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山》休菲孰能

5、谣言

　　25、
　　周立刚不合时宜的出现，迫使我放开了苏筱云的手。我一时有点慌乱，甚至都不太敢去和他对视，只是用力把他推开。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是专门过来看看你的。”他嬉皮笑脸地说。
　　“没事就滚回自己座位去，马上要上课了。”我继续推他走。
　　“别啊，我有事。”
　　他甩开我，然后探着身子，伸出指头去敲了敲苏筱云的桌子。
　　“哎，那个，苏筱云，听说你的书很多，能不能借我看几本啊？”周立刚笑着问道。
　　苏筱云没有答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端坐着慢悠悠地翻着课本。
　　“有没有？说句话啊？”周立刚大声说，“问你呢！”
　　苏筱云这下有了反应，忽地转过头来，怒视着周立刚瞪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翻了个很夸张的白眼，就又扭过身去，再也不看这边。
　　周立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看看我又看看苏筱云。猛地吞了口唾沫，然后转身就走。
　　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发生，也不知道应该从中做点什么。对周立刚的遭遇有点幸灾乐祸，同时也觉得苏筱云的举动似乎过分了一些。
　　我看看苏筱云，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没有……”
　　“你刚才跟他那样，好像不太好。”我试着说。
　　“那得怪他，他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他。”
　　我被她回呛的有些无语。
　　“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没必要吧？他是我朋友。”
　　“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苏筱云气乎乎地说着，说完瞅了我一眼，接着动手从桌斗里翻找出一本书，顺手丢给了我。
　　我拿起一看。书名是《点一盏心灯》，作者刘墉。开篇就是一则小故事，内容大致是：小尼姑遁入空门，但个念难消，便请教师父。师父叫她点一盏灯，如照身无影，便可通悟。数十载后，当年的小尼姑已主持万灯庵，谨遵师训，一事一灯。惟愁灯置何处皆有影，且灯愈明，影愈暗；灯愈多，影愈杂。大惑而已无师，暗室悟道，方晓明灯造影。欲求无影，惟有意澈心空，燃亮心灯。师太大悟，释然圆寂。这个老尼姑的万灯庵旁边，有没有一座和尚庙呢？我想。

　　26、
　　中午放学后。
　　我把苏筱云给的那本书拿给了周立刚，说是苏筱云借的。
　　“她当面都不理我，过后又同意借了？你是在骗我吧？”他不信。
　　“真的是她的书。”
　　“真是她的我也不看，本来也没有想找她借，你拿回去还给她。”
　　“那你今天过去做什么？”
　　“原先是想找你说几句话的，结果后来让她气糊涂了，想说什么都忘了。”
　　“你别生气了，我已经劝过她了。”
　　“她会听你的？”周立刚还是怀疑，“我本来觉着她和俞俪是好朋友，又和你是同桌，起码会把我也当成半个熟人的，没想到那么不给面子。我也是自己犯贱，找她说什么话吗？”
　　“她就是那样子的性格，可能她觉得和你不够熟，所以你那样随便地和她说话，她就听不惯。没什么的，熟悉起来就好了。”
　　“算了算了，她那种性格，我也不想和她太熟。我以后看到她，绝对绕着走。她把我当空气，我就把她当石头。”
　　“你一个男人，还非要跟个女生怄气啊？事情过了就算了。”
　　周立刚继续忿忿不平，脸上神色突然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今天过去的时候，你和苏筱云是不是拉着手啊？”他问。
　　“没有啊，肯定是你看错了。”我搪塞道。
　　“我不会看错吧？”他笑了起来，“做过的事情就要勇敢承认，兄弟又不是外人。其实我最近看你们说说笑笑也挺好的，不过还是些话要提醒你……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过去找你就是想说这个！”
　　他声音突然变大，险些吓我一跳。
　　“想提醒我什么？你稳着点说。”
　　“你那个同桌，苏筱云，”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好像是有男朋友的。”
　　“她有男朋友？！是谁？”这下轮到我有些激动了。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就是我们学校复读班的那个，成天油头粉面的那个，关峻辰。”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别人说的，说他们初中时候就好得很，关峻辰去年考上大专没去，就是为了今年等苏筱云一起。昨天我还看见关峻辰骑着摩托车送苏筱云回家呢！还有，那次你我和俞俪一起吃饭，苏筱云没来，我听说那天是关峻辰过生日。那小子，最近新买了一辆摩托，得瑟的不得了，成天骑着在校园里显摆……”
　　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周立刚后面说的话了，觉得像是突然丢失了一样东西，重要抑或不太重要，似乎是家门的钥匙，也似乎是剧院的门票。

