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太久》暮夜流苏

2、第二章

　　说起来，何子逸那么称呼叶婷婷也是有一段渊源的。当时何子逸还在老家，和叶婷婷是隔壁村。有好事的人跟叶妈妈聊天，就说何家有个儿子跟叶婷婷一般大，可以联姻。
　　“我们婷婷还小呢，说这事儿还太早了。”即使激进的叶妈也觉得这话太离谱了。
　　“哎。。。好人家就是要早定，据说那何义周，何子逸的爸爸，这两年一直在城里做生意，一年比一年有钱了，你现在去定，人家兴许还看得上，再过两年，人家搬城里去了，那就说不上了。”
　　“还是算了，婷婷现在还是安心读书吧，将来上完大学再说吧。再说这种事情，哪有女方挑着去说的，搞得好像我们婷婷嫁不出去了似的。”
　　“不让你去说啊，有我呢，我去给你打听。”
　　“还是别了，让婷婷读几年书再说。”
　　“女娃娃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万一将来考不上大学，还不是得早做打算。”
　　“呸呸。。。。你别瞎说啊，我们婷婷自小爱读书，我们家务活都不让她沾手，当城里姑娘养的呢，一定能考上。”
　　叶妈虽然叨叨点儿，但是叶婷婷很感谢妈妈与同村人大不相同的观念，她一直都认一个死理儿，就是自己的女儿必须上大学，走出这个村子。
　　至于催嫁嘛，那是这两年突发的病，呵呵。
　　时隔五年，何子逸一家早搬到了城里，叶婷婷也快要初中毕业了，村里大多女孩子初中毕业就辍学了。高中嘛，是为了考大学才上的，不考大学还上它做什么。十六岁，混几年，谈个朋友，20岁就正好可以嫁人了，当叶婷婷背着行囊走进大学校园时,好多小学时的同学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因此也和很多同学断了联系，因为发现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大家都觉得她是上了大学不屑于跟她们联系，这倒是有点冤枉叶婷婷，她是个内敛的姑娘，只觉得自己还是个小朋友，她们已经是女人，好异样的感觉。
　　初三要准备中考，还要准备升高中考试，叶婷婷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一个月大概回那么一次，取零用钱换洗衣服什么的,这天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出说话声，是邻居邱阿姨。
　　“上次进城我看见何家人了，人那儿子，长得可有福气，个子也高，就是胖点儿。胖点儿好啊，身体好。他们还问起你们婷婷来的。怎么样，现在婷婷也十六了，可以说一说了。”
　　“你跟他们说起过？”叶妈诧异，不是说不提嘛。这大嘴巴。说不定这次也不是人家问起，是她主动去说的。
　　“有回顺口一说的，没当真。”叶妈察觉出她的闪避，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人家不为名不为利，就是热心，叶妈也不好说什么。
　　“我们婷婷的事儿，还是以后她自己拿主意。”叶妈这点儿很开明，叶婷婷其实很佩服她自己的妈妈，学就只上了三年，但是和一般的农村妇女很不同。
　　当然这是后来长大以后的想法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叶婷婷，站在大门口听到院子里这一席对话，注意的不是妈妈的回答，而是，居然有人在撺掇她妈给她相亲！叶婷婷把院子大门推得哐当响，进门就甩出一句“背后说人也不怕烂舌头吗？”
　　“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对于女儿的一反常态，叶妈也是吓一跳，平常她从不这样的。叶妈再开明也不知道，十六岁正是青春叛逆期，情窦初开时，顶顶讨厌的就是有人拿男女关系说事儿，因为开始有些懂了，又不好意思，反应就特别激烈。
　　结果可想而知，很快何妈就知道叶婷婷骂起人来嘴毒。
　　“算了算了，还好没说，这姑娘太厉害了。”何妈说着频频摆手。
　　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就被何子逸知道了。高一上学第一天，老师念名单的时候，叶婷婷和何子逸都是一惊，当时也就算了，叶婷婷坐前排，何子逸个子大坐后排，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女孩儿敏感，叶婷婷有意无意的就躲着何子逸，何子逸在走廊这头，叶婷婷就从那头进教室，何子逸在走廊那头，叶婷婷就从这头进教室。久而久之何子逸也发现叶婷婷在躲他。有一天大扫除，何子逸分派在二楼，叶婷婷分派在一楼，何子逸拿着扫把东扫一下西扫一下，一会儿又站在阳台上和几个男同学聊天，正好看见叶婷婷在一楼一块小坝子里弯着腰认真的扫地，清汤挂面式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从耳边垂下来，随着她扫地的动作轻轻的晃。何子逸忽然就想捉弄她一下，他整天东晃悠西晃悠，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搭过话了，就和这叶婷婷一句话也没说过，本来也没觉得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强迫症发了，要把这个空缺填补上。
　　“婷婷，把那个铲子扔上来一下。”
　　中学生们大概是读书太无聊了，这样的一句话也能引起一阵哄笑。大概是何子逸声音太大了吧。好像不止，叶婷婷闻声抬起头，看到何子逸一张肥白的脸笑得正欢，“婷婷”这个称呼刺得她耳朵疼，到目前为止同学们都是连名带姓叫“叶婷婷”，只有何子逸去掉了姓直唤她婷婷。
　　而且，把铲子扔上去？
　　他何子逸来也未必能扔上去吧。
　　叶婷婷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铲子，决定不理他。
　　叶婷婷的冷漠反应使何子逸遭到嘲笑，男生们学着当时港台电视里的调子议论纷纷。
　　“人家根本不睬你。。。”
　　“没想到平时默默无闻的脾气还有点屌。。。”
　　“人家是好学生啦。。。”
　　何子逸沉着脸一直没说话。
　　听到议论叶婷婷眉头微皱，如果说以前只是有意避着何子逸，那么这一刻，她开始对他有些生厌。
　　但是何子逸有些欲罢不能了，不是说对叶婷婷有好感，而是他发现，无聊的中学生涯，有这么一个人拿来捉弄，也是不错的游戏。

