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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同行 ...

  •   175、
      9月12日,中秋节,我和姚亦淑要在这一天离家去重庆。
      姚亦淑在县城里住了两天,然后回映云镇准备行李,这天傍晚,二叔把她送来了我家。她带了一个大皮箱,一个大背包,还有一个手提的袋子。二叔给我家带了一盒月饼,还有两条鱼,从进门开始到坐下,说了好几次麻烦了。
      “不麻烦。”我爸说,“我们家小子也没出过门,这一出去,说不定谁照顾谁呢!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今后来城里,过来就是了,不要讲究这些。”
      “好。”二叔笑着说,“我是最近太忙了,家里走不开,不然就跟着去送他们。路上走太远了,就他们两个孩子,还是不放心。”
      “我们也不放心,可是他不让送。”我爸看了看我和姚亦淑,“坐火车还算比较安全。路上保管好自己的东西,夜里睡觉,轮换着睡,也要警醒一点。中转时候看清楚,不要误车或者坐错车,到了都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说了好几天了。”我答应说。
      我准备带的行李是一个大皮箱和一个旅行挎包,里头基本都是衣物。学费存在了银行卡上,还带了一些现金,都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我妈一直给检查盘点还有什么东西没带,我锁好的箱子,又被她打开了好几次。
      晚饭吃的很清淡,大人们都担心怕给我们吃坏肚子,我爸和二叔就着几盘小菜喝了点酒,我妈给我和姚亦淑额外做了鸡蛋面。饭后我们去整理行李,我把姚亦淑送我的护身符找了出来,想还给她。
      “这个你拿回去吧。”我说,“没必要送我这个。”
      她一边收拾着背包,看了看我说:“路上要带着的,你还是收好吧。”
      “你留着,自己带身上吧。”
      “我还有一个。”她微笑着说。
      我只好收了回来,却又不知道该把这护身符放哪里。贴身带着,恐怕是不太合适,那上面有菩萨。最后把皮箱打开,放进了里面的夹层。
      晚上十点,我们去了火车站。我爸妈和二叔都跟来送行,周立刚骑摩托载着俞俪也赶了过来。等车的人并不多,我们一行人都进了候车室。
      “你这两天没见筱云吗?”俞俪问我。
      “没有。”我笑着说,“她说了不来送我,胆子小,连送人都怕。”
      “她托我给你带了个东西,说让你上车再看。”
      俞俪递给了我一个薄薄的信封,没有封口,能摸出来里面叠着一张纸。
      “去了记着给我们打电话!”周立刚说。
      我用力跟他握了握手,吩咐他说:“当兵还是复读,自己可要考虑好了。”
      检票进站,他们也都跟着进了站台,我爸和二叔还想帮我们上车放行李,但是被乘务员拦住了。我和姚亦淑站在车门口的位置,朝他们挥着手。
      “都回去吧。”我大声说。“你们回去吧。”姚亦淑也在喊。
      “进去找座位!”“路上小心!”“再见……”他们纷纷说着。
      一声悠长的汽笛,车门关上,火车缓缓开动。我隔着模糊的车窗,看着站台上送行的亲人和朋友,也一下理解了苏筱云今天为什么选择不来。
      “看不见了。”姚亦淑说。
      “我们走吧。”我说。

      176、
      我和姚亦淑进去车厢找到了座位,刚好是两人挨着的双人座。把行李放好,我让她坐到了靠窗的位置。车厢里的灯光不太明亮,车窗关着,有点闷热。
      桑里县城早己看不到了,铁路沿线似乎也没什么村庄。从车窗里看不到今晚的月亮在哪里,只看见清淡的月光下,那些山和田野的黑影。我带了一大袋吃的东西,拿了两瓶水出来,又拿了一块月饼给姚亦淑,她说不饿。
      “你自己吃吧,你晚饭好像没吃多少。”
      “我也不怎么饿。”我说,“要不我们分一块?”
      “好……”她小声答应。
      我给她掰了一小半月饼,又问她要不要喝水,她轻轻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晚上什么都看不到,你先睡一会儿吧。”我说。
      “有能看见的,我不困。”她靠在窗边说。
      我不再管她,身子往过道这边侧转了一些,把俞俪转交我的那个信封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张紫色的信笺纸,上面蓝色钢笔的字迹,写着:
      你不在我身边时,我总会想你。
      如你远离我千里,我会更想你。
      我不敢对你说“我想你”。
      我只会说:
      当我不在你身边时,
      你不要想我……
      我把信纸重新折好收起,背靠着座椅,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耳听着火车车轮碾过铁轨的有规律的咔哒咔哒声,渐渐进入了一种被催眠的状态。
      感觉火车没有向南去,而是在往回开,感觉自己脱离了车厢的空间,悬浮在蜿蜒行进的列车之上。突然看到铁路边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但是车速飞快,一闪而过,那个身影就像是被风吹散了,回头也找不见。猛地又看见前方的轨道中间站着个紫色的身影,但是列车丝毫没有减速,马上就要撞上……
      感觉自己是坐着打了个趔趄,然后就一下睁开了眼睛。车厢里光线暗淡,眼前尽是各种姿势睡觉的人们,旁边的姚亦淑却还是醒着,一手支着下巴,眼望着黑漆漆的车窗。我感觉嗓子干涩发痒,从小桌上抄起水瓶猛喝了两口水。
      姚亦淑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小声问:“你醒了?”
      “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我说。
      “我不困,快要过黄河了,我想看一下。”