　　27、
　　苏筱云怎么会有男朋友？我怎么会毫无一点消息？
　　周立刚所说的，应该不是他自己凭空捏造的谎话。就算是亲眼所见男生送女生回家，也不见得他们就是男女朋友关系；至于他听说的部分，那很有可能是口口相传的谣言，真实性很低。我讨厌谣言，同时也害怕谣言，谣言之所以那么可怕，就是因为它也有可能是真的。那么，关于苏筱云的这个，我认为的“谣言”，它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关峻辰这个人，我之前就听说过，也认得。他是我们学校里比较出风头的学生，有那么一些文艺上的天赋，会朗诵，会唱歌，好像还会画画，因此在学校里的爱慕者不少，高一时候就听说有女生为了他自杀。原本大我们一届，去年报考艺术类的什么院校，结果没去，现在在我们学校复读。他和苏筱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传闻。
　　中午饭后，我早早地去了学校，没有去教室，就在校门口附近的花坛边上晃悠。我也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在这里守着，等着看一看让周立刚不爽的关峻辰的新摩托车究竟是什么样子。
　　五月的阳光，已然明媚非常。我等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俞俪从校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冰激凌。
　　“你在等谁啊？”她笑眼弯弯地和我打招呼。
　　“今天来太早了，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外面随便走走。”我说。
　　“要不要吃冰激凌？我刚买的。”
　　“不用了，谢谢。”我摇摇手说，“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你吃这个太凉了吧？”
　　“就是要吃凉一点啊，要不然心里燥热。”她笑着说。
　　“你之前说的想组织我们班集体聚餐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唉，张老师死活不同意，班委也没几个响应的，我看基本上是没戏了。”
　　“哦，那我们还是可以召集小范围的聚会吧？”
　　“是啊！”俞俪点点头，“上回不是说过了嘛，等筱云过生日的时候，我们都去参加。”
　　“上回……我后来听说，我们三个人吃饭那天，苏筱云原本也要去的？”我试探着问道。
　　“没有，她那天有安排，去不了。再说，如果她要是去了，那天就是我请客了。肯定又是周立刚不知道和你说什么了，他这个大喇叭。怎么？你那天想让苏筱云也去的？”俞俪瞅着我笑。
　　“没有，我没有那样想。”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把她叫上。”

　　28、
　　我一边和俞俪聊天，一边随时关注着校门口的情况。
　　“嘀嘀……”耳边传来一阵响亮的车喇叭的声音。俞俪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我们一同朝大门口的方向看去。
　　一辆白色的本田摩托跑车驶了进来，在门口开始减速。驾车的小伙戴着一副茶色太阳眼镜，脸型瘦削。高出的后座上，侧身歪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只手搭着小伙的肩膀，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
　　我一下子就从背影认出了摩托后座上的那个女孩就是苏筱云。心里感觉一阵难受，就像是有一辆摩托车猛地冲了过来，用前轮抵着胸口，把我逼到了阴冷的墙角。
　　一旁的俞俪，脸色也稍有变化，赶忙用手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们回教室吧？”她说。
　　“坐车的那个，是苏筱云吧？”我像是自言自语地问。
　　在我们说话的同时，摩托车已经沿着另外一边的道路驶进了学校里面，那个方向应该是去向操场。我看清楚了，坐车的女生确实是苏筱云，开车的男生，也确实是关峻辰。
　　“是筱云，开车的是她哥哥同学。”俞俪说。
　　“苏筱云还有个哥哥？”我问。
　　“是啊。”
　　“关峻辰是她哥哥的同学？”
　　“是啊。你认识他？”
　　“不认识。”
　　我感觉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随后就注意到了花坛里一朵盛开的鸡冠花，鲜红娇艳。

