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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二、上药风波(三) ...

  •   男人虽是面无表情,然而颤抖到已经完全动不得东西的手和他微微紧蹙的双眉足够显示出他此时的手臂之上到底疼到了一番怎样的程度。
      少年见状,他沉默了一会儿,亦可能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却见这少年人一咬牙后竟是“唰”地翻身而起拉过了被子围住了下半身径直走到了门前推开门喝:
      “乾天!”
      候在门口的乾天吓了一跳,傻愣愣看他。
      面色是阴沉的,这十六岁的孩子沉下脸来的模样竟然让乾天心中都不免微微一颤,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道:
      “神农堂里的三号药柜后有一个暗格,在第三排上有一个蓝色的药瓶,你将药瓶往左往右各转三圈,切记顺序莫要错了,把暗格里面的木盒子带过来。”
      乾天愣住了,天官向来只听命于所属谛君,更何况刑罚之司这二位天官在八位之中身份更是特殊,至如今竟然会被这一个小娃娃……
      “去。”
      再次吐出口的这个字已是冰冷而不含丝毫温度的了,肃着面的少年脸上此时找不出一丝温度来,俨然没了往日里常见的稚嫩与天真,隐隐有着一丝说不出的狠厉与……威严吗?!
      乾天有一瞬间的失神,竟是下意识微微向眼前之人低头行了一礼脚步便先于意识而行了,刚转过身去他心中大叫了一句糟糕,慌忙又转过身来跪下了身子向屋里一直不发话的男人道:
      “主,主子……”
      片刻沉默,少年人立在身前,乾天看不见屋内坐在床上人儿作何表情,只有话语淡淡听不出喜怒:
      “照老五说的做。”
      叩首一应,这一回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狂奔而去了。
      待得乾天拿回了盒子,少年合上门转过身来,才觉得适才骤然而起又拉扯到了伤势,不得已围着薄被站了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后已是叫嚣着疼痛无比,是以回来的这几步倒是走得有些蹒跚了。
      这般慢吞吞走了几步,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的举动似乎有些……呃……姑且便当做着急吧。

      他啧了啧舌偷偷抬头向师父看了一眼,见后者恰巧也在打量自己,他一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低头间顺道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蓝色药瓶。
      看着手中这蓝色的小药瓶片刻沉默,他低着头走上前去跪倒在男人身前继而将盒子放在了男人身侧,端端正正叩了一首道:
      “请师父恕弟子逾越之罪。”
      男人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少年也不再说话,只是跪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打开了木盒——不大的木盒中,却有着大大小小一模一样的十几个小白瓶。
      拿出药碟,轻车熟路地捡起一个个小白瓶拔开盖放在鼻前一闻,有的倒一滴有的添半瓶,有的直接放回盒中……
      男人就在沉默中看着药碟里的液体从起初的乳白色化作湖绿色,又从湖绿色变为宝蓝色,继而更有深紫色……
      他将目光从药碟移到了面前这个一言不发十分娴熟调制药剂的孩子身上,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成长的还要快些……
      记忆之中却只记得,那围裹在襁褓中红扑扑的脸蛋奶香奶气软绵绵的小人儿,更记得那怯生生瞅着自己不敢说话的九岁孩童,再后来,是那个会因自己一个眼神退上□□的孩子,而如今……这一切的一切,依如昨日历历在目,呵,岁月啊,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将最后一个小瓶放回木盒中,药碟里的药再次变成了起初的乳白色。少年将药碟探到鼻前闻了闻,继而兀自点了点头表示他基本满意,再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说了一句特别傻的话:
      “这个是不会疼的,您别怕。”
      苏谛君对着这句话哭笑不得,我今年难道三岁吗?但转念一想,似乎自己三岁之时倒还真不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啊……
      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担当,担当,再担当,第一个问自己累不累疼不疼的人是谁呢?呵,对了,是大师兄秀文罢……然而后来秀文与自己却是……第二个是谁呢?是师哥燕逸云,可是对于他和师嫂的事上自己却……第三个呢?是二哥寒毅,然他夫妻二人却是自己迫不得已亲手斩杀,他们四兄弟昔日月下歃血为盟,对酒当歌好不痛快,便因此事,自此之后他和二人兵刃相接及至形同陌路了……
      思及此,男人深深,深深阖上了双眸,正在给他涂药的少年一愣,只当是弄疼了他,不由手下一滞面上尽是焦急道:
      “弄疼您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满脸关切的孩子并不答话。
      少年脸上皆是疑惑,又将药凑近鼻前闻了闻,闻完之后脸上的疑惑却更深了,想了又想也搞不明白怎么会疼,于是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竟然特孩子气地凑到手臂跟前吹了吹,疼就吹吹呗!
