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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禅云 ...

  •   103、
      我们穿过山谷,下山的时候苏筱云渐渐落在了后面,俞俪和我一前一后照顾着她。她虽然额头冒汗,但还是坚持笑着说不累。过小溪的时候,很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溪水中的倒影,就像是她在扶我过河。
      翻越过对面的高山,我们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处群峰环抱的山谷,北边向阳的山坡上建有一座寺庙,远远望去,山门破败,断壁残垣。
      “这个地方叫禅云寺。”葛蛋开始解说,“听老人们讲,是唐朝时候一个外地来的游方和尚化缘修建的。后来被大火烧了,元明清的时候又开始重修。后来抗日战争的时候打仗,和尚们都跑了,就荒废掉了。”
      “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是这么来的吧?”我插了一句。
      “哈哈,你说的对。”葛蛋笑着说,“这个地方很久都没有香火了。解放后周围几个村里的人集资修缮了一下,可是□□时期又给毁掉了,后来就再没有人管了。我们以前放羊经常来这里,有时候会到庙里歇个脚躲下雨。”
      “这个地方,好像挺可怕的……”苏筱云露出了一点望而却步的表情。
      “不用怕,大白天的什么都没有。你们都跟我来。”葛蛋说。
      寺庙山墙内外栽种着许多树木,大多是松树和柏树。通往正门的路上横淌着一条小河,上面搭建着一座古朴的石拱桥。桥旁边有一道狭窄的石阶,往下可以通到河岸,河水碧绿,里面有不少鱼儿在水草间游动。
      葛蛋说这座桥叫仙人桥,传说修桥的时候有道石梁怎么都放不好,石匠和庙里的老方丈都一筹莫展。后来有个道人打此路过,听说此事之后拂尘一扫,整座石桥便瞬间而成。桥下是以前善男信女来放生的地方,所以叫放生河。
      我们拣了一些小石子往河水里扔,随着石头落水的声响,不断有鱼从水面跳起,发出响亮的水声。
      “这些鱼,不会还是人们放生留下的吧?”苏筱云扶着桥边的石栏杆问。
      “怎么会?放生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要是有一条鱼活到现在,那岂不就成精了?最多算是那些鱼的后代吧。”我说。
      “那我们丢石头下去,鱼为什么会跳起来?难道不是以为有人在给它们喂食吗?”她又问。
      “这是被声音惊扰到了吧?或者它们听到水声,以为有别的鱼在跳,心里不服输,自己也就跳出去一下。”我说。
      周立刚在一旁开始给俞俪和宋绣照相。俞俪提议我们来个合影,于是我们一起在桥旁边的石阶上从上到下坐了一排,让葛蛋站在河边帮忙照了一张。
      “我们拿点吃的,喂喂鱼吧。”一起上到桥上时,姚亦淑突然说。
      “喂什么喂?”周立刚说,“这些都是野生的鱼,自己会找吃的。”
      姚亦淑听见有人反对,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就往庙门那边走。
      我取下背上的背包,拿了一小包饼干出来,对大家说:“还是喂一下吧,就当是迷信一下,做个善事。”
      “好啊!我要看鱼怎么跳起来吃饼干。”
      苏筱云第一个跑了过来,拿了一块饼干,轻轻捏碎,丢下了河面。我们其他人也都效仿她的样子,每人丢了一块下去。
      饼干碎末在河面上随着水流稍稍打旋,然后就被冲走漂去了下游,河面上一片安静,连一条露头吐泡泡的鱼都没有。
      “这些果然是野鱼。”苏筱云失望地说。
      “我忘了,水是会流动的。”姚亦淑小声说。
      104、
      山门没有上锁,但是透过门板上的裂缝看到里面抵着两块大青石。葛蛋带我们从旁边的断墙处,进到了庙里。
      一间正殿,两厢偏殿。大殿前面有一株高大的柏树,树冠几乎覆盖了半个院子,我们试了一下,树身要差不多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下放置着一座白石香炉,上面挂着青苔,里面还积着雨水。
      大殿里供奉着一尊金漆剥落的大佛,佛像前只摆着一张供桌,积满灰尘。地上似乎铺有砖石,但眼前看来,只有泥土。我先推开的殿门,看到佛像的那一瞬间心里很是敬畏,稍稍一愣,一脚里一脚外地站在门槛那里。
      “你别那样站。”葛蛋提醒我说,“那样站在门槛上是不对的,更不能踩上去。进殿就要拜佛,不想拜就别进去。听老人们说,香火少的地方,菩萨会更灵验。你们要不要拜一拜?”
      我把里面的脚退了出来,说:“不敬香,也没供品,就这样拜的话,恐怕有点不合适吧?”
      “心诚则灵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苏筱云过来说。
      俞俪也说:“我还听说,如果灵验了,就必须要回来还愿的!”
