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界狂花成若然》叶千荀

21、21、也曾灰暗

　　刘自立看了一下手表，十点半，自己早饭还没吃，就找了些饼干，喝了杯牛奶。
　　看来，自己的诚意打动了若然，她已经原谅自己了，刘自立的心情也格外轻松，昨晚连夜追踪了一起新村抢劫杀人案，已顺利抓获凶手，今天正好有空。
　　松湖楼就在西区松花河畔。夏天那里很凉快，菜也很新鲜。
　　刘自立先到了，三楼28号房正好面南临水，虽然只有十来个平米，可古色古香，进门摆放着一对红木大椅子，一个茶几，几上一把紫砂茶壶，两个茶杯，中式的六角型红木雕花漏窗开着，窗下是一张椭圆的红木仙桌，有两把交椅，桌上一盆碗莲，绽放出鹅黄的花朵，浅绿的窗纱随风轻轻飘起，西面墙上挂着一幅竹自子楹联，古雅的隶书：“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感觉不错。刘自立将包放在大椅子上，就坐在交椅里。
　　身着唐装的服务小姐，端上茶壶，倒了一杯，“先生请用茶！”
　　“要先点菜吗？”
　　“等一会吧！”
　　“那，您慢用！”
　　小姐退到门口，刘自立看看窗外，这家酒楼来过好几次，这个小包间却没来过，居然很雅致。
　　正在眺望，听见门口说：“小姐，28号请这边。”
　　刘自立回过头，小姐领着若然进门了。
　　“嗨，来了！”她一身休闲的湖蓝色裤装清新脱俗。
　　“你先到了！”他深蓝的T恤显得很精神。
　　“才到一会儿。”
　　“小姐，请坐！”服务小姐拉出座位，若然坐下。
　　“请喝茶！”
　　“谢谢！”
　　“可以点菜了吗？”
　　“好吧！”刘自立接过菜单，把菜单给若然：“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对吃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也不知道这儿什么好吃，还是你点吧！”
　　刘自立翻看起来。
　　若然开始环顾四周，古朴幽雅，墙的某个角落里还有隐隐约约的古筝乐曲传出，更增情调，窗外，湖光山色，景色怡人。
　　服务小姐马上介绍这里的特色菜：“湖鲜小炒、水生秀色、碧螺虾仁、串烧鱼宝”等等，刘自立便点了七八个菜，刘自立要了可乐，若然要了苹果汁。
　　小姐一会儿出了四样冷盆，于是午餐正式开始。
　　刘自立拿起酒杯，说：“虽然太迟了，但首先还是要欢迎你回来了！”
　　“谢谢！”若然也端起杯子，轻轻一碰，浅尝一口。
　　“吃吧！”
　　“好。”
　　若然夹了些冷菜，细细咀嚼，想着怎么开口道谢。
　　刘自立问：“味道如何？”
　　“很好！”
　　又吃了几口，刘自立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警察局里来的电话，告诉他，犯罪嫌疑人已经认罪，交代了凶器和现金的藏匿点。
　　挂了电话，若然问：“昨天的案件吗？”
　　“是的，一个外来人员，被传销骗光了所有的盘缠，找不到工作，没有吃、没有住，年纪轻，讨饭没人给钱，只有二十一岁。昨天傍晚他经过南乡新村，那里有些平房，他看见一个女人在家，就想到抢劫，一敲门，那女人就开了门，可他想抢劫时，那女人拼命喊救命，他就用匕首捅了十几刀，抢到三千多元现金，手机、首饰等价值万元，而后逃逸，才出门，那女人的丈夫就回来了，发现老婆已经气绝身亡，立即报警，我们就马上赶到现场，分头布控。”
　　“我打电话给你时，你在现场？”
　　“是的，后来，你知道那家伙藏在哪儿？”
　　若然摇摇头。
　　“他走投无路，躲在环城河的芦苇丛中。我们地毯式搜索，到了两点钟才抓到！”
　　“那你几点钟才睡的呢？”
　　“到家里可能四点钟。”
　　“那你只有睡了几个小时。”
　　“习惯了，忙起来可以三天不睡，然后，大睡两天！”
　　“不吃不喝吗？”
　　“NO，我从来不亏待自己的胃，一觉醒来就打电话叫外卖，然后，再睡，等外卖送来，正好一觉又醒，大吃一顿，然后再睡！”
　　若然笑了笑，心道，怪不得，送来的外卖都很好吃，原来他习惯叫外卖，已经挑选出了精品。“谢谢你，叫的外卖，都很好吃！”
