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试炼二]乱世佳缘（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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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难得有阳光，和煦温暖。宋明庚躺在一张藤椅上晒着太阳，阳光照在身上，为人们驱散寒意。
今年他不过四十五岁，耳鬓却已斑白，即使面容依然英俊，眼神却像暮气沉沉的老人。早年战场上拼死的厮杀给他留下了很多暗伤，一到阴冷的冬天便会有刺骨的疼痛。
他讨厌冬天。疼痛不是导致他讨厌冬天的原因。而是因为在一个冬天，他所有的阳光都被夺走了，从此生命阴暗冰冷，没有一丝热度。
都说人老了就会开始不住的回忆往事，他想他很久以前就已经苍老，从那人离去后。他总是会想起那人的面容，那人的微笑，那人对他的讨好和那人从不属于他的爱恋。
最近他频繁地梦到两人的相遇，在私塾里，那人有着温暖的如同阳光一般的笑脸，眼里一片真诚，对他说“宋明庚，我们做朋友吧。”那时他却嫌阳光太过灼人，唯恐享受过阳光后阴暗更加渗人，他沉默地拒绝，却不想那人以为是默认。
在此之前，他没有朋友。他是宋家的庶子，但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不清白的妓女，在跟着他爹之前有着无数的恩客。而他，是早产儿。他娘在他童蒙未启时便过世了，被质疑的身份和强势的嫡母使他生活并不好过。他的身份甚至不被承认。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长大，他对人心很是敏感，能感受到人们目光中的嫌恶或是同情。他不想顶着这种目光和人交往，所以大多是冷淡处理，结果被嫡母说成“性格乖戾”。
封华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尽管他最初没有承认。在以为他默认了两人的朋友关系后，封华便开始缠着他，却意外地不讨厌。封华每天会和他讲些杂碎的事，分给他一些糕点，时不时把他拖出去逛街。
封华人缘很好，也许是没人能拒绝他的热情和真诚吧。但是封华却选择了更多的待在他身边，虽然会时不时抱怨“你整天跟个冰块一样，冷冰冰的，太无趣了”“你就不能搭理我一下吗”之类的。
封华或许觉得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总是理直气壮地让他帮忙买买点心和小玩意儿，翻看他的功课或者让他陪着玩些无聊的游戏。至于那些东西被拿去讨好林若雪或者封华的功课总有抄袭的嫌疑，他不在意。
或许封华就是为了找个帮手才打算和他做朋友的，他想。这样很好，因为依赖所以封华不会选择背叛。这种有所需求的关系比起毫无由来的热络让他心安。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好朋友。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封华的存在。
封华对林若雪的追求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几乎所有人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而真正断绝封华念想的是白越之和林若雪的交往。那段时间封华情绪异常低落，总是找他絮絮叨叨，诉说着他对林若雪的爱恋。
在封华消沉的那段时间，他陪在封华身边。看着那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封华整日愁眉不展，他心里有些堵，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安慰他。还好慢慢地封华看开了，或是不想打扰林若雪的幸福。
他是宋府庶子，但是宋家这一代仅有两个男丁，他无意家产，却仍是嫡母眼中钉。他厌恶那些后宅手段，虽无太大影响却使人膈应得慌，而最让他厌恶的事发生了——为他指婚。与不认识的女子结合，会害了那个女子，而之后他的行为也会被家庭束缚住，成为庸人。
他不甘心，即使一直隐忍，他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容忍。而且，他一直有野心，时势造英雄，现在的局势一触即发，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决定出去闯荡，此前还应告诉封华一声。如他所想，封华依依不舍却没有劝阻，还把他存的私房钱拿了大半出来当盘缠。就这样，他开始了风云起伏的生涯。
他来到了一个位于政治敏感点的城镇，在这里发展。从小兵做起，照样受到老兵的欺压和调侃，但是他不在意，他自顾自地完成枯燥乏味的任务，关注着首长的动向。在一次首长视察中，他展现出那些大老粗不具有的谋略和见识，得到了赏识，获得了升迁机会。之后他利用自己的军事才能开始慢慢往上爬。
再次遇上封华时的情景是他没有想到的，这座城镇已经开始弥漫硝烟，他作为一次行动的负责人看见了在战场上拼杀的封华。封华的拼杀是没有技巧的，他凭着本能在进行，冲动狠厉，给对手狠狠一击却会留下破绽，他看见封华的衣服上被划开的口子渗出鲜血。