　　于是第二天叶婷婷是踩着这样的歌声进教室的。
　　“蓦然回首情已远
　　身不由已在天边
　　才明白爱恨情仇
　　最伤最痛是后悔
　　如果你不曾心碎
　　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
　　。。。。。”

　　看到何子逸站在教室后门，叶婷婷打算从前门进去，谁知何子逸一看到叶婷婷出现在走廊，就唱着歌儿向她走过来，在她进教室的一刹那弯腰对着叶婷婷的耳朵就是一句：“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随即哄笑四起，叶婷婷瞬间面红耳赤，迅速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整节课都没敢再抬头。
　　何子逸大概很喜欢刘德华，唱的歌都是刘德华的每天轮着换，叶婷婷都采取不理他的方式。唱了几天大家觉得没意思了，何子逸自己也觉得没趣，歪着脑袋靠在阳台上略觉无聊。
　　“哎。。。叶婷婷来了哎。。。”
　　“何子逸今天还唱么？”
　　“再唱人家也是不理啊，何子逸你太衰了。。。”
　　“就说了这种好学生不会理咱们，何子逸你是自讨没趣。。”
　　“她总有一天要理我。”何子逸突然道。
　　“切。。。你就吹吧。。。”
　　“真不是吹，她早就是我媳妇儿了。。。”
　　“哈哈，好好听的笑话。。。”
　　“不信是吧，你看着啊，我叫她她一定不会否认。”
　　话音落叶婷婷已经进门，何子逸从另一边跑进教室去把叶婷婷拦在过道中间，迎头就是一句：“媳妇儿，来啦。”
　　叶婷婷已经要被逼疯了，更不想跟他说任何一句话，拿起手中的书就砸。何子逸“丝。。。”倒吸一口冷气，马上又腆着脸道：“打是亲骂是爱哎。。。。”
　　可想而知，又是哄笑四起。
　　全班人很开心的看何子逸捉弄叶婷婷，已经成了每天的课前甜点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去考虑叶婷婷的感受。只有坐在叶婷婷前排的聂文斌，在叶婷婷顶着全班哄笑回到位置上时，回头说了一句：“这种人，别理他。”
　　聂文斌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叶婷婷有多感激他。
　　可是感激归感激，何子逸还在继续，到后来连叶婷婷自己都有些麻木了。直到有一天，叶婷婷过完周末返校，在学校外的巷子里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迎面而来，擦肩而过的时候略弯腰在叶婷婷耳边说了一句：“这么小年纪就长大啦。。。”接着是一阵□□。叶婷婷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行车已经走远，泪水瞬间就盈满了眼眶，后悔自己怎么不反应快一点一脚蹬翻他的自行车。
　　叶婷婷发育早，这个她自己也知道，所以走路总是弓腰驼背，没想到，还是遇到这样的流氓。
　　一脑袋混沌的走到教室，何子逸又挡到了面前，这次不等何子逸开口，叶婷婷首先发话了：“还有完没完啊？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不就是城里人嘛，有几个钱嘛，就可以这样随便捉弄我？一年半了，你玩儿我还没玩儿够吗？？？”
　　在叶婷婷一顿咆哮之下，准备看戏的全班人都沉寂下来，叶婷婷说完就转身离开教室，这天下午一直到晚上都没再回来。
　　第二天何子逸赶到学校，叶婷婷还没有来，她是住校生，他是走读生，住校生可以掐着时间来教室。何子逸在走廊上等，看到叶婷婷从那边住宿楼出来，走进了这边教学楼。
　　“走，进去上课咯。”何子逸吆喝一声就往教室走。
　　“还有几分钟呐。”
　　何子逸不理他们，独自进了教室，走到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坐下来。
　　叶婷婷终于有了一年不被堵不被哄笑的中学生涯。
　　何子逸终于打算不再捉弄她。
　　“叶婷婷，昨天上课怎么没来？”
　　这是叶婷婷第一次被老师点名批评，全班安安静静的坐着，唯有她小小的个子伫立在老师严厉的目光中，低着头，不发一言。
　　何子逸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被老师教训惯了，她却是第一次。
　　“叶婷婷，对不起。”
　　这句话，何子逸在一年之后才说出口。高考结束那天，叶婷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何子逸追到校门口的河边，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叫住了她：“叶婷婷，对不起。。。。。。。叶婷婷，再见！”
　　一声再见也不知道叶婷婷听没听见，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