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战天宇》雪落月夜

40、第三十八章 请粮

　　那几日后来成为甘泉直罗知县韩志良终其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腊月初十，隔江相对的保安郡城乱民暴动，消息传来，本以为保安守军会控制得住，结果守军不敌，知县被杀。而韩志良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他下令锁城门，以免暴民攻城。但是他守得住城门，却看不住自己的衙门。
　　三日后，夜，底下跟随多年小厮行刺自己，而看起来年迈老化的师爷蒋旭竟使出惊人武功救下自己。那刺客不敌，服毒自尽。而蒋旭救下自己后，日夜守护身边。
　　十六日，晨间，守军报有车队经过，被围。蒋旭忽然提议，到城墙巡查，顺便安抚守军。韩志良考虑片刻，同意一往。
　　此时墙头的守军早已将城下的一番争夺看了下来，但是他们不敢开门派军相助，只能拿弓对着。本以为中间车队会被灭，却不料那些人这般厉害，那些暴民竟被吓得不敢动。刚觉得能舒口气，就见着之前被围在中心的女子，踩着众人的肩从人群中突围而出，但是她没有逃离，却使得纵云梯，沿着竖立的城墙向墙头飞近，守卫们刚要张弓射箭，却听得身后一个的声音。“住手！”正是直罗知县韩志良。守卫们停下手，再一抬头，那女子就到了眼前，一袭白衣胜雪，那红色的点点血迹却如雪中腊梅一般闪烁圣洁的光芒。
　　她正是谢清岚。

　　原来，一番痛斥之后，谢清岚收起鞭子，冷眼看这群已经静下来的暴民。那些人也不过是想求生，结果一不小心受了他人的教唆，最后引起暴动。教唆，是的，教唆，民本安良，即使困苦难当，但纵有所抱怨，也是打落门牙连血吞，岂会贸贸然地掀起暴动，这便必有人号召。况且，即便保安守军缺乏粮草而无力作战，但说难听了就是饿死骆驼比马壮，再乏力的士兵也抵得过一群同样半饥不饱的饥民，怎会如此简单就被人击退呢。
　　再说保安郡丞陈镕泽，虽然近年传闻其偏好酒色，但其素有才名。当年一本奏折弹劾户部侍郎薛哲彦引起朝廷一番动荡，后为平定人心就被贬谪到保安。但保安原本是帮派林立各自为政，而陈镕泽上任后却能平定各方势力，让他们乖乖交出权力。以他这样的角色亦哪会轻易被人绞杀。是故，保安守军，知县府衙和暴民之内都必有细作，而且多半是北狄的细作；而这甘泉直罗与保安郡城隔河相对，怎会免过。只是谢清岚的出现，搅乱了之前的局而已。
　　当然这中间有一点她尚未明白：朔方难民南逃，保安暴动，可朔方城外，北狄蛮族虎视眈眈，怎没有趁乱袭击？若为保安城内粮食，暴民破城应该就算是成功，又为何南下直罗？真要一路南下，不说遥遥长路，即便到了南方，也是兵荒马乱，同样难以为济。更不要说进入民生安乐的周国。莫不是他们的目的是扰乱北疆各城吧。
　　现下这群乱民已经基本安静下来，但是却有一个声音响起。“大家别听她的，她和她身边那么多武功高手，说不定里面是哪家富豪的家眷。”然后呼应声连连。
　　“富家家眷？南方周国战火未曾波及，又是鱼米之乡，即便是旱灾作祟，但也不过是略有亏损；西边蜀国亦不闻战火，而锦城商户林立，若是富家，自然南下周国以求安稳，或西去锦城方便发展，或何苦冒险北上寻亲。”
　　“你们……”那个声音似乎还想继续说。但另一个声音却响起：“不管你们是不是富绅，只要你们能交出粮食，要我们放你也是可以。”
　　“我们并没有存粮可以提供各位，但是直罗城内内必有存粮。”众人眼色黯然，这样的话是必然的。“但小女子吾自信能劝诫知县放粮。”
　　“你别骗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你本事真的够大，城上弓箭可是不长眼的。”
　　“是啊，那女人在骗人，我们上去杀了她们吃一顿饱一顿再说！”
　　几支箭飞到那些反对者的脚下，引来无数骂声。
　　谢清岚最后说道：“信不信都由你们，但是信了对你们未有损失。何况你们人数众多，我家亲人尚在此，若想突围也是需要时间与精力，不是吗？”
　　“那就以一个时辰为限。”人群有人喊道。
　　“好！”谢清岚勾起嘴角，随即纵身向城门飞去。

　　“小女子见过韩知县。”眼前的女子点点头算是行礼。
　　但是韩志良看清她的模样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却记不得在哪见过。“姑娘何方人氏？所为何来？”
　　“小女子是谁并不重要，只是想请韩知县放粮以济灾民。”
　　韩志良脸色一白。“不可。城外为暴动乱民，理当处斩，又何苦救之。”
　　“那大人何不派军围剿？”
　　韩志良觉得相对奇怪，她究竟是要救那些乱民，还是要灭那些乱民。但见车队还受围困，正常人都投鼠忌器，她就不怕害了自家的亲人吗？但她却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反对理由。
　　“现今兵乱民乱，城内恐有细作，见机作乱，不敢擅自请兵围剿。”
　　“那何不引蛇出洞？”直罗城放粮给南逃暴民，城内恐怕也会有一番变动，此时正是观测人心的好时候。
　　只是这过于危险，一旦行错便有暴民乱城之危。于是，韩志良再拒。“直罗之内，虽有余粮，但是春耕之后，粮食只怕也是不足，现在开仓放粮，只怕到时难以为继。”
　　他的心思谢清岚焉能不知。开仓解眼前之急，不开仓缓来年之难，两者都是五五之数，都未必成功。而且对于现下的暴民，若是死守，时间一久自然可退。
　　“所谓官逼民反，现暴民乱于城外，是由北疆蛮族进犯，且军中部分宵小抢劫民粮，民方乱。大人虽非朔方抑或保安的父母官，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大人您难逃其责，此行可视为不忠不孝；见民将死于危难而不救助，大人此举视同不仁不义。大人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何以为官？”谢清岚挑眉怒斥。城头守军一一震惊。
　　“再者，不开仓济之，虽保证城内居民的食粮，可暴民一日不去，城内居民也难以安稳。大人，您真能不可怜他们的遭遇，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城下，或在在他们攻城时将他们一一射杀。你能确定城内居民没有亲戚也身处乱民之中而希望你开仓救助。你真能保证在他们全部饿死之前守住直罗？”最后转而低语，“古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人你要考虑清楚啊！”
　　韩志良一愣，这女子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身边的蒋旭挪到他身边，贴耳说：“大人，您就听姑娘的吧。”肋下似有异物顶住，再见蒋旭的眼神，坚定犀利而又冷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