      177、
      我抬眼向窗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火车像是还在山岭之间穿行。
      我没有再问她什么,两个人默默地坐着。感觉就在一瞬间,外面浓重的黑色突然就变为了青灰色,火车的速度减缓下来,车轮声响的节奏也变得很慢。姚亦淑手指着窗外说:“你快看,黄河……还有月亮!”
      火车正在通过一座长长的大桥,远方是一道黎明时的天际,蓝白糅合的天色当中,一条浑浊如泥的大河横行而来。宽广的河道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沙洲,有如形成了一大片水光闪动的平原。一轮浅白色的圆月,正低垂在平原之上。
      “月亮怎么会在那里啊?”姚亦淑问。
      “应该就在那里吧。”我不以为奇地说。
      她望了望另一边的车窗,又贴近窗子,往下看着外面的黄河。
      “这河水好浑,流的好慢。”
      “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这个样子。”我对平静的河面也有点失望。
      “现在是这样,但流入大海就不是了。”她说。
      早上七点,我们到了豫会市。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车站,又一起排队去办理了车票转签。去往重庆的那趟列车,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中间还有六七个小时,我们只有到候车厅去等。
      姚亦淑应该一宿没睡,但她却还是神色如常。我们一人吃了一碗泡面,她把自己带的煮鸡蛋拿了好几个给我,说是她昨天在家煮的茶叶蛋。剥开蛋壳,蛋白的颜色没变,茶叶似乎也没有入味,她说搞忘敲裂纹了,和我一起笑了半天。
      简单填饱肚子,我去洗了把脸,回来又换她去,但她去了好久都没回来。我在座位边上站着,四处张望了好大一阵,也没看到她。洗手间并不远,就在外面的通道上,我还给她指了位置,她肯定找得到,那是找不到回来了吗?
      候车厅里有车次开始检票,好多人一下涌了过去,一时间人头攒动,这让我更着急了,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其他事。等检票的队伍慢慢进了站,她还是没有回来,我没办法,只好让旁边的人帮着照看一下行李,自己跑去找她。
      洗手间外面没有,等到保洁工开始冲洗地板,里面的人被赶出来不少,也还是没有她。洗手间外边的通道连着两个候车厅,方向感稍差点人有可能会转向走错,我于是赶忙跑去了另外一个大厅。
      我在大厅里找了一圈,简直要急疯了。正想要不要先回刚才的地方,看她是不是已经自己回去了,突然就看见了她,也从通道那边找了过来。
      “你去哪里了?”我跑过去问她。
      “我去看书了。”她抱歉地说。

      178、
      姚亦淑没有迷路,我们回到原先的大厅,倒像是她在给我领路。她说候车厅外面有个书摊,她过去看了看,自己感觉也没过多久,没想到我就去找她了。我问她看的什么书,她说就是几本杂志。
      “你跑去找我,不怕行李丢了啊?”她有些玩笑地说。
      “我让别人帮忙看着的,刚刚那两个人,也是学生。”
      “他们也是去重庆吗?”
      “那个没问。”我说,“出门在外,还是尽量少搭理陌生人,也尽量别去人少的地方。”
      她默默点着头,然后问我:“你护身符带身上了吗?”
      “没有,我放在箱子里了。”
      “还是要随身带着。”
      “你说你还有一个,可以给我看看吗?”我问她。
      她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皮夹,直接递给了我说:“在里面呢。”
      皮夹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透明的夹层,左边镶着一张褪色的彩色照片,右边放着一个金色的护身符。照片是一张全家福,我能认得出扎着小辫的姚亦淑,也能认得出年轻时候的姚妈妈,还有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在照片里幸福地笑着。
      我把护身符取了出来,和送我的那个不一样,正面的菩萨是观世音菩萨。背面的经文却是一样,也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仔细看了几遍,又小心地还给了她。
      “这护身符,是从寺庙里来的吧?”我问。
      “我这个是我妈妈从观音庙请回来的。”
      我一听她提起了她妈妈,于是就不敢多问了。她反而表情平平淡淡,继续又说:“就是你们去过的那座观音庙。我爸不在了之后,每年我过生日,我妈都要去庙里帮我敬香。这个护身符是那边庙里的一个婆婆给的,婆婆经常去庙里烧香,认识我妈妈。”
      “你别担心了,我现在好多了。”她看了看我,微微一笑,“你不是还劝过我吗?要把意外的痛苦变成长久的想念。我有时还是很想我妈,但是已经不会伤心了,我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和我爸在一起,并且她的病也肯定好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想念他们就要回忆一些开心的事。”
      “你那个护身符,是我爸爸给我的。”她说。