　　刘自立笑了笑道：“没什么谢不谢的，我说过，我从不亏待自己的胃。我看你这么忙，一定常常顾不上准时吃饭，年纪轻轻可别得了胃病！身体可是干革命工作的本钱！要对自己好一点！我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若然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碧螺虾仁！”小姐正好上菜。若然乘机深呼吸一口，把心绪平静下来，让眼泪收回去。
　　“趁热吃！”刘自立道。
　　若然举起杯子说：“谢谢你！真的很感激！”
　　“你原谅我了吗？”刘自立看着若然，也举起杯子。
　　“先喝了这杯，可以吗？”若然看着他说。
　　“好！”碰杯，喝完。
　　刘自立又倒满。
　　“其实，你没有理由，更没必要，要我原谅你！”若然看着窗外的松花湖，湖上有游人在划船。
　　“你讲这话，还是在恨我！”刘自立缓缓说，“我知道仅仅给你叫了几次外卖，是不会取得你的谅解的，但是，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其实在我去英国的六年里，除了余书记和朱副局长，在我到英国的第一天和我以警校第一的成绩毕业的那天，打过两次电话，还有，今年三月，他们到英国考察时，来看过我一次外，没有一个人和我有任何联系，包括我的亲戚，所以，你根本不必有什么内疚！”
　　若然淡淡地讲，刘自立静静地听，只觉得心隐隐地痛。六年的生活就是与世隔绝，独自承受巨变。可以想象过去的年月，她像一只结茧的蛹，封闭、孤独、痛苦，经过多少的煎熬，终于羽化蜕变为如此坚强、冷傲、睿智的警界精英。
　　“所以，你没必要道歉，我也没有记恨你！真的，从回到A市起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若然深呼吸一次，抬眼望他。
　　她的眼如一汪清水，透彻，却冰冷。
　　“可是，我不应该和别人一样的！”刘自立叹了口气，说，“因为，你曾经叫我立哥!”
　　若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微微转头，看向窗外，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刘自立的眼眶也忽然湿润了。
　　“笃笃”小姐又上菜了。若然拿起纸巾，擦了擦泪水。
　　“清蒸桂鱼！请慢用！”小姐放下菜，看了一下，才退出去。
　　包厢里静静的，只有古筝和笛子演奏着《梅花三弄》。被打断了谈话，又似乎无从说起。
　　“想问你个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别说。”
　　“什么问题？”
　　“陆芳芳是你阿姨吗？”若然小心翼翼。
　　“你已经查过我的档案了吧！”刘自立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谁送给我免费的午餐！”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查到的，可没有想到这么快！”
　　“你计划是多久能查到？”
　　“至少一个月吧！”
　　“其实我刚工作不久就发现查找资料的耗时耗力，后来经过不断的积累、实践、改进，我自制了一套搜索程序，可以将搜寻时间缩短许多。”
　　“原来如此！”
　　“把你的电子信箱地址给我，我把这套程序传输给你。”
　　“那谢谢啦！”刘自立拿出纸，当即写了下来，递给若然，并要了若然的邮址。
　　小姐又陆续送来了四菜一汤一点心，说：“菜出齐了。”
　　刘自立便让她到外面去。
　　品尝了一些菜点后，刘自立便开始娓娓道来：“你对我的身世一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拿着阿姨的信用卡呢？为什么和养父脱离关系呢？其实很简单，我是一个私生子。陆芳芳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从小父母双亡，由姐姐抚养长大，十六岁时就做了舞女，并认识了我的生父，十八岁时生了我，因为我是私生子，正好她的姐姐也就是我阿姨陆淑贤结婚多年未育，就把我当弃婴领养了。而我的生父就每月寄来生活费，就在那张信用卡上。”
　　他也说得轻描淡写，若然看着他，他仿佛在讲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刘自立喝了一口可乐，又说：“我上初中时，陆芳芳嫁了个法国人到法国去了，我上高中时，我的养母得了癌症去世了，而我的养父因为养母不会生育，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还秘密和一个二十几岁的洗头女生了个儿子，养母死后，我就和他脱离了养父子关系。”
