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九盏灯

1、引子·第一节

　　我是个普通城市里坐办公室的，往好听了说算个白领小文员，往难听了说，就是个打杂的。
　　现在我再回想起来，一切的开始，似乎起源于那个阴天晚上的一场梦。

　　这个梦，我好像做了两三百年。

　　那天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觉得无聊，没有公款的饭局，没有货真价实的姑娘，天阴沉沉的压了下来，是个周末，大家下了班都在往家里赶着，没有人有想在外头逗留的意思。

　　我单身，住在个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里。二手房，用了公积金贷款，首付是从大学就开始攒下来的钱付的帐。每个月按揭就吃掉了我手上扣了三险一金之后工资的一半。每天反反复复地过日子，混口饭吃。大概是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女人缘儿还不错。有个词儿往文艺喽说叫“和光同尘”。这么一同尘，就把我给“同”得学会了勾搭姑娘，学会了带点儿成本的送杯酒过一晚和没成本的摇一摇。

　　在看文的姑娘们可千万别相信现在手机里头那些陌陌啊，抱抱啊，微信啊，里头的男的。他们大多爱晒车，晒表，晒单反，看上去人五人六，其实多得是禽兽。

　　而衣冠禽兽，比大森林里头的那些禽兽可怕得多。

　　我自认穿上裤子还是个正人君子。只能希望你以后摇一摇的时候别碰上我。但是我讲这句话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打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漩涡，连个点开微信的时间都没了。
　　言归正传，下了班我打一圈招呼，出了门扣上风衣扣子，人堆里挤上了公交。公交车里司机正听着哪个点歌台，点歌台里莫文蔚哼哼着爱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此时突然外面一个闪电，雨就这么哗啦地倒了下来。

　　旁边一个小白领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提电脑包，满脸忧心忡忡的怒气：“卧槽。叫你放《阴天》。叫你放《阴天》。叫你放《阴天》。”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是吧？我一听就乐了。这小年轻的样子让我想起五六年前刚刚工作的自己，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满以为世界都该给自个让道。

　　那电脑包一看就不防水。

　　外头的天彻底地黑沉了下来。我包里永远放着一把三折叠的天堂伞，天热怕领导晒着，下雨怕领导淋着，这回倒巧便宜了自个，溜眼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再回头一寻思自己家楼洞口离公交车站也不算太遥远，拿出那把伞拍了拍眼面前那小伙子肩膀递过去：“哥们，给。”
　　那小白领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头一乐，这年头小伙子就是比小姑娘警惕性高啊。我说什么来着，做人不能老腹诽吧，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小伙子身边一个穿着高跟靴绑着俩马尾辫的黑皮衣小姑娘直接就把我踹下了公交车。

　　我一边抖开伞一边寻思，这日子过得够魔幻的嘿。抬头看看路牌，得了离自个家也就一站路的地儿，等车还不如自己走回去。雨看着也见小了。正好这站路和自个家之间还有个卖鸭脖子的小店面，吃点鸭脖鸭爪子喝口小酒，日子挺滋润有劲的。

　　哪承想我回家刚舒舒服服坐在电视机前面，开了一罐子冰镇啤酒，左手举着半截子油乎乎的麻辣鸭脖子，电视里头晚间新闻就播出这么一条。

　　“本台记者讯。重阳路大转盘站到妇幼保健医院站一公交车突然撞上电线杆，因天有雨导电起火，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下面请大家看一下事故现场……”

　　我嘴里正啃着的半截鸭脖子啪嗒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大转盘那一站正是我被踹下来的一站。妇幼保健医院站就在我家楼下。也就是说，我原来应该舒舒服服地坐在车上然后和车的人一起，嘭——

　　大夏天里我打了个哆嗦。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放下啤酒罐子按打了电视机的声音。只见喧闹的人群里有几个人打着滚，一边嚎叫一边逃了出来，立马被一旁的临时担架接走，而更多的人正在公交车里头痛苦的尖叫着。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公交车里焦黑发臭的糊味。而那辆车子，我半个小时前还坐在里面！

　　我转移视线一看，那个我刚刚想给他伞的白衬衫小伙子和踹我下车的黑皮衣姑娘就站在车外面围观群众那里！毫发未伤的小姑娘抱着手臂冷冷地看了摄像机镜头一眼，但是就在摄像机转过去的那一刹那，似乎对我挤了挤眼睛。

　　那小姑娘的眼睛长得确实很美，又大又水灵，睫毛长得像刚刷过，却吓得我端起啤酒罐子仰起脖子喝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冰凉的液体滑进了我的肠道里，腹部一阵痉挛让我捂着胃倒在了沙发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