      我看了看他们,说:“那你们先拜吧,我等一会。”
      葛蛋先进去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宋绣和俞俪随后也过去磕了头。周立刚把手上的相机拿给俞俪,卸下背包,也跪下磕了头。苏筱云靠在大殿门边着看我,嘴角挂着笑。
      “你呢?不想拜一下吗?”我问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凑了过来,用只有我和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难道你想和我一起拜啊?”
      “在这里不合适吧?等以后换个地方。”我说。
      “那我就不拜了!”她赌气似地一说,然后就走去了香炉那边。
      我看见姚亦淑也在那边站着,背对着我们。
      我迈步走进了大殿,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跪了下去,先伏下身子磕了个头,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了一个愿望。我祈求菩萨保佑苏筱云身体健康,不管将来有什么病痛不适,我都愿意替她承受。
      似乎有一阵凉风吹过,供桌附近像是扬起了一片细细的尘土。我起身跨出殿门的时候,突然感觉脑袋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105、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破开了一个溃烂的伤口,整个大脑皮层在围着这个伤口慢慢地撕裂。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幸好被人及时扶住了,我定了定神,看到是苏筱云。其他人也都快速围了过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苏筱云搀扶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不会是中暑了吧?”俞俪看着我说。
      周立刚也看出了我的异样,他过来扶住我,和苏筱云一起把我扶到了大殿外面的石阶上坐下。
      “他昨晚没上床睡觉,硬是在沙发上坐了一晚。肯定是没有休息好。”周立刚说着给我递过来一瓶水。
      苏筱云帮我把瓶子拿住,让我慢慢地喝了几口。脑袋里的痛觉这才减轻了不少,腿脚也恢复了知觉。就像是瞬间穿越了一堵墙,但是我明显不会穿墙术。
      “我没事,大家都别紧张。”我用力站了起来,对着大家笑笑说。
      “你还是坐着休息一会。”苏筱云劝我说,接着又把她那块白色手帕递给了我,“坐下擦擦汗。”
      我只好听她的话,和她一起去旁边找了一个更阴凉的地方坐下。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颊,闻到那上面的芳香比早上浓郁了一些。
      “这块手帕我用过了,你不会嫌我脏吧?”苏筱云有些煞风景地问。
      “不会的,只要没用来擦鼻涕就行。”我笑着说。
      “我只是用来擦汗的。”她小声地说,“我如果用来擦鼻涕,肯定是和眼泪一起擦。”
      “说什么呢?”我看了她一下说。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真的有了泪光在闪动。
      “你刚才是怎么了?你吓死我了。”她说。
      “没什么,就是突然头晕了一下。”我安慰她说,“现在没事了,一点事都没有了。稍微休息一下就肯定好了。”
      “我现在知道,我那次在教室里晕倒,你是怎么想的了。”
      “你以后,不会再晕倒了。”我认真地说。

      106、
      休息一阵,喝了一瓶水,感觉完全恢复了原样。
      我不太敢相信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头痛和那个许愿有什么关系,我宁愿相信那只是巧合。但是,如果真的是有关系,那么就请永远关系下去。
      大家见我并无大碍,也都放下心来,开始在附近选景照相。我们围在白石香炉旁边,让葛蛋帮忙照了一张集体照。然后就是三三两两的合影。
      我对照相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因此都是他们选好地方再喊我。和俞俪苏筱云一起照一个,和俞俪宋绣一起照一个,和周立刚一起照一个,基本就这几种组合。想过和苏筱云两个人合照,但是总觉得荒弃的寺庙这种地方不太好。
      寺庙后面有一座同样很残旧的佛塔,葛蛋说这是庙里的舍利塔。塔身像是一个实心结构,内部到底有没有舍利子之类的宝物也不得而知。塔前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柱,看样子猜测应该是灯龛的基座,但是上面的部分已不见踪影。
      我踩着石柱上的豁口爬了上去。石柱顶端刚好容得下一个人,我盘腿打坐,摆了一个拜佛参禅的姿势。
      “刚子,过来给我拍一张!”我冲周立刚喊。
      “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小心点!”苏筱云在远处大声提醒我。
      “没关系的。”我大声回道。然后索性把衬衣解开,脱出一条胳膊,像披袈裟那样把衣服袖子在胸前打了个结。
      周立刚举起相机对准我,大声夸奖说:“哎哟!你选的这个镜头真不错,摆的姿势也不错。不要动!”