　　想不到一脸阳光的他居然有如此复杂的身世，可以想像他的童年、青少年时期是怎样的阴霾与痛苦！而自己的遭遇固然不幸，可那时自己也已十七岁了，和他相比，至少还幸福了十七年，而他，会是怎样的悲惨与痛苦！
　　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一脸惊讶，刘自立想，看来，她还是有感触的，旦愿她从此开朗起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微微一笑，仍然如阳光般灿烂。
　　“你见过自己的生父吗？”
　　“见过，小时侯，有一个伯伯偶尔会和阿姨，也就是生母来接我出去吃饭，有时他就要我叫他爸爸，可是我就是不叫，说我有个爸爸叫席廉修。”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养子？”
　　“可能上幼儿园就知道了，人们都是最喜欢拿别人的隐私当笑话挂在嘴上的。不过养母亲口告诉我是小学二年级，后来，我就知道阿姨就是妈妈，那个叔叔就是爸爸，于是我就开始恨他们，不再理睬他们。再后来，生父一家移民美国，后来就都离开了！”
　　“现在，你和生父有联系吗？”
　　“有，就是那张信用卡，他每月还是会寄家用过来，而我照单全收。想买什么就买。你觉得我不应该再用他的钱吧？”刘自立看看若然。
　　若然皱了一下眉头，没回答。
　　“我觉得他亏欠了我应得的父爱，到现在还在寄生活费，说明他还在乎我，还觉得对不起我，他想用金钱来弥补，平衡自己的情感，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呢？而我从没有得到真正的父爱，在花他的钱时，我也能感觉我有父亲，他也在乎我。”他讲得很平静，但声音却有些发抖。
　　若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是怎样的痛苦呀！
　　“我确实恨过他，为什么不负责任地生下我！别人都有父母陪伴，开开心心，而我却承受着私生子的辱骂，我也希望有正常的家庭，有爱我的父母，可是没有，小时侯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可是后来，我长大了，明白了，许多事都不会圆满，而男人结婚后有过外遇的几乎达到80%。生父他的岳父是连锁公司的董事长，他不可能脱离他的家庭、事业，不可能抛弃一切。能按月寄来足够我们一家开销的生活费，也不算真的不负责任了。既然无法改变现实，为什么要怨恨一辈子呢？在我工作后，他仍然按时寄钱，说明他的心里还记挂着我，仍然觉得对不起我，只能用金钱补偿。假如我拒绝的话，只说明我恨他，他会不安宁，而换个角度，不拒绝，就会使大家都快乐，你说对吗？”
　　若然擦擦泪水，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 刘自立的泪水挂不住了，他用手揉了揉。
　　“想不到，你受了这么多苦，想哭就哭吧！”若然柔声说，递给他一张纸巾。
　　刘自立接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而后又笑笑道：“有好多年没流泪了。”
　　“其实，谁都会有伤心的事，讲出来了，哭出来了就会好受些！”若然又递了纸巾给他。
　　“谢谢！”他深呼吸一口，“果然舒服许多！”
　　“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
　　“没有，这些事在我心中埋藏了二十几年，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比我不幸的人多的是，只是说出来还是有些激动。”
　　“我很佩服你，一直这么乐观！”
