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梅竹马（二） ...
-
几个月后的午时，用过了午膳，更了衣，八阿哥便早早地跨出门槛，快步向御花园走去，身边跟着个苏拉。
远远地传来小男孩的嚷嚷声，“八哥，八……哥，等，等我！”
他停下步子，扭头一瞧，九阿哥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他身后还拖着个尾巴，三个大人在后头追着跑，“爷，慢点！当心摔着！爷！”
“八哥！”九阿哥追了上来，笑嘻嘻地看着他。身后的苏拉赶紧拿来帕子，替他擦汗。
八阿哥微笑着伸手替他翻领子，他左顾右盼，眨了眨那对鸳鸯眼，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去箭亭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今儿早，就想绕道过来散散步。”说着，转身朝园子内走去。他一路看去，阳光下的池塘依旧闪着泪光，睡莲已悄悄地盛开，柳条依旧摇曳着，只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八哥，你看那花都开了，再过段时候又可以采莲子吃了！”九阿哥跳了两步，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指着池塘。
八阿哥朝他笑笑，痴痴地望了眼池塘，春天早已不复还。虽说柳条依旧，人面却不知何处去。几个月过去了，都没未曾见到她的身影，偶尔听见下人们说起她，可他一过去，她们便散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是否还在为她的玛法难过。他回神吁了口气，“我们走吧？！”
“好！”九阿哥已步回他身旁，又东张西望起来，“不知道那些知了出来没有。”
二人行到箭亭，时候尚早，只三两个阿哥在，谙达们也还未到。九阿哥未及苏拉打开小椅子，便一屁股坐到地上。
八阿哥笑看着坐在地上的弟弟。随从们都退下去侯着，只留阿哥们在场中等谙达。
“喂！想不想去玩好玩的啊？”隐约间，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他猛地回身，两眼四处搜寻。只见那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对着一个比她矮的小男孩说着话儿。
“想啊。”背对着他的男孩，用稚嫩的嗓音回道。
她扯过长长的辫子，在手里甩着，用充满诱惑地声音问道，“那想不想不用听课啊？”
“想啊。”男孩点点头，迟疑了下，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十三弟在跟谁说话呢？！”九阿哥站了起来，顺着八阿哥的视线看去。
她一拍手，甩开辫子，“那跟着我吧！”一转身，三两下，就爬上了最低的树叉，朝还傻呆呆站在树下的十三阿哥招手，“来呀！……再不上来，当心老师打你板子！”
十三阿哥一下抱住树干，一个劲地往上爬。
见她稳稳地坐在树上，他垂下双肩，回身朝身边的人报以一笑，“是新进宫的格格。”
只听“哎哟”一声，在身后响起。
八阿哥一回首，只见一位谙达抱着脑袋在拐角处的大树下站定，四处张望，“哪个拿石子丢我的？”
众人都朝谙达处看去，一时都静了下来。八阿哥偷朝那树上瞥了一眼，树上毫无动静。
无人回应，那被砸的也只得作罢，身边除了太监、苏拉，一个个都算是小主子，怠慢不得。心里头堵得慌，也不知是什么人干的。心思不在教课上，连少了阿哥都未察觉。一放课，众人正欲散去，十三阿哥和冰雅从树上爬了下来。
“皇上驾到。”太监一声吊嗓，把众人都定格在了原地，下跪请安。
冰雅顿时觉得腿软。她佝偻着背，屈着膝，脑袋不住地来回转动，四处张望。视线一触及身后的大树，就要朝那后头扑去，腿却不知被什么牵绊住。
一回首，就见边上的十三阿哥正拽着自己的裤脚。她一张嘴，正欲开骂，却瞥见皇上正朝她这边看来。吓得她，三魂失了六魄，“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训斥道，“哪个丢的石子！一个个都吃了熊心了，连师傅都敢打？！”那声音听在冰雅的耳里，好似晴天霹雳。
底下的谙达不禁暗暗吃惊，也不知这事儿怎么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本以为那课前石子的事儿不了了之，正郁闷着，这下心里反倒像是朝一口深井抛下十几个水桶，忐忑不安得紧。
十三阿哥跪在那儿，手脚抖了起来。冰雅拿手往他腿上一拍。
“好呀！都不说是吗？!”皇上蹙眉，双目扫过底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脑袋，手朝身后一背，“那就一起罚了！你们倒是兄弟一心！朕看今儿的事，你们一个个都有份！来人！把他们都关到密室去！”
九阿哥动了动脑袋，正欲出声。
八阿哥提声，“是儿臣。请皇阿玛就将罪儿臣一人。”
冰雅一惊，抬头看他。
“八哥。”九阿哥诧异地拿眼去瞄他，轻声唤道。
十三阿哥停止了抖动，偷偷瞥向他。
皇上扫了众人一眼，众人依旧垂着脑袋。
谙达开口道，“皇上，八阿哥许是无意砸到奴才。”
“你不必提他求情，朕之前问了那么多回，也没见他自己出来认错。既然他现在要一个人认下，朕就成全他。今儿这事，若是哪个敢再犯，朕决不轻饶！”皇上直直地盯着八阿哥的脑袋，训斥道。末了，又往边上扫了一眼。
八阿哥一个人被关到了一间暗室里，整间暗室只有一扇被封死了的窗户。
夜里，冰雅拿了吃的，偷偷溜出屋子，一路小跑到他窗下，将窗纸戳破。见他一个人呆坐在里头，悄声朝里唤道，“笨瓜！过来！”
八阿哥朝声音处看去，月光下，窗户外似有人影晃动。他爬起身，走了过去。
“你怎么那么笨！叫你过来你就过来！还有啊！没事瞎认什么错，又不是你丢的！你……你有那么大胆子丢吗？！呼！真是笨死了！”冰雅贴着窗户，大人训小孩般训着他。
他听着，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她继续问道，“你，吃过东西吗？他们……有没有人给你送过吃的？”
“嗯，吃过些。不早了，你回去吧，下次……别再爬树了。那么高，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就算没摔着，搓破皮什么的，也怪不好的。早点回去吧，天黑了，路上看着点。”他说着，忽然发现窗户外没了动静。“你……还在吗？”
“你，你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她愣愣地说着。
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又劝道，“早点回去吧。”
整整一个月，八阿哥才被放出来。
冰雅虽然时不时得拖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皇宫里到处捣乱，却不敢再去拿石子丢师傅，也没再爬树。
每每她反了错，太子总说没啥，皇上也睁一眼、闭一眼。独独八阿哥从最初拿温柔的眼神望着她，变成不断絮絮叨叨地提什么“恭、宽、信、敏、惠”，说什么“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听得烦了，她便捂着耳朵反驳他，“孔子都说了，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就一小女人，你打算把我怎么着吧？！”
他便无奈地摊手朝她笑，也不再与她辩驳。
冰雅在咸福宫待不住，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一见就逃，有事没事的就往阿哥们上课的地方钻，去找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玩。有几回被八阿哥用计挡了下来，他拿题考她，比如，“小鹿怀胎几个月？”“孔夫子姓什么？”。她答不上来，便只得乖乖留在席中听谙达们讲课。
几回下来，冰雅不再与八阿哥玩问答题，转而说比箭法、比马术。结果她还是输了。照例她是该知难而退的，可她偏偏这点上倔得很，硬是要和他争个高下。哪知竟一头栽了进去，常和阿哥们一同听课。
十岁生日后，她便咸福宫搬了出来，独个儿住到御花园的绛雪轩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青梅竹马（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