      在他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我有意收敛住了笑容。我想在这个人迹罕至而又历经沧桑的地方,平心静气去体会一下孤独。
      人永远无法亲临空无一人的境界,人所能体会到的最极致的孤独,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安宁。所以我想象自己是一盏佛塔前的长明灯,无人陪伴,等风飘摇。
      孤独感一瞬即逝,我跳下石柱的时候,有苏筱云在一旁等我。

      107、
      时间已过了中午,我们吃了一点随身带的苹果和饼干,然后动身返回。
      回去路上的景色已经不值得再细细观赏,大家的样子都有点疲惫。苏筱云的脸色有些发白,我于是一路都紧随在了她的身旁。
      原路回到莲尾村,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宋绣爸妈还给我们准备着午饭,焖了大米饭,炖了一大锅烩菜。这让我们做客的几个人很是感动,同时也觉得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悄悄商议吃完饭后就启程回县城。
      宋爸爸一听我们说今天就要走,张口就说了个不行。他说我们爬山走了一天的路,肯定都累了,要我们再住一晚上,好好休息。宋妈妈也过来劝说我们留下,说晚上给我们摊煎饼。宋绣过来,干脆动手抢去了周立刚的车钥匙。
      我们只好同意。并且我也觉得时间将近傍晚,回去路上可能天就会黑了,行车不太安全。苏筱云也提醒说,我们如果回去的话,还要先去一趟映云镇,把姚亦淑送回家,那时间就更晚了。
      晚饭依旧是小米粥,还有酥嫩可口的煎饼。饭后又和宋爸爸在院子里围坐着聊天,白天的向导葛蛋也过来串门,顺便给我们讲了几个新鲜的故事。晚一些后,跟昨天一样回房间去看电视。生活需要有规律,不管在哪里。
      女孩们把频道定在她们爱看的连续剧,我靠着沙发开始犯困。苏筱云就坐在我的旁边,贴得很近。
      “你在打瞌睡啊?”她拍了我一下,“你不要坐着了,去床上睡吧。”
      “没事,不用!”我强打精神坐直了一些。
      突然听见姚亦淑说:“你衣服破了。”她坐在我对面,用手指着我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发现衬衫下摆附近破了一个口子。破洞不算大,刚好能容两个手指头穿过去,应该是今天在山路上被树枝挂破的。
      苏筱云探身过来看了看,说:“我帮你补补吧。”
      “没关系,明天回去换掉就是了。”我说。
      “你那么奢侈啊?衣服破了就不穿了吗?”
      “不是,”我解释说,“我回去自己缝。”
      “不行!”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今天就要帮你补好。把衣服脱了。”

      108、
      我的瞌睡基本上醒了。
      宋绣给找来了针线。我把衬衣脱下来交给苏筱云,身上还剩了一件背心。
      我本以为她很擅长补衣服这件事。没想到她穿针引线都费了好大功夫,然后就是翻来覆去地检查那个破洞,拿针来回比划着,好像无从下手。
      “你究竟会不会补啊?”我调侃她说,“本来只破了个小洞,被你那样撕扯半天,恐怕只有找块布来打补丁了。”
      “我当然会了。你别废话,小心我扎你一针!”她头也不抬地说。
      “明明不会,还要逞能。快拿给我,我来补。”一旁的俞俪看不下去了,过来伸手问她要针线。
      “要不然拿过去,让我妈给补吧。”宋绣也说。
      “你们别抢啊!”苏筱云抱着我的衬衣往沙发角落里躲,就好像是捡到了唐僧的宝贝袈裟,样子让我看得想笑。
      “还是我自己补吧。”我说,“等你以后技术提高了,再让你来。”
      “不行,怎么能让你补呢?”她还是不同意,“针线活是我们女人的事。”
      我和俞俪对视一下,都对她有些无奈。
      “别管她了,就让她自己研究去。”俞俪说。
      “那我们可不管你了哦。”我对苏筱云说,“小心一点,别把自己衣服也缝在一起了。”
      “去去去!别打扰我了。”她摆着手说。
      我们坐下看起了电视,任由她在边上动作笨拙地飞针走线。我不时关注一下她的情况,询问她进展如何了,她都只是说快了快了,别打扰她。
      一集电视剧播完,开始播放冗长无聊的广告。周立刚把他的CD随身听拿了过来,给我们放歌。苏筱云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看着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衬衣和针线搁在了茶几上。
      “怎么了?”我笑着问她,“补完了吗?”
      “没有,我累了。”她揉着手腕说。
      我把衬衣拿过来一瞧,破口只缝了不到一半,杂乱的针脚重重叠叠,让那里显得有一点点褶皱。
      “手工不错。”我说,“就这样吧,已经可以穿了。”
      “我来帮你补完吧……”姚亦淑突然说。
      我瞅了一下苏筱云,她双眼低垂,没有说话。我犹豫一下,然后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了姚亦淑。
      我看着她重新穿好针线,动作轻缓地缝补起来。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甚至听到了她最后在嘴边咬断线头的声音。
      衣服拿回来之后,我没有细看正面的针脚,用手摸去,那里就像是一道正在结痂的伤疤。
      “我要去睡觉了!”苏筱云站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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