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太久》暮夜流苏

1、第一章

　　“婷婷姐，这个月的工资表我造好了，你看一下。”一套打印表格从叶婷婷后面的格子递过来，叶婷婷伸手接过，余光瞄见坐在她背后的小伙子半起了身满脸堆笑，于是也还一个微笑给他。
　　对于上头为什么要安置一个小伙子在她手底下，她一直也搞不懂。公司不大，行政部本来事情就少，去年她进公司的时候，行政部也只有一个姐姐，她就跟在这个姐姐手底下学，结果不到2个月，那个姐姐就走人了，留下叶婷婷一个人呆在行政部。叶婷婷这才发现这两个月不是单纯的学习，最终目的是工作交接。那么现在安排这个小伙子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让她走人？
　　“不应该吧。”叶婷婷自言自语。虽然在这个公司一年以来没有立什么赫赫之功，但也从来无过，公司随便哪个领导哪个同事有什么事情找到她帮忙她也是屁颠屁颠儿的，感觉，头头还是不讨厌她的啊。
　　“怎么啦，哪里做错了吗？”小伙子叫林萧，听闻叶婷婷念叨，刚坐下又站起来，一副紧张的表情。
　　“哦，没有，我不是说你。”这种表想出错都难吧，每个月工资就那样。叶婷婷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在表格下方造表人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按她自己来说这样做真是折腾，又不是什么技术含量高的工作，还非要以带新人的名义交给林萧来造表，到头来不过是每个月林萧改个时间把表打出来给叶婷婷签字。
　　但是一位同事姐姐说啦，对待新人就要有对待新人的样子。
　　什么样子？叶婷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最后干脆除了交代任务就很少跟林萧闲聊，这是不是很有派？
　　林萧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吃叶婷婷这一套，跟在叶婷婷屁股后头颠颠儿的。不过，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想当初。。。。叶婷婷抬手在制表时间一栏写上今天的时间。今天，离自己来公司报道的那天，刚好一年呢。
　　一年过去了。还真是快。一年前独自一人拿着派遣证顶着烈日坐着公车从城东穿到城南到这里来签合同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也还真是慢，一年前刚坐到这个位置上时叶婷婷就开始算还有多长时间可以退休，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再次睡到自然醒，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不过才一年。
　　这样的叶婷婷，注定生无建树吧。她自己也很明白。因此要求也不高，每年的新年愿望就是，亲朋好友爹爹妈妈和自己，万事如意天天开心，吃麻麻香身体倍儿棒，就好啦。
　　大概叶妈也这么想，早就不报女儿能成龙成凤的希望了。
　　“你一无才二无貌三不机灵。。。”叶婷婷一个激灵以为叶妈要说三无德，还好还好，自己虽然什么都缺，但好歹还是不缺德的，呵呵。。。。
　　“你在听我说没？”看着莫名其妙笑起来的叶婷婷叶妈瞬间想更年期发作。
　　“在听！“
　　“你一无才二无貌三不机灵，就要早点嫁，不然到后面连歪瓜裂枣都娶了，你就只有找离婚男人了，还要帮别人养儿子。”叶妈，你咋怎么看怎么像麦兜他妈呢，故事不是这么讲的啦，您女儿哪有您说的那么差劲。
　　“妈，你何苦这么损自己呢，我是您生的哎，人家我那些朋友说我还是有那么乖的，你看，您姑娘眼睛还是比较大，是不是是不是？”叶婷婷朝她妈奋力的眨眼睛。
　　“你是我生的，但是女儿像爹啊，我很无力啊。”
　　妈你哪里学来的网络语。。。。
　　“可是爸爸也不赖啊。”叶婷婷维护道。
　　“他丑死了。”叶妈咬牙切齿，隐约还有一股台湾普通话的味儿，最近电视剧惹的祸。
　　“那你还嫁给他。”
　　“我眼睛瞎了。”
　　“妈你又损自己。”叶婷婷使坏的笑。叶妈终于想起来点什么，“别扯远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嫁？”
　　“妈妈嘞，我才毕业一年，好年轻的好不好。”叶婷婷开始招架不住了，有这么着急的妈么？都只见过养儿子的妈着急的，没见过养闺女的妈也这么着急的。
　　“你要早点嫁，早点生娃，早点生娃身材才恢复得好，不然以后变成黄脸婆，会被老公嫌弃的。”
　　啊。。。。妈咪，都说了故事不是这样讲的嘛，怎么有种您以后的女婿才是您亲生孩子的感觉。
　　“要不，我哪天再去问问那个李阿姨，看她儿子找对象了没。”叶妈半是询问半是自语。
　　“妈！”叶婷婷一声高呼。
