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繁永

5、寿宴

　　和光峰不是一座峰，而是绵延数里的九个山峰簇拥而成。九个山峰疏密不一地布了大小院落，或大气恢宏，或小巧朴素，或掩林间竹海，或倚飞泉深潭。其中最大的主院此刻灯火璀璨，三步之间便有一盏软玉灯，直照得院内亮如白昼，置身其中，仿佛漫天夕照都只是其中一幕淡淡的背景而已。

　　但若论起宾客的贵重来，那喧天的灯火，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不说别的，单单修仙界的四大峰峰主三百年来首次齐聚和光峰，已是盛事：同尘峰、和光峰以入世为己任，世俗事务多有涉及，两峰交好，自不必说；而以出世参道的挫锐峰、解纷峰二峰，虽也弟子众多，却如隐入了大荒境无边的翠绿一般，从来无声无息，偶有大事，不过派些执事长老出面而已。此次为了和光峰主曲正庸六百大寿，久未露脸的挫锐峰峰主归海则宁和新任解纷峰峰主危允之竟也来祝寿，着实罕见。

　　再联系到日前那场蹊跷的洪水，大家都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坊间更有传言，魔界蠢蠢欲动，要重现两千年前那场天翻地覆的仙魔之战。

　　胡旋却不懂这些，跟在师父身边，什么都觉新鲜，又怕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来给师父丢脸，只暗暗地按捺，曾化繁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吃罢了晚宴，便指点她可以去前庭看看表演，无需拘束。

　　胡旋乐滋滋穿过抄手游廊，还没到前庭，便已听到热闹非凡。转过垂花门来，各门各派的初阶弟子们围在四周，前庭开阔的场地上各人轮番献艺，用的皆是较为初阶的法术。此时只见场地中央一溜梅花桩自平底冉冉升起，一队红衣少女自西侧依序踏桩而上，手持缎带而舞，那大红的缎带上火光闪烁，只不断地在空中飘舞，衬着脚步轻盈的少女们，如同要飞天而去一般，虽然跳的只是几乎人人皆会的迎月舞，却跳出了十二分的仙气来。周边蹲坐了一溜儿紫衣束冠少年，手持各色乐器相和，乐器上亦火光闪烁，不时闪出火花助兴。

　　胡旋啧啧称奇，不觉随着乐声踏着步子。须臾乐声一转，旋律更急起来，那紫衣少年们手中不停，也踏桩而上，更向四周观舞的各派弟子点头示意，于是围观的人也渐渐三三两两跳入场内，穿插在紫红的舞者中间跳起舞来，场内气氛更是一热。说来也怪，那梅花桩不过二三十桩，如今有三四十人在上面跳跃舞蹈，竟也不觉拥挤。

　　胡旋看得投入，索性也把手一拍，跟在两个也要入场的弟子后面，旋身抬脚就跳上了桩，谁料一脚却踏了个空，周边颜色为之一暗，什么梅花桩、红衣少女、紫衣少年和新加入的舞者，均不见了。胡旋还没反应过来，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胡旋挠挠后脑勺，笑声更大了。

　　正尴尬中，边上忽而伸出一只手来，把胡旋拉到了一旁。胡旋转头一看，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望着自己盈盈而笑，却不是旁边或幸灾乐祸或嘲讽的笑，只让人觉得真诚，瞬息解了胡旋的窘迫之情。少女旁边的少年却用一种看笨蛋的表情望着她，同时右手在空中一旋，原本空空的场地上，又出现了一个舞者，舞者脚步一转，逐步幻化出三五七个，手上一摇，幻化出各色乐器，场内又热闹如常。

　　胡旋老脸通红，原来这表演是以法术催动，也不是什么艰深的法术，以胡旋的修炼功力，也勉强可以一试，只因她的修炼乃山野中无师自通，无甚技巧法门，又是刚刚才得曾化繁指点，所学有限，所以对这些一概不通，闹了个大笑话。

　　那拉她的少女见此又微微一笑，说：“你想必是刚刚入门的弟子罢？我叫祁连英，这是我弟弟祁连杰，我们都是和光峰门下的。这些雕虫小技容易得很，你学几天必定能会的了。“胡旋感激地笑笑，这才看清少女装束，一身火红的纱衣，袖口襟上均点缀了几只轻纱做成的火蝶，腰间一条橙红流云腰带，配上鹿皮小靴，英武利索又不失妩媚。旁边的祁连杰，穿的是紫色箭袖长袍，腰带上缀了八颗硕大的明珠，十二三岁模样，脸上还带了几分稚气。

　　胡旋报了自家门派师承，又解释了自己入门尚浅，贻笑大方，打扰了他们的表演，实在抱歉得很。祁连英不以为然地一笑，祁连杰挥挥手：”这有什么关系，大家无非闹着玩个乐子罢了。“嘴上说着，手中不停，场上的表演又添了几分火焰光影助兴。胡旋见状，更由衷地鼓起掌来，祁连英难得见到胡旋这么憨厚可喜的，便拉了她的手，说：”这等法术，若到我们的空空谷里施放，更是好看。“说罢转身便走。祁连杰见状忙手上又做了个手诀，也转身跟上，身后场上的表演竟也未见消失。

　　祁连英兄妹与胡旋一路说笑，穿过几道门，又穿过一小片林子，来到一个浅浅的山谷前面，这边是那空空谷了。在星光下，只见谷中草木茂盛，一道浅溪穿行其间，并无异状。胡旋因见识过刚才表演的精彩，想来这空空谷的效果更是惊人，因而一脸期待地看着祁连英兄妹。

　　忽然一声尖啸破空划来，胡旋转头看去，只见一团暗绿色的光波自西向东快速飞来，后面追着两团红色光波，眼看那绿色光波就要近身了。胡旋一开始以为又是祁连英姐弟的表演，等感受到光波的杀气时，那光波已然逼近十步之内，眼看就要被撞上了，在祁连英姐弟的惊呼声中，胡旋几乎是下意识地心念一转，往左偏了开去，竟与那光波插身而过。

　　就在与光波擦身的一瞬间，胡旋看见那光波中心的人，是一个瘦高的黑衣男子，半边脸被金属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寒冰也似的眼睛，令人见而寒颤。

　　见胡旋避开了光波，祁连兄妹都松了一口气，谁知那光波一击失败后竟立马甩出一条长鞭，在胡旋腰上一卷，便把她带了起来，往黑衣男子飞去。

　　胡旋大惊，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无奈离黑衣男子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黑衣男子手到擒来，只听啪的一声，长鞭应声而断，胡旋斜斜地飞了开去，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师父！”

　　曾化繁对胡旋略一点头，手掌一推把她送回地面，旋即也化作一道光波，往又欲远遁的黑衣男子追去。

　　最后胡旋还是没能观赏空空谷的法术效果。

　　和光峰寿宴虽然完满结束了，但修仙界的盛会之上竟有魔族出现在山门内，和光峰的两位弟子追赶不及，还差点被魔族劫持了一名客人，幸而同尘峰峰主的大弟子路过解围，这一插曲为寿宴蒙上了一层小小的阴影。

　　胡旋心头的阴影更重，因为启程回同尘峰的时候，师公告诉她，师父有急事不能一同回去。“那你就先跟各位师叔学学吧。”

　　于是一行四人离了和光峰，往同尘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