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非儿时》空歌

5、缺爱

　　吃饭的时候，我没动娟子点的肉，只吃了素菜，喝了点儿汤，然后就一直围着那瓶儿红酒转。
　　“怎么？不喜欢吃？你放心，味道我保证，不比B市的烤鸭差，保证外焦里嫩！”
　　我“……”
　　没文化真可怕，我只能这么说。
　　看着娟子包好送过来的鸭肉薄饼，我盯着看了半天，愣是没舍得把它送进嘴里。
　　“看什么呢！让你吃个饭，至于那么苦大仇深的么！那只鸭子又没招你。”
　　“对啊对啊！它是没招我，所以我才不啃食它的尸体！”
　　我高兴的说完。
　　娟子“……”
　　“杨楚，你少臭贫！赶紧吃饭！”
　　“我吃饱了，你吃，我喝酒就行…”
　　举举手里的高脚杯示意过后，舒服的靠向身后的布艺沙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杯子里深红如血的液体。
　　娟子手里攥着咬了一口的薄饼，定眼看了我半天，好像我是她手里那吃剩的半块儿烤鸭一样。
　　“靠！能不这样看我么！我保证我不外焦里嫩！”
　　说完我就想抽我自己个嘴巴子！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呀！没文化也传染！
　　“那个…爷，您有什么事儿您直说，别用你那俩水泡儿眼瞪我，在瞪也瞪不出花儿。”
　　“滚蛋！还瞪花儿！你也配！就你那臭嘴，瞪出泡屎还差不多！”
　　“我了个娘，姑娘家家的，屎屎的说，这要让你妈听见，还不气厥过去！”
　　“她听不见！”
　　“话说，小九儿，你现在走什么路线，吃这么少！你看你瘦的！”
　　“啧啧啧……小九儿啊，不是我说你，你在减肥你也变不成林黛玉，就你那倔驴样儿，就是你瘦成柴火，也没男人稀罕你，所以啊……来……乖…吃口。”
　　“碰”把手里的酒杯磕在钢化玻璃的茶几上，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前面。
　　“你、你你，你个没良心的，我供你吃供你喝，就供出你个白眼儿狼来啊！要不是老娘牙缝里的这点儿东西，能有你的烤鸭么！能有你这如花似玉的好生活么！”
　　娟子放下手里卷了一半儿的小薄饼，喝了口红酒，又用面前酒店外送的湿巾擦了擦手，最后，抹了抹嘴“杨楚！首先我订正一点，我不吃你牙缝里的东西，脏。第二，如花似玉，不是用来形容生活的。”
　　“我，我，杜鹃，你刚才还用错成语来的，我也没拆穿你！”
　　“有么？我不记得了。”
　　“你就是个jian人。”
　　“小九儿，不闹了。从早上到现在，你该吃点儿了，吃饱了，就没工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你调频能不这么快么！绕是姐再聪明也有跟不上节奏的时候，好么？”
　　我继续贫，娟子翻起她的小眼睛赏了我一眼球儿后，继续啃自己的薄饼。
　　没人当对手了，我觉得挺无聊，想抽根儿烟，又没好意思，人是快结婚准备当妈的人，我不能毒害下一代，怎么说，咱也是大慈大悲的…恩，社会好青年。
　　我没跟娟子说我胃切了三分之一，不太容易消化的东西，我已经很多年都没碰过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刻意和她演示这么多，或许是怕骂也说不定，娟子是这世上对我最凶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她时常嘴巴刻薄，对我各种诋毁和恶毒，却都是因为想念和心疼。
　　疼我的人不多，她的好，我知道。
　　老舅坐牢以后，我跑去T市上大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回过家，不是上学就是打工，忙的不可开交，既不联系人，也没人联系。
　　除了她，没人记得我，我也没记得谁。
　　老舅刚走的时候，我时常做梦，梦到的都是一样的场景。
　　老舅戴着手铐，被警察压着站在家门口的路上，准备上车前，冲着我上学的方向，一直望一直望，望了好久。
　　独个儿的身影拉了好长，长的好像延伸到了天尽头一样，孤单的厉害。
　　我就在梦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清楚的看着老舅电影回放一样的慢镜头，却连让他看见我流泪都做不到。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去看过他 ，有好几次都收拾好了行李，临出门的时候，又缩回了脚，我怕他怨我，怨我那天早上他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还冲他发脾气，让他临走，都带着失望。
　　我知道老舅不会怨我，他说过的啊…我…是他的女儿。
　　我给老舅写过很多封信，信的后缀，永远是：你的闺女。
　　我想让老舅知道，有人等他回家，这世上，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想让他知道，他当初放弃结婚，选了带我，没错。
　　我想让他知道，想让他知道……他，是我的亲人，比父母血亲，还亲的人。
　　这一辈子，我都会陪着他，养着他，最后给他披麻戴孝，给他送终。
　　陪他走完余下的一辈子。
　　他和我一样，没多少人爱。
　　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他陪着我，等以后他什么都不懂了，就由我陪着他。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对他好。
　　因为我不对他好了，就没人对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