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观音》胡灵小悟

3、生子

　　回到家里，我看到丈夫又是早早上床捧着电脑，洗衣房的一堆待洗衣服已经满出来，袜子扔在地上。就是给我下命令今天要洗呗。等我忙完了上床时，丈夫又开始起床折腾，我问他怎么啦，他说晚饭没吃饱现在再去泡碗面。
　　这个人就是我一不在家他也不会主动做饭的，晚饭一定是不晓得在哪里吃的简餐。
　　我说，“我去泡吧，你别折腾了。”他这几天鼻炎发作，稍微一着凉我就整晚都没得睡了。
　　等他吃面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他还是一边捧着电脑看个不停。
　　“你说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会怎么样呢？”我冷不丁问他。
　　他吃了一惊，脑袋终于抬起来了，眼睛里透着一丝怀疑跟惊惧，“什么怎么样？你脑子坏掉啦？现在提什么孩子。”
　　我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我现在都多大年纪了，提孩子很奇怪么，你就一辈子都不打算要孩子么。”
　　“你现在要生也未必生得出来，好端端过日子不就成了。老大现在不也还没生呢。”他咕咕哝哝着。
　　“合着非得你们家老大老二生了我才能生是不是，老大离婚再娶的那个今年才二十七，老二那个不是检查了说不能生嘛。我都三十四五了，再不生就高龄产妇了。”
　　我本来没什么特别想法，也就随口一问，但是看他的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打算让我一辈子给他洗袜子做饭么。
　　“刚结婚那阵看到别人家急火火地一个一个冒出来，你不是嗤之以鼻说要过多几年二人世界？跟我推脱说要到三十岁再说孩子的事儿，我当你根本也就不想要孩子了。这几年我也就不提了。”兴许他也有一肚子怨气，今天干脆一下子发泄出来，“反正日子不一样过么。”
　　“那你就这样儿，打算不生啦？”我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突然明白也许他也有许多委屈。
　　他放下了电脑，把剩下的汤面倒进厕所。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座位上来，一脸慎重地看着我，“要不这样，你要真想生，我过几天先陪你去检查下身体状况怎么样。毕竟你现在这个年纪要孩子，也得悠着点。”
　　其实只是跟霭珏的聚会挑起我这根筋，这通脾气发的真是没有道理，也难怪他招架不住，我答应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生，只是不记得有多少年了，没见到他如此严肃认真地跟我说话了。上一次，好像还是蜜月旅行的时候，我跟他说，暂时不想要孩子，让他尊重我。那个时候，他也是一脸肃穆地点头应允了。

　　过了两个礼拜，我打电话给霭珏，“大忙人有空出来聚聚不？你不是说要让我瞧瞧你儿子么？”
　　“行啊，今天晚上不行，他要上补习班，明天下午吧，我先去接你再去学校接他，一块儿吃个饭。”
　　“好咧，我在家等你哦。”每次都让她来接我，不过人家有车，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霭珏的儿子叫程梓，长得跟霭珏一个模子，浓眉大眼玲珑鼻子，一头毛发比同龄人旺盛许多，人人都说她俩是姐弟，倒也没错。当年霭珏把孩子过继给她没有子女的舅父舅母，因此现在名义上小梓是她的表弟。
　　我不知道孩子现在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吃饭间歇偶然问他两句话也都无关痛痒。孩子性格跟霭珏当年一样，不多话，沉闷，微笑，低头吃饭。我发现他每次夹菜时都是等桌面上没有别的筷子在夹菜才伸过来，这种年纪有这样的素养与眼力，打小就活得比一般孩子艰辛吧。
　　吃完饭我跟霭珏说先送孩子回家再送我。她眨眨眼睛说好。
　　“好啦，有什么高见？”小梓的影子消失以后，霭珏见我眼神终于收回来，咧了咧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你儿子呢，那么依依不舍地瞧着，让他瞧见该叫你怪阿姨咧。”
　　“挺像你的。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我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副驾驶的储物格，拿出那把剃须刀，“给自己的儿子买电动剃须刀，是什么心情？”
　　“挺奇怪的，”霭珏苦笑，“毕竟我也没给第二个人买过这玩意儿，到现在还没拿给他。”
　　“可是至少，你是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好过我之前想的，你有个小十岁的小情人呢。”
　　“我？”霭珏怔怔看着我，突然释然，“我倒是也想。”
　　过了一会，我又说，“真像。”
　　“像啥像，你是没见过我舅，从小到大就没人怀疑过他们俩不是父子。一样的眼睛跟鼻子。”霭珏说话的语气竟然一点也不酸溜溜。
　　“外甥多似舅，说明你长得也跟舅舅一个模子。”
　　“好啦，你今天不是专门看我儿子的吧，有事么？”霭珏眼神一向犀利。
　　“你儿子，知道你是他的？”我没有理她，继续旁敲侧击。
　　“不知道，”霭珏不经意间抬了抬眉毛，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陷入回忆中去，“生娘不及养娘大，当初我跟舅母已经说好了，这件事是我的错，总不至于让他们收拾我的烂摊子将来再要回去。”
　　“我要是当初结婚就生孩子的话，也有六岁大了。”我突然把之前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人各有志，这种事情没有如果。”霭珏斜眼看了看我，“你到底怎么啦？”
　　“我上个礼拜去做了身体检查。”
　　霭珏突然紧张起来，“怎么啦，不是哪里有毛病吧？”
　　“没什么，只是说我输卵管曾经发炎阻塞了，以后都没法怀孕了。”我眼神暗了下来，当年任性说不生，暗地里我还背着丈夫流产过一次，估计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哦。”霭珏静了一会，“你结婚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要？”
　　于是我跟她交代了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总觉得还有许多机会便轻率地决定了流产，后来总觉得得晚点要，否则心里老想着太早要那么流掉的那个孩子就死的没有价值了。
　　“反正也不一定没得医，你多看看医生，真的想要孩子的话，”她顿了顿，“总会有办法的。”
　　“也不一定说必须生，反正不是我说起来，我老公也没想要。只是本来说不生，现在想的时候却没得生，就像惩罚我似的。”我叹了口气。
　　丈夫知道这件事几天了，比往常更加沉默。本来之前我说要生孩子做检查的那个礼拜，我们俩仿佛又回到了蜜月时候的光景，他开始忙里忙外地跟着我，在家里也不总是在沙发上做“常驻将军”了，一份家务两个人做，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笑容也多了起来。这几日他看了报告之后就“嗯”了一声，什么也不提。半夜我醒来的时候，他还没睡，眼睛盯着电脑，却仿佛有泪光闪过。第二天起床后，我想想，也有可能是屏幕反光我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