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非儿时》空歌

1、我杨楚就没家教！

　　“杨楚！快起床，今天要回你爷爷家。”
　　“恩……我不去，不行吗？昨天赶完稿子，给编辑发过去后才睡的觉，妈妈…我好累……”
　　“不行~~必须起！今年要回家祭祖的，全家都必须回去。”
　　“哈……好，我知道了。”
　　打完了哈欠，迷迷糊糊的翻身起床，几乎是闭着眼就被妈妈推进了洗手间，洗脸刷牙。母亲在外面帮我收拾床，还有被我扔的倒出都是的原稿纸。
　　镜子里的自己两眼乌青，头发凌乱，脸蛋儿尖尖，不肉嘟嘟也不可爱。我是挺喜欢现在的样子，妈妈却不喜欢，说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当然不可爱了，我都27岁了，用不了几年也就奔三了，我还可爱！那不吓人么！前天刚到家吃饭的时候，又被家里催终身的事，得有三四年了吧！每次回家都是一样的话题，不一样的，只是一年更比一年着急的口气。
　　我总是嬉皮笑脸的用“婚姻是风险投资”这样的话来回避母亲的提问，实在逼急了，就和妈妈说，“我们那个圈子里，不是结了婚的，就是未成年，妈，您老是想让我去当小三儿，还是…犯罪？您选一个吧！您选好了，我立马脱离单身。”每次这样说，就会气的母亲直跳脚，一边跳还一边骂我小混蛋。
　　听着母亲气的直嚷嚷，我就裂开大嘴巴一个劲儿的乐，乐着乐着，就能乐出一脸的泪。
　　27岁了，多快呀！还没眨眼呢，我就这么大了。
　　也是！妈妈说的对，我该找个伴儿了，爱不爱的都不重要，成家了，心就定了。
　　他们放心，我也舒心。
　　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结婚，或者生子，我也不是没羡慕过，可是我能怎么样？我不是想做个不孝子，让爸妈为我急为我忧。我只是……
　　我只是提不起心，再去爱谁，所有的感情和心动好像都在那一年里，用光了。
　　在什么都不该懂的年纪里，懂了太多，到现在，变得什么也不想在懂。
　　父亲这边也算个大家族了，孩子也多，从大爷爷开始到四爷爷，算上嫁出去的两个姑奶奶所有的孩子，不是做生意就是做个小官儿，不大不小，刚好可以照顾到身边的亲戚。其实也没多少是因为感情，只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谁也破坏不得，就像两年一度的祭祖大聚一样，死死的把散了心的一大家子，生拉硬绑的，捆在了一起。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好好上学、经商或是从政的孩子，每次过年回本家，其实都挺尴尬的，总感觉自己就像是家族里的一个败笔一样，走到哪儿，都避不了冷嘲热讽的关心。
　　好吧！是关心，就这么认为就好。
　　洗漱完毕，换了黑色的皮质长裤，黑色的长款毛衣，拿了同色的毛呢外套下楼，吃早点。
　　爸妈和妹妹已经坐在那儿了，父亲一边看报，一边喝着手里的牛奶，母亲安静的吃自己的小油条。妹妹看到我下楼，便扯着脖子直嚷嚷“姐，你怎么又穿成这样，就跟黑寡妇似的。”
　　走到桌边，拍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拿起桌上的牛奶“胡说什么呢！你见过这么长发飘飘，气质出尘的黑寡妇么！黑寡妇没毛儿，好吧！”
　　妹妹被我一怕，极是不满意，“你怎么知道没毛儿，你又没看过！”
　　“行了，好好吃饭，多热的饭都堵不住你俩的嘴，一睁眼就开始吵。”
　　“错！妈，还得除开工作！”
　　“赶紧给我吃饭，我懒得管你，今年回本家，你爷爷给你介绍个你爷爷朋友的孙子，搞桥梁的，听说是个不错的孩子……”
　　“停！妈，您赶紧给我打住！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老不老土！”
　　“家里不包办，让你自己找了，你到是找呀！马上奔三的人了，你看看你…”
　　“我怎么了？我不也没靠你们，一个人过的挺好么！不愁吃不愁穿，空闲了我还能去个酒吧，旅个游，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你自己都说了一个人，要一个人多久！我们还能看着你多久！”
　　“看着我多久？初中以前的日子里，你们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不也一样挺好！”
　　“砰！”父亲把报纸拍在桌子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怎么和你妈说话呢！家教呢！”
　　“呵！家教？开玩笑，我杨小九，从来就没家教！”
　　“我吃饱了，稿子出了点儿问题，要赶在25号前出刊的，我不回去了。”
　　扔下一句话，上楼收拾了原稿还有笔记本儿，装了满满一飞机箱就下了楼。
　　母亲站在楼梯口，眼神有些急切。妹妹提着我的鞋，看样子是想藏到什么地方。
　　“小九，妈，妈不是催你，妈是为你好，怕你一个人单着…”
　　“妈……别为我操心，我没生您气，对象的事儿，我会留意的。行了妈，您赶紧收拾收拾走吧！别让爷爷他们等急了。我这…还有工作，得马上赶回T城。”