      179、
      “二叔在四川当兵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一起去过一次峨眉山。护身符是我爸在那边的一个寺庙里请来的,那年我只有三岁,他拿回来就给了我。我小时候走丢过一次,就是和小朋友一起去邻村玩,找不到路了。后来被大人找回来,从那以后,我爸就让我一直带着那个护身符。”
      “那你还是拿回去吧,不应该送给我的。”我看看自己的皮箱,心想要不要马上把护身符取出来。
      “你就收着吧。”她看着我说,“我自己带一个就够了。你如果不想要,就当是替我保管。等有一天,我或许会让你还给我的。”
      “那我就帮你保管吧。”我说。
      我们在候车厅里一直坐着聊天,中午拼凑着吃了点东西。姚亦淑带着婶子做的发面月饼,外酥里嫩,里面的馅是红糖芝麻和核桃仁。我带着在县城里买的干面饼子,撕开一边,塞了点豆腐干和猪头肉进去。这两种饼,都是美味。
      姚亦淑说,她今年的学费二叔已经给凑齐了,不过她还是想先去学校试一下办理助学贷款,如果顺利的话,回头就把钱还给二叔。二叔的渔船卖掉了,其实就是在帮她凑学费,二叔家的孩子也快上高中了,后面几年,压力肯定很大。
      等到下午四点,我们乘上了去往重庆的列车。这是一趟逢车必让,有站必停的绿皮火车,到重庆全程要走四十个小时,几乎就是两天两夜。火车虽慢,但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有山有水有人家,只要观察得足够细心,完全可以了解到不少的风土人情。
      我们在车上度过了两个夜晚,说是轮换睡觉,互相提醒,但是往往到后半夜就一起睡着了。醒来之后,先看行李,只要没丢,就谁也不说什么。只是不忘了提醒喝水吃东西,带的两个袋子,基本都被腾空了。景色慢慢变绿,气温渐渐升高,我们离家时的穿的几件衣服,快到重庆的时候只剩了一件衬衣。
      姚亦淑倚在窗边,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车窗只开一半,但风还是很大,她眯缝着眼睛,长发飞舞,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都成为了衬托的背景。窗外像是有一幅任意挥洒涂抹过的绘画长卷,跟随着火车的速度不断地展开,没有尽头。
      我们终究还是一起来重庆了。有的事,避无可避,有的人,如影随形。

      180、
      9月15日,重庆。
      我们抵达的时候是上午十点。这几天是新生入学报到的高峰期,出站口就有各所学校的接待人员,站外广场上也有接待点。
      我先陪姚亦淑去她那所学校的接待点核对了一下手续,负责接待的同学很是热情,说让我们稍等片刻,马上就会有校车来接。
      “你去找你们学校吧,我等一会儿坐学校的车自己过去。”她说。
      “要不我先送你去学校吧,你箱子有点沉。”
      “不用啦,我能搬的动,你自己去吧。你们学校今天是报到第二天了,你不要耽误了。”她劝我。
      “那我送你上车。”
      校车大巴很快就来了,上车的人不少,大部分新生都有家长陪同,有的甚至是一家人都来了。我帮姚亦淑把行李搬上了车,又提醒了她几句。
      “你赶紧去吧。”她说,“到了学校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你也是,我明天去学校找你。”
      我们学校的接待程序也是登记之后,校车来接。去学校的路上,经过了长江大桥,此前在火车上看见过浑浊的黄河,现在看见不清澈的长江,同样有些失望。
      过江之后,穿过一条隧道,然后是一片市区,最后到达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下车之后,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座大山,一座座的楼房散落在树木茂密的山坡之上,如果不看大门上的牌匾,我难以想象这就是我的大学。
      校前广场上,也设有各院系的新生接待点,登记完毕后,有个学长领着我爬山去了宿舍。四人间宿舍,我是最后到的一个,床位只剩了紧挨门口的下铺。其他床位上的被褥都已经整理好,但是不见人影。带路的学长给我介绍了宿舍楼周边的情况,我只记住了食堂的位置。
      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我爸询问了路上的情况和报到的情况,我妈接过去开始不停地叮嘱吃饭穿衣的琐事,我认真地一一应答,说我一切都好,不要操心。
      接着给苏筱云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她本人接的,接的很快。
      “我们到重庆了。”我说。
      “路上顺利吗?”
      “很顺利。”
      “我明天也要走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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