      男人看他这会儿的表情简直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先是一愣,下半刻没能忍住笑了,伸出手去,情不自禁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刚还在想你长大了呢,这又哪里像是长大了啊……
      少年被男人这轻轻一拍不由抬起头来,见师父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他下意识一窒,心道您这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的,总该不会是给疼傻了吧,想归想,手下给男人上药却更加小心了。
      “师父,感觉还疼吗?”
      奕天仙医的医术是值得标榜的,此时既然上完了药当然就要问问病人的状况,然而某人显然是没把自己当病人看的,此时叫眼前这小人儿上完了药,“刷”的一把拉下了袖子,伤手已经拿起了蓝色小瓶看了看道:
      “这是做什么的?”
      奕天看着蓝色小瓶愣了下,膏状的药还能做什么?!但他思及适才那宛如酷刑的第一步,此时已连连摆手干笑道:
      “这个是弟子拿来备用的,现在已经没什么……”
      男人不说话,只是冷眸如剑瞧了过来。
      少年一哽,到底不敢说了,他在如剑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去心中已是连连大叫——您能不能不瞪弟子啊,这身体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
      “再撒谎。”
      淡淡三个字吐出口来,男人依旧看着他,少年没敢答话,跪在地上怯生生看了男人一眼,男人冷冷看着他,语义不明道:
      “你不知道为师最忌讳什么吗?”
      奕天低垂着首,抬头悄悄看了师父一眼,这回是真不敢答话了。
      本事能力不会了都可以学,然这如何做人却是一辈子的大问题。所谓欲成才,先做人,你若无一腔浩然之气,没一颗上进努力的心,学多少本事那都是白瞎,是以若是做人都没学好,什么本事交到你手里迟早都得荒了!
      少年见师父的脸色沉下来了,连忙摆手道:
      “弟子错了,弟子就是信口一说,不是打算和您撒谎的。”
      微微阖眸,男人继而睁开眼看着他淡淡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信口一说的道理?!”
      他说到这儿,向手心蓝色小瓶看了一眼又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药也不用上了,出去穿衣服吧,晚课时辰到了,你随为师去上课。”
      奕天苦了脸,心道我身后可还疼着呢,您叫我这会儿去穿衣服不是……
      但又念起几数年前男人为了四师兄一个“拿药”问题立的规矩,他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应了一声,心道今个这事没再打自己就很不错了,别在这不知趣了,是以就此一瘸一拐地围着单子出去穿衣服去了。
      在后的男人看着这小小的背影微微蹙眉,须臾,抬起手中蓝色小瓶看了一眼,顺手揣入怀里就此起身跟上去了。
      晚课于书房之中用以复习一天所学。
      晓白山有门规,进书房前素来要三省着装,即使身后只剩下疼字可以形容,铁打的规矩却还是不能改的,绑好腰带,理好裤腿,少年真的很不想做但凡会牵扯到一点点身后的动作,咬着牙检查三遍,叩门询问,听到师长应允方可推门而入。
      规矩多得让人头大,然而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也就成了习惯,不做反而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是以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比起能力将来反而会跟着孩子一辈子,然后化成叫做气质的东西。
      人们常说的气质气质,由何修来?便是点滴与习惯慢慢积累而成,气质这东西能让你变得与众不同,与之而来的便是强大的自信与气场。
      少年今日还太小,他自然不懂这些东西将来会给他造成怎样的影响,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乾天天官今日已经隐隐可以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卓尔不群的东西了。
      所以这世间所有事皆有因果,只不过有些因看得清看得见,然而更多的因却渗入在点点滴滴的日常之中,一天的改变牵动着一月的改变,一月的改变牵动着一年的改变,一年的改变牵动着十年的改变,再后来,你就发现你的人生已经变了。
      是以处人立世,少问几个为什么,多学几个怎么做方乃真正大智。
      聪明不过代表着机敏程度,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然而真正将聪明转做了智慧者,那功夫皆在点滴中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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