　　“哎哟，死丫头，吓死我了。” 叶妈确实是吓的不浅。见女儿好像是快被惹毛了，叶妈端着择好的菜躲进了厨房。
　　他们住的是乡村统一规划的那种安置房，农田被占后修建的，叶婷婷一家是在她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就搬进来，在县城的边上，正好临近一个临江公寓，叶妈口中的李阿姨就住在隔壁那个公寓里。城市的大规模扩建，导致许多农田被占，许多农民放下锄头变成半个城里人，对于叶婷婷一家来说的具体结果就是，叶妈成了网民，叶爸成了棋迷。额。。。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和李阿姨一家成了邻居，而李阿姨的儿子，何子逸，是叶婷婷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的人。
　　何子逸，那个死胖子。叶婷婷伸手掐断了叶妈遗落在餐桌上的一小节蒜台，嘴唇扭曲，眼角带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留着螃蟹夹子头的圆润的大胖子，这都是那些90年代的港台明星惹的祸，中学校里一个班的男生十个有九个都给自己留那么一个大螃蟹夹子发型在额头上，骨架都还没长好呢身材又瘦还非要穿个西装，走起路来略深沉，感觉那样特帅，直到十多年后想起来才发现当时的自己其实特衰，或许还可以说，特犀利。何子逸倒是有点不同，那就是他胖，所以他不犀利，他得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脑满肥肠！这倒是符合他一个生意人儿子的长相，腆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就能占满整个课桌过道，一只手插裤兜里，屁股歪在这边课桌，另一只手叉着那边课桌，迎着上课铃响，对着从外面急匆匆走过来准备上课的叶婷婷嬉皮笑脸道：“媳妇儿，来啦。”
　　这种类似的戏码几乎每天上演，众目睽睽之下叶婷婷总能气得跳脚，“流氓”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吞下去，举起手中的书“哐”直接砸在何子逸放在课桌上的那只手上。令叶婷婷绝望的是，他竟然能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像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叶婷婷越是反应大他越是笑得欢。可怜教室过道只有那么两条，叶婷婷正准备从另一个过道绕过去的时候，老师来了，何子逸这才让开了路让她过去。结果就是，全班都坐好了，一向听话的叶婷婷还在死命的从同桌的椅背后往自己的座位里挤。
　　“以后早点做好上课准备。”鉴于叶婷婷一向都是乖顺的学生，老师也只是客气提醒。结果惹来全班爆发性的哄笑。
　　叶婷婷这个中规中矩的学生，何子逸是她被老师点名被全班哄笑的唯一原因。
　　这个死胖子，叶婷婷翻书的力道表明了她了怒气，怒气过后便是沮丧，好像这样的日子，明天还要继续。
　　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叶婷婷每次想起他都还能孜孜不倦的在心里咒他一千八百遍，还好的是，他们之前一个是在村里一个是在县里，现在也只是隔壁公寓而不是隔壁人家隔壁单元什么的，自从高中毕业，叶婷婷也就很幸运的再没见过何子逸。记得大一开学那年夏天，叶爸爸陪着叶婷婷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走出火车站时，看到广场上各个高校的师哥师姐都来接新生了，叶婷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终于甩掉了那个死胖子，开始新的生活啦。。。”
　　叶婷婷一边掐蒜台一边咒何子逸一千八百遍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坐在书桌前敲电脑的何子逸连打五六个喷嚏，据说一个喷嚏是一个有人想，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三个就是感冒了，那这一连五六个是个什么意思？
　　“子逸，快来吃饭啦。”何妈隔着客厅站在厨房叫。话音刚落沈美媛就进来了，“子逸，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弄。”
　　“好，你先去，我就来。”何子逸扯了张抽纸抹抹鼻子，这几个喷嚏打得，说话都嗡嗡的。
　　“怎么了？感冒了吗？”沈美媛柳眉微蹙，一脸担心，说着话已经走到何子逸面前。
　　“没有，就是突然打了几个喷嚏。没事，走吧，去吃饭。”
　　两人走出来，饭已经摆好了。虽然只是一街之隔，比起隔壁叶家住的那种安置房，何家这种住房显得要豪华许多。