　　“姐姐……你不走，不行么？你才回来几天，我想你了，我还没好好跟你说上话呢！”
　　妹妹红着眼，嘟着小嘴，声音有些哽咽。
　　“过完年，没开学了，就去T城，赶上动漫节，姐带你去看光屁股美女哈！好好学”
　　拍拍妹妹的小脑袋，拎着鞋走到门口，父亲依旧坐在餐桌上，看着报纸，喝着手里的奶，只是白色的奶线还停留在我上楼前的地方。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嘴皮动了动，始终没有发出声音，鞋子放下，脚钻进鞋子里，拉上拉链儿准备出门的时候，爸爸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路上…注意安全，飞机落地了，报个平安。”
　　“……我，嗯，好。”
　　没敢回头再看他们，关上门，急匆匆出了家门，门一和上，眼泪就开始顺着脸颊没完没了的流，拉着箱子抵着头往外走，我怕我晚走一步就会哭出声音，让他们听见。一路上遇到小区里相熟的邻居，恍惚的打了招呼，在门口叫了出租，上车。
　　“师傅，女神大酒店。”
　　“喂，您好，请问，最近一班飞T城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哦，那麻烦您可以帮我预定么？哦，好的，谢谢。”
　　“喂……娟子…，是我，你能到女神大酒店来，陪陪我么…我一个人。”
　　“定了房间，我把房间号给你。”
　　挂了电话，靠在后座，开始闭目休息。
　　从16岁离开H市，到现在11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联系一个人，还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期间娟子也只给我发过一个信息，那条信息的内容，我到现在还留着，换了多少个手机了，我都没舍得把它也换了。
　　她说：小九，你在那边还好么？怎么还不回来呀？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回家看看，你怎么就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呢？是他辜负了你，又不是我辜负了你，你说你不理别人还说的过去，你怎么能连我都不联系呢？
　　这么多年了，从我上高中，上大学，到现在我上班，换多了多少朋友和男朋友，我还是记得你，还是惦记着你，可是你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怎么就舍得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我等你等的心都凉了。
　　小九，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信息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若是还记得回家的路，我随时都欢迎你，可是我再也不追着你跑了，太累了，你好好保重吧……”
　　这条信息过后，娟子就真的，再没联系过我，□□也好，信息也好，什么都没有。
　　而我，依旧按部就班上课和画画，后来工作了，就是工作、吃饭和睡觉，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就去家附近的爵士乐酒吧坐会儿。
　　酒吧很小，老板自己就是酒保，有两个服务生，七八张桌子，一个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舞台，每天晚上准点儿都有一个乐队出现，乐队的歌手是个女孩子，扎着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脸很干净，没画什么妆容，眼睛不大，却透着些微亮的光，不张扬却也不安分。
　　她总是坐在那个圆圆的高高的脚凳上，两条腿有些短，够不着地，总是边唱边晃荡。明明看着很年轻很可爱的一个姑娘，却有一副透着些沙哑的沧桑的嗓音，唱出来的歌，也总有些微凉冷清的感觉。
　　我不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来，也是就是找个地方替自己驱赶下寂寞。而且，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有在外面喝多的习惯，一杯B-52,或者血腥玛丽，就是我的极限。
　　今天再联系娟子的时候，我不以为娟子能第一声，便猜到我是谁，并且半点儿不犹豫的出现在我最需要她出现的时刻里。
　　记得有一次我写了篇空间日志，鹏哥给我留言告诉我“傻孩子，又在瞎想了，即使不常联系不常见面，真正的朋友，再见面，一个眼神，就可以勾起全部的想念，一个人在外面，让自己好好的。”
　　是啊！真的，真正的朋友，再见面，一个眼神，就可以勾起全部的想念。
　　娟子就是那个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声音就可以勾起全部想念的人，哦，不，不用一个声音，就是一个文字留言，也可让我想念很久的人，怕是只有她了吧。