　　“其实，我也有过一段最痛苦的时候，尤其是我妈就是陆淑贤患了肝癌以后，刘贵年那个混蛋却开始要闹离婚了，生怕我们要卖了房子做肝脏移植手术，而要求财产分割。我劝他们早点离了，我妈却说，哪怕死了也要做他们陆家的鬼。那段日子天天打吵哭闹，真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结婚？又为什么遭遇了这么大的苦痛还不肯离婚？后来，我的生父寄来了30万元，做了换肝脏的手术，但是，半年后，我妈还是走了！刘贵年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天就把洗头女和他的儿子带回家来了，我也就和他脱离了养父子关系。那时候，我正上高三，觉得人生一片黑暗，一度暴饮暴食，达到了90公斤！
　　若然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想起他曾说过入警校时有90公斤，原来是这样“增肥”的。
　　“后来，到了警校，过着快乐的集体生活，研读犯罪案例，才知道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遭遇不幸的人也大有惨绝人寰的！”
　　刘自立又喝了一口可乐，看着若然说：“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快乐与悲伤，只有自己在承受，也只有自己能改变。开心也是二十四个小时一天，悲伤也是二十四小时一天。人生不过短短的数十年，要活得精彩，活得快乐，才对得起自己，你说是吗？”刘自立举起酒杯，又笑了，似乎从没流过泪。
　　若然忽然明白，他原来故意用陆芳芳的信用卡为自己买单，然后用自己的经历开导自己，用心良苦，令人感动。
　　若然也举起杯子：“活得精彩，活得快乐！谢谢！”
　　放下杯子，若然说：“其实，我去英国的那一年真的不快乐，恨不得也跟爸妈一起去了吧，可是想到，倘若我真的死了，爸妈岂不是伤心至极，他们一直希望我安全、快乐地活着，警局的领导也算是仁至义尽，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就是希乐。所以我就要好好地活着，我也要当一个扑灭罪恶的警察！”
　　“好警察，干杯！”刘自立举杯再敬。
　　“立哥，干杯！”若然终于叫了一声“立哥”。
　　刘自立激动得差不多要抱住她了，看来，她确实原谅自己了，“若然！干杯！”
　　“干杯！”看到他的激动，若然也怦然心动，两人干了一杯！
　　“我太高兴了，若然，只是我不可以再叫你若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只能叫你成警官。”
　　“立哥，叫我什么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就可以了！”若然盈盈一笑，如春花灿然。
　　“好，也希望我永远是你的立哥，你看，笑起来的你多好看！”刘自立由衷赞道。
　　若然的脸刷地红了，道：“你不要取笑我，我从来就不是好看的人！”
　　见她害羞，刘自立笑道：“你不知道吧，警局里称呼你为什么？”
　　“什么？冷面女警？”
　　“差不多，又差得远！”
　　“什么意思嘛！”
　　“人称；警局第一冷美人！”
　　若然脸更红了，“哪个人瞎掰，你也跟着起哄？”
　　“我只希望没有冷字，就是警局第一美人！”刘自立笑道。
　　“我不美，更不是美人。你再瞎说，我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了，只是人家要说我可封不了人家的嘴！”
　　“才叫你立哥，你就忘了，难道你就让人家随便说我？”
　　“好，下次别人再说你，我就说，成警官说她不是警局第一冷美人，OK?”
　　“你再取笑我，我真的生气了！”
　　其实哪个女孩不喜欢听人说自己美呢，即便若然口中说生气，可脸上、眼中神采飞扬，刘自立忽然发现她居然真的很美。
　　“笃笃！”“水果！”小姐送来水果。
　　若然和刘自立才重又吃了些许菜，聊聊这边的风景、布置，一会儿，刘自立的手机又响了，说是王局找他。
　　若然叫买单，刘自立执意要付钱，并说“做哥哥的，请妹妹吃几顿饭都不可以吗？”
　　出门，刘自立要送若然回去，若然说就几条街，自己走回去吧，让刘自立直接去警局，刘自立没有客气，就驱车前往警局。
　　若然走回去，顺便走到松花湖边。风吹来，夏意那么浓，虽然烈日高照，但湖边游人三三两两，或情侣，或朋友、或一家，散步，野餐、划船、游泳。若然走走停停，望着微微荡漾的湖面，心里也如波澜微荡，又有些欢喜，又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