　　何家也是中途搬来城里的，但是说道起来更加响亮，原因是，何爸爸是靠自己奋斗赚钱做生意，成为了老家在城里买房的第一人，那在老家的名号是响当当的。
　　“美媛，来，吃这个糖醋排骨，阿姨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了，特意给你做的，你们现在到C市上班，回来一趟简直太难得了。” 在何妈妈眼里，美媛算是她的半个儿媳了，就是俩人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也不提结婚的事。
　　何子逸和沈美媛也有点青梅竹马的感觉了，沈爸爸和何爸爸是生意伙伴，何家搬来城里后，两家走得更亲近了。何家搬进城的那年何子逸和沈美媛只有12岁，刚好上初一，又是同班，高中分文理科两个人才分开，但也是一起上学一起下学，算是形影不离。何子逸略大几个月，学着当时蓝色生死恋的情节，沈美媛就一直叫何子逸“哥”，大家也都称沈美媛为何子逸的小妹妹，但是这两年她突然不愿意叫哥了，直接叫“子逸”，何子逸一开始还不习惯，不过也不太有所谓，随便她怎么叫吧。
　　“何妈妈的手艺最好了，我上班一饿了就想念您这糖醋排骨，想起来就直流口水，您不知道，我们那工作餐有多难吃。”沈美媛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笑颜若花的夸赞到，惹得何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哟。。。可怜的，怪不得这都瘦了。要不我说嘛，你们早点结婚，结了婚我就来给你们俩带孩子做饭，你们就都有得吃了，多好。。”
　　“妈！”何子逸这一声妈叫得不咸不淡，何妈也能听出来儿子是不喜欢她再叨叨他的事情，于是讪笑着住了嘴，对面何爸爸也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别再多嘴。
　　沈美媛面带微笑的扒着饭不好插言。类似这样的情景这一年里也有两三次了，每次都是以何子逸一声“妈”结束，事后何子逸从不谈起，沈美媛也只好沉默。
　　“我事业正在上升期，暂时没有时间谈别的事，再等等吧。”何子逸语气和善，何爸何妈脸色转阴为晴。
　　“也好也好，再等等也不迟。”
　　“听说，叶婷婷搬到隔壁小区了。”沈美媛差开话题，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
　　提起叶婷婷何妈立刻瘪了瘪嘴，“那个姑娘啊，惹不起，脾气可大，还好当初没有听邱阿姨的介绍给子逸认识。”何妈的话嘎然而止，桌子底下脚被何爸爸踩了。顿了一瞬，何妈笑呵呵的转过话题，“对，是搬过来了，前年的事儿，他们家土地被占了，就安置到这边来了，每个月领着补贴，她妈妈在糖果厂里做小工，爸爸在厂门卫室。她爸妈人到还和气，那姑娘不行，可厉害着呢。”
　　“怎么了？她在学校看着还可以啊。”沈美媛道。
　　“哦，对，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
　　“还和子逸同班呢。”
　　“同班？”何妈诧异的望着沈美媛，又看看何子逸，何子逸一直不发一言，只顾吃饭，仿佛这件事儿跟他没关系。
　　“是啊，子逸没跟你们说起过？不过后来我分出去了，他们俩还是同班。”
　　沈美媛一边说着话，眉间闪过一丝落寞，虽然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不值一提，但是一想起来，还是有些酸涩。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已经快上课了，沈美媛忽然想起头天掉在何家的课本，想过来看看何子逸有没有不小心塞书包里了。
　　“媳妇儿，你来啦。”刚走到他们教室后门就听见何子逸的声音。沈美媛从后面看过去，被何子逸挡在面前的，正是叶婷婷。只见叶婷婷慌乱了一小会儿，举起手中的课本就往何子逸的手上砸，何子逸舌尖发出丝一声冷呼，继而又大肆笑起来。
　　这样的何子逸，是沈美媛从没见过的，陌生的。
　　他怎么会那么叫她？
　　难道就因为一门说着玩儿的娃娃亲吗？怎么可能，那时候的何子逸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读书，打游戏，看漫画，除了上课，逃课，业余时间都是在和男生们讨论游戏技巧，是班上的优等生，也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这样的何子逸怎么可能对哪个女孩子感兴趣。上课铃快响完，沈美媛一回头钻进隔壁自己的教室。他就是觉得好玩儿而已吧。说不定就是戏弄叶婷婷，那个从村里来的土妞。
　　想起何子逸刚才那一脸肆无忌惮的嘲笑，沈美媛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