在此之前，他以为封华会一直那样天真任性下去，像个太阳一样，没有乌云能遮挡住他灿烂的笑容。在残酷的战场上看见本应被好好保护着的封华这样落魄的身影，他心里五味陈杂。或许是念及封华是曾经难得的对他好的人，他第一次动用私权把封华编到他的护卫队里保证安全。因为此前他公正严明的形象倒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得知了封管事被诬陷的事，对封华出走一事感同身受，宅门的阴私太多，总会牵连无辜的人群。而封华，就一直被安排在他身边了。两人同窗过，所以封华对他比较了解，各项事务也都能高效率地完成。
他对封华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下属，但是却对封华的态度有些怀疑。按说正常人面对曾经和自己差不多，现在却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人多少会有些嫉妒或不满，这不是偏见而是人之常情。封华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觉得这种事超出了掌控。
可是一件事的发生让他不再怀疑，或者说即使被欺骗也心甘情愿。在审问那个顽固的老官员时，他因前几日的过度劳累而精神恍惚，不曾注意到流露的杀机。封华拉开了他，甚至用身子护住了他，从此脸上留下了一块疤痕。在这种骤发的事情面前，封华的行为是下意识的，这种举动让他感动。
之后两人关系更加亲密了，他感谢上苍送给了他封华这个朋友，让他在这个冷漠残酷的世间感到了一丝温暖。而他没有料到，从他接到前往阑城的调令时，悲剧已经埋下了伏笔。
封华迎娶了林若雪，作为朋友，他应当祝福封华得偿所愿。在封华成亲的晚上，他在府里喝着闷酒，第一次醉了，此前他一直为了保持清醒而控制酒量。在醉得迷迷糊糊的梦里，他记得一身红衣的封华向他走来，平时阳光和煦的笑容在红衣映衬下显得有些妖艳，而他像是受到了蛊惑，带着封华奔出婚礼，两人跳上还系着红绸带的高头大马，不顾众人的喧哗，向远处奔去，不计前途。
（以为会是spring梦的你萌还是太天真，嚯嚯嚯）
之后他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不在封华面前表露半分。他知道封华至今没有碰过林若雪的时候，是庆幸的，却又为封华这样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爱恋而嫉妒。
白越之加入共进党是他不曾料到的，他不会因为往日的交情而徇私。但是白越之被捕的消息被传了出来，封华前来质问。他不愿两人的关系出现隔阂，但是封华为了林若雪的作为时时刺激他的神经。作为审问白越之的负责人，他同意了林若雪的探望，即使这不符规定——他私心里希望两人旧情复燃。
对于李连景，他本是不在意的，不过一个惹出祸事的纨绔子弟。但在李连景试图挑拨他和封华关系，并且开始仗着身份攫取权力后，他想出了一个计策。那时的他太过天真，计谋极其拙劣。放过白越之，嫁祸李连景。他以为自己成功了，抑制住了李连景，也开始培养封华，他想他的爱人能与他比肩。
好景不长，李连景和他父亲取得联系，中央直接派人来调查这件事情。但是他不料他们竟然如此卑鄙，抓住林若雪与白越之的私情不放，明面上说“上头只要一个交代就好了”却不同意他提出的其他解决方案。他与这些政客周旋，一面担心封华意气用事。
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封华为了保护林若雪而承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作为整件事的主导者，内心无比懊悔，他把与白越之联络的人员抓起来威胁，可是白越之这个懦夫一直龟缩着。
他和审查局的人斡旋，对方说要是交出林若雪同样可以，但这是死局，无解。封华不可能同意，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去看望封华，封华还是和以前一样，眼里没有阴霾，劝他去过平淡的日子。
他怎么还能停下来，在这漩涡中。多日的沉思使他明白，这件事根本就是针对他的。李连景的信不是重点，而是里面对他所掌权力的大肆渲染，让中央感到了威胁。他们不容许有超出他们预料外的力量出现。
若是林若雪承担此事，他和封华必然会出现无可弥补的间隙，这就是原本的打算。但他们低估了封华对林若雪的珍视程度，封华顶罪出自自愿，即使他反对也无可反驳。可是这一切的发生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弱小，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好，甚至不能撕破脸皮。
在封华离开的那天，他看见天空开始飘起了雪，寒风凛冽，雪花的踪迹很是纷乱。周遭的树木已经光秃秃了，衬着灰暗的天空，阴沉萧条。他唯一的温暖被带走了，剩下的是以无情却智谋绝顶的形象在史册中出现。
后世对他的经历感到传奇：他是成为共进党间谍的最高等级将领，在共进党还弱小时便有洞察先机的能力；他智谋卓越，在对外抗敌中多次以少胜多，许多战争成为经典范例；他娶过人民党主席的女儿，在她早逝后并未续弦，却不曾偏袒过她的亲属；他在国家成立之初推行强制分配政策，手腕铁血却成效卓越；他在不惑之年便去世，留下无数功过供后人评说……
在阳光下的他感到了一丝寒意和疲惫，这种光已经温暖不了他了——他很久以前就处在彻骨的黑暗之中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封华对他的笑脸，遥远美好，他想伸出手去触摸，却在途中无力地垂下。
他太累了。他的半生功绩耗尽了此生心血。微风拂过，吹动他的发丝，却带不走他的呼吸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试炼二]乱世佳缘（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