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红尘惆怅客》洪菇凉不凉

2、兰亭仙人

　　一、兰亭仙人
　　我的出生对于十五岁之前的我来说，那就是一个谜，但是我向来并不在意。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从那人的言行里悟出了我的人生境界，那就是，活在当下。因此，我从不在意我的出生。
　　按照那人的说法就是，“阿乐，你真是一个神奇的孩子，生在用血铸就的世界，却意外得干净纯粹。说不定，你是某些人的希望呢。”
　　的确如此呢。我是被那人一时心血来潮从战场上抱回来的孩子。最终也成了这个辰国的希望。可是，却不是“他”的希望。
　　当时正是初夏的傍晚，残阳如血，映衬着整个被战火洗礼的世界，满眼满眼都是红的，竟是分外地妖娆诡秘。和晓的晚风轻轻拂过，带起了一阵的血腥粘腻……
　　可就算如此，那人却只是脚踏银白锦鞋，身披素白衫子，如仙人一般遗世而独立，翩跹而来，边走边吟：“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惠风和畅，惠风和畅……”
　　“小乐，你不要被老师那个半仙一般的神棍样子骗了，他当时纯粹是抽风了！”每当我想象着那人是怎样救了我的场景时，鸿羽总会忍不住地泼我的冷水，尽管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习惯性地吐槽我。
　　“唉，可是阿羽，世人都称老师是‘神仙’呢。”我一如往常地认真反驳道。
　　“嗤嗤——他算哪门子的‘神仙’，不过是会几样占卜算卦的小把戏罢了。他连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都背不会呢！别忘了，他当时连‘惠风和畅’下一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顾一个劲地打马虎，最后还不是直接说了句‘信可乐也’就草草结束了！”鸿羽面带阴翳，字字珠玑，句句讽刺，“别忘了，你那傻不拉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阿羽，我的名字叫乐也，老师说了，他看到我的时候很开心，所以就叫我乐也了。”我眼波流转，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地申辩道。
　　鸿羽见我如此，果然不忍，只是冷哼一声，调头不再说话，只是捣鼓着手中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暗中窃喜。没有人可以看到一个纯真无辜的孩子装哭卖萌却不心软的。额，好吧，这招就对那人没用。按照那人的话来说就是：“小子，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长大的，你肚里的那点心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就能骗骗鸿羽那外冷内热的小子！”
　　“那人”是谁？额……我没说吗？哦，不好意思，忘了。
　　“那人”就是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半仙”——殳夏。也是养我，教我的老师。我的一生都充斥着他的身影，除了他，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殳夏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他总是说要教我们东西，但是经常上了一会儿课就放我们在一边，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有时侍弄侍弄自己在院子里种植的草药，有时会在诗论课上看到某句诗句，然后沉吟许久，自顾发呆，也不管阿羽在课堂上闹腾，有时，甚至在打坐讲学的时候默默地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酣眠之声，午后的阳光洒在他光洁的脸上，恍如神祗。不过，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觉得。因为，阿羽总是嘲讽殳夏的长相总让他大少爷觉得有碍观瞻。其实，哪有这么夸张！只是阿羽的眼光特别高罢了，谁让他家是开秦楼楚馆的，自然见过不少的粉黛。所以，阿羽也经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活像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真不太下山。除了在特定的时令跟着殳夏和阿寺一起下山采买东西，我几乎没有单独出去过。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山下最近的风雷镇了。
　　话说回来，殳夏只是长得略为普通了点，五官端正，肤色因长年不见阳光，因此略略有些苍白，眼睛下淡淡的青色眼圈愈发衬得他苍白，身上的感觉淡的仿佛随时都会离去一般。的确够不上阿羽带来的画册中的美人，也比不上当年李延年轻音漫唱的倾城佳人，但是，殳夏身上总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或清幽、或淡雅、或超然、或恬淡，总之，我很喜欢！我知道阿羽也是发现了殳夏的特质，因为，每当殳夏不小心在我们面前睡着的时候，阿羽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灿若光华！我喜欢这样的阿羽，因为，这样的他卸去了脸上往日的面具，不再用讥诮怒骂来掩饰他眼底淡淡的忧伤。但是，我又不太喜欢他看着殳夏的样子，因为，那样的殳夏，是我的！是我先发现他的独特，他的美好。因此,只能独我所有！
　　于是，在我和阿羽之间产生了极其微妙的情绪，正如刚才。我若表现对殳夏崇拜憧憬，阿羽会认为我是纯真无知受了骗，处处讥讽殳夏的学识浅陋；我若表现对殳夏撒娇卖萌，阿羽会认为那是溜须拍马，就会阴阳怪气贬低殳夏的人品。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殳夏的错，阿羽都会一一讥讽谩骂。每每这时，殳夏才会看着阿羽，眼里带宠，嘴角含笑，心中泛溺，好似看待一只生怕他人抢夺自己主人的小狗，咆哮乱吠，到处声明主人的不好。
　　看似是殳夏和阿羽的作对，其实是我和阿羽的争夺之战。
　　这样状况一直到寒止的到来才结束。
　　那一天，我们两个都莫名地感觉到了威胁，不仅是多了一个人来分散殳夏的注意力，更是殳夏对寒止那对待于我们都不同的态度，让我们二人深深害怕，开始同仇敌忾，结成联盟。
　　在后来的日子，寡言少语，高冷坚韧的寒止曾是我和阿羽最恨也是最爱的兄弟。这一切都要从那个破碎纷飞的桃林，刀光剑影之下翩跹飞舞如同神仙眷侣的二人，阿羽为此陷入了更深的嫉妒，我也为此有了更深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