　　记得我的，也怕是只有她了，或者还有鹏哥。
　　酒店没有宽大的衣柜，所以我无处可去。推开阳台的门，站在露天的阳台上，点了根烟，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室外冷冷的风，吹的我有些凉。
　　H市的冬天比T城冷很多，滴水成冰。
　　娟子来的时候，我刚好抽完一根烟，关上阳台的门，去给她开门。
　　开门的时候，我的手有些抖，心脏跳的很厉害，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门开以后，还没等娟子进门，我就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脖子，把脸埋进了她的脖子里软软的蹭。
　　娟子抱着我，侧身进了房间，抬腿关上门，一句话也不说，任我不停的蹭，眼泪鼻涕流了她一脖子，只是靠着墙温柔的摸我头发，拍我的背。
　　吸吸鼻子，控制着鼻涕“娟子，我…我想你，想你，想你……”
　　“想我，这么多年不联系，你个小骗子。”
　　还是熟悉的温柔，熟悉的沉稳，熟悉的玩世不恭。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却从来都是包容、安慰我的那个人。
　　“我没有……我没骗你，我真的…很想你……”
　　大概是怕我的鼻涕脏了她的衣服，硬是把我从她脖子里扒拉了出来“好啦…我知道了，让我把大衣脱了，这屋真热，该出汗了。”
　　听了娟子的话，我赶紧松开抱着她脖子的手，帮着她把大衣脱了挂在一边的衣架上。
　　娟子在我耳边、脖子还有手上嗅了嗅，“你抽烟？”
　　“嗯，偶尔。”
　　“怎么还学上抽烟了，你的气管炎好了？”
　　“没，就有的时候赶稿嘛…太困了，用来提神。”
　　“手好凉，你刚到酒店？”
　　“有一会儿了，我刚才一直在阳台上。”
　　“小九，放水吧！我也冷，好久没一起洗澡了。”
　　“好。”
　　酒店的浴室是淋浴，我和娟子挤在同一个莲蓬头下，头发都没有扎，头顶着头。
　　娟子的手抚过我的锁骨“这里留疤了。”
　　“嗯，留了”
　　“还会像以前那样怕么？”
　　“不了，只是偶尔会做梦，不过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们……联系过你么？”
　　“有…他找过我很多次，信息、电话都有，都说开了。”
　　“那他就没再说别的。”
　　“有，他说对不起，说他和他现在的哥们儿说了我和他的事，他哥们儿说，他错过了个好姑娘，也害了我。娟子，其实，我从来不恨他们的，谁也不恨，真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了，说起来我都没什么感觉了，他和我说，想和我从新开始，好好照顾我一辈子，我没同意，我说别再联系了，这样对谁都好。
　　我和他怎么可能从新开始，别说我们都过不了心里那道砍儿，就是这个社会也不会同意的，道德和舆论都可以把我们压垮，就像当初，没什么两样儿。”
　　娟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把我的头摁在了她的肩上，然后像从前一样，将我整个圈在她的怀里，脸颊轻轻蹭着我耳边的乱发。
　　“太硬了，能不能靠你的胸。”
　　“嗯。”
　　我把头放在她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两眼轻轻的闭上，热水流过两个人的身体，浴室里慢慢被热气填满，雾气腾腾。
　　“你要是个男人多好，我就能把你领回家，我妈就不用再逼我了，我也不用和我爸吵架了。”
　　“你和家里，关系…还那样？”
　　“差不多吧…好很多了。”
　　“我帮你擦背？”
　　“好。”
　　从娟子的怀里出来转身背对着她，酒店里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通过娟子的手，被铺平抹开，涂了一背。
　　从以前开始，我们俩就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舅舅还没有进去，我还在舅舅家，离娟子家也进，我们经常这样一起洗澡一起睡，除了内裤，几乎什么都混着穿，搞的像合体似的。
　　后来我出事，舅舅出事，也都是她陪着我。
　　直到我好了，逃也似的离开H市，一段时间为了遗忘，我甚至试图忘过她。把过去统统丢了。
　　可是现在，我难过了的避风港，依然只能是她。
　　有些疲惫的，将自己满是泡沫的后背，靠近娟子的怀里，她依旧默契的什么也不问，双臂环住我的胳膊。
　　“不管多累，都会好的。”
　　“你能别这样好么，搞得好像两口子似的。”
　　两口子，就是两口子也没娟子和我这样的默契，从初中转学认识她开始，我们就一直很默契，吵了闹了，不理对方了，隔天便开始互相认错，然后又走到一起，连失恋都是同一天。我出事后，也是她第一个找到我，瞒着家里人，陪着我度过最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