　　29、
　　我和俞俪结伴回了到教室，直等到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半时，苏筱云才独自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她的表情毫无异样，只是落座的时候把提着的书包重重地甩在了课桌上。
　　我故意没有去看她，也没有说话，但是当我试图用余光偷窥她的时候，猛地发现她正斜着眼睛盯着我。
　　“你老人家来的挺早啊！”她的语气有点生硬。
　　“你也不算晚。”我回道。
　　“都有闲工夫在校门口聊天了啊？”她接着又说。
　　“没有聊天，碰巧遇到的。刚说两句话，就看到你们了。”
　　“是看到的还是等到的？”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摩托跑车不适合后座搭人的，你那样歪着坐很危险，头盔也不戴，更危险。以后要注意些。你最好跟开车的那个人也讲一下，让他以后骑车的时候也最好戴头盔。”
　　苏筱云一边听着我说话，一边把皱起的眉头越拧越紧，在眉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眼睛也瞪得很大。
　　“你究竟想说什么意思啊？”她语速缓慢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提醒一下你。”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然后开始转动手指间的圆珠笔。
　　“不对！你现在的这些小表情，根本逃不过我的法眼。你绝对是听说些什么了吧？”
　　“什么也没有听说啊，有什么吗？”我坚持说。
　　她继续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揉了揉鼻头。
　　“是有人跟你说，某某某是我男朋友，对吧？”
　　“没有，”我继续否认，“谁是你男朋友啊？”
　　“还给我装，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想一把掐死你！”她稍稍咬着牙齿说。
　　“那个不是你哥哥同学吗？怎么会是你男朋友呢？”我故意说。
　　“哦，你是指关峻辰是吧？”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反正老有人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我不由的一阵紧张。
　　“如果你也觉得是，那就是吧。”她说。

　　30、
　　“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我故意顺着她的话说。
　　她突然用力咬了咬了牙。
　　“很般配是吧？那我就给你说说我和他的故事，你应该很想听吧？”
　　“你想说就说，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你听好了。”她稍稍清了下嗓子，“关峻辰呢，是我哥哥的同学，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我呢，小学初中也都跟我哥哥一个学校，所以那时候基本上都是我哥哥和他一起带着我玩，他也经常去我家，所以和我很熟。他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一张脸，以前就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小学四年级就有女生和他谈恋爱，然后两个人一起被学校通报批评了。”
　　“那还挺厉害的。”我笑着说。
　　“你很羡慕是吧？”她稍稍白了我一眼，接着又说，“我呢，因为经常跟他在一起，所以就被很多人认为是那种关系，其实我是他的挡箭牌。初中时候就有两个特别喜欢他的女生，经常去我们班门口堵着骂我，认为是我抢了她们男朋友，跟神经病一样。”
　　“还有人敢骂你啊？”
　　“怎么没有？以前多着呢！多亏我哥把我保护得好。”
　　“那你哥也挺厉害的。”
　　“我哥的事以后再给你说。你高一的时候应该听说过，学校有女生为他自杀过吧？”
　　“听说过。”
　　“那个人就是我！”苏筱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你？怎么可能？”
　　“就是那些无聊的人乱传的谣言嘛，我那天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教室里晕倒了，班上同学扶着我下楼，半路正巧遇到了关峻辰，他就把我背着送去了医务室。后来就有人把这件事说成是那样了……”
　　“你晕倒过？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检查过吗？”
　　“检查了，没什么问题，估计就是那些天太劳累了，睡眠不好。”
　　她说完，认真地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
　　“我和关峻辰，可能关系确实好一些，但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就猜到你肯定是听说什么了，所以才给你说这些，反正信不信由你。”
　　“那，他去年考上大专，为什么没去？”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苏筱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一脸委屈的样子，说道：“人家不想读大专，只想上本科，这是他自己选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到底听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谣言啊？要不然你就全部都说出来，我一条一条讲给你听。”
　　“其他没有了。”我赶忙说。
　　“没有了是吧？确定没有问题要问我了对吧？我该说的也给你说差不多了，那就该轮到我问你了。”
　　“你要问我什么？”
　　“你初中，小雅那个女生，和你是怎么回事？”苏筱云微笑着问道。
　　“小雅？”我的天，这个名字我都快要忘掉了。那是我初中时候喜欢过的一个女孩，那时候彼此也没什么互动，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我上了高中之后，就再没有和她联系过了。知道我喜欢过小雅的人，我一只手的手指都数的过来。苏筱云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难道是周立刚泄露出去的？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初中时候的小孩，什么都不懂。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样子都快记不起了。”我实话实说。
　　“好吧，我相信你！”
　　“就这样？你不需要问点别的吗？”
　　“别的？别的你还有什么？”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背景很简单。”我赶忙说。

　　我原本想，我对苏筱云的好感，可能会被即将到来的大考冲淡成一桩往事。万没有想到，这会被随之发生的种种小事酝酿成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