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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戏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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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和一群侍中考虑商讨了了半天,终究没有复陈娇位份,只将她暂时还是安置在长门,等以后再议。永巷内很快就传开了,听闻这件事之后,众宫妃们态度各一,却都按兵不动。有的是自知式微,要争夺起来无法与陈娇背后的窦太主庞大势力抗衡,有的只管过好自己日子,万事不关心,圣人来了她开心,圣人册立新妃重立皇后也不管事。
王美人却耐不住前去找目前永巷里最春风得意的卫子夫了。
时光正好,半云半阳光遮盖着,天上浮动着的云朵阴影大块大块投在汉宫宫廷上。宫中只有想长门那样幽僻孤寂之地才准许植树,因此汉宫内有树木的地方不多,能长成亭亭如盖的更少。永巷内,卫子夫所居住宫殿,是没有一星半点大树影子的。
卫子夫靠在窗边,伸出半臂玉色般的手臂,阴天的阳光从她指缝间落下来。她看着窗外空荡荡地庭院,似有些遗憾,她懒懒地说:“要是能在长门里一棵绿阴如盖的树上荡秋千就好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身旁大宫女叶久笑道:“既然夫人想玩秋千,在院子里叫下人扎一个不就好了,何必跑去长门那么远。”
“唉,那才有意思呢。”
“姐姐在和下人说什么呢,什么玩不玩的,姐姐若有兴趣,加妹妹一个可好?”声音从门口传来,说话者声音清脆甜美,脚步轻快,腰间琳琅玉佩叮呤当啷响,声由远及近,话音未落她就已然讨巧地向卫子夫行了一个宫礼,甜笑请罪道:“妹妹来得唐突,若惊扰到姐姐,还望姐姐千万不要在意为好呢。”
来者正是王美人。
与那日和长公主谈话不同,她和卫子夫说话时显得活泼多了,像一个不懂礼的小妹妹拜见长姐是一样,放肆可爱又叫人心生无奈,几乎挑不出什么刺来。
可一个出生在王侯富贵之家的贵女,能不懂得礼节么。
罢了,反正他们素来瞧不起,她这个讴者出身的女子,连一个宫礼都行得不伦不类。
王美人眨了眨水灵灵大眼。
卫子夫淡然一笑,道:“哪里的话,既然进了宫,都是一家姐妹了,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妹妹休要再说,快请坐,叶久,快端一些小巧点心来。”
叶久“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之后吩咐小宫女前去小厨房拿点心。原来这种端点心的活是不用她来做,但是主子似乎有意把她支开。叶久想起之前的事来,心中像闷了一口郁气,垂手站在竹帘下不动。小宫女们看她不快,一时间屏气吞声,比之前更安静,都偷偷拿眼瞅她。
屋内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妹妹来我这......莫不是为了下月出游来的吧,我们虽然是姐妹,可也不能让妹妹车架离圣人更近一点啊,圣人喜欢打马扬鞭,怕妹妹在一旁不便,圣人玩的不痛快,那就更不好了。”
卫子夫亲自为她倒上一杯蜜水,递给王美人,王美人没有接,咬着嘴角看着卫子夫万年不变含笑的眼。卫子夫伸出拿着漆碗的手端了一会,又将碗放到王美人面前,微笑。
“姐姐难道没有听说那个陈娇又被圣人垂青了么,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慌不忙的!”
卫子夫素手抚上心口,皱眉道:
“我这心里,近来总是发怵,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我这是被心事缠绕,加之生小公主劳神,整日里多虑了,要我多休息安神呢。”这话虽无明说,但也明明确确告诉王美人:我不会参与你的事情,咱准备作壁上观看好戏,对于你的提议,还是请回吧。
王美人听懂了一丝,冷哼一声问道:
“当真么?”一语双关。
卫子夫咬牙笑道:“当真。”
王美人突然沉默,过了一会,她轻声道:“听说小公主生得玉团粉颊似的,十分讨喜,妹妹自进宫以来还没有有幸看一看小公主呢,不知姐姐能否让妹妹看一看?”
卫子夫眼皮一跳。
王美人哀叹一声,宽大袍袖底下双拳慢慢攒紧:“在这宫中,女人唯一能指望的,除了圣人,便是孩子了吧,姐姐真是好福气,得到圣人爱怜,又有一女傍身,可怜我进宫以来连圣人一面都没见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纵使卫子夫觉得王美人言行处透着古怪,也不得不笑着答道:“哪里的话,妹妹才多大,怎生说出这番伤心的话来了。快去看看小公主醒了没,叫乳母抱出来给妹妹瞧瞧。”后半句话是对着一旁侍立的小宫女说的,她使了个眼色,奈何小宫女不是叶久,没有默契,她只顾忙迈着小碎步推门进去叫乳母。
“姐姐不会觉得我烦吧?”王美人小心的问。
“怎么会。”
要不是你背后的王太后,我一早把你请出去了,谁理你。只可怜我的卿卿......卿卿最好还没醒,千万不要抱出来。
卫子夫笑得很是得体。
不到片刻,乳母抱着嚣张地挥舞着莲藕一般圆润的手臂的小公主出来了。
蠢才,难怪做了那么久只是个小宫女......改日叫叶久把她再降一级。
王美人伸出修剪精美的手指逗小公主,小公主不怕生,咯吱咯吱笑得很欢实。
她赞道:“小公主真是安静可爱,怪不得圣人喜欢,真是见者生怜啊。”
叶久端着糕点,掀开竹帘进来。掀竹帘的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王美人抚摸着小公主脸颊的手“不经意”弹了弹,一缕白色烟粉从她涂染鲜红似血的指甲里飘进小公主鼻息,动作极快,众人丝毫不觉。
小公主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卫子夫担忧道。
“大概是着凉了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照亮。”
王美人借故请辞,卫子夫让叶久送她,送到门口,王美人上了车撵,就不许叶久再跟随了。
王美人端坐在高高轿撵上,白皙的手抖得厉害。
宫殿内
卫子夫奇道:“往日这个时候小公主不是正闹腾的么,为什么今日不闹了?”
“婢子也正奇怪呢,不知是怎么回事。”
......
永巷且不管,长门内。
窦太主抱住徐玉,哭作一团。
被一个知名之年的夫人紧紧抱住哭泣,还是悔过式的满怀歉意,恨不能把所有的歉意愧疚都哭出来,发泄出来。
徐玉这个占了人家女儿身体的侵入者感觉鸭梨山大。
她伸手抚了抚窦太主着华裳深衣背部,轻声道:“......阿母,阿娇从未怪过你。”所以不要再哭了。
窦太主一顿,继而哭得更凶了,梗咽不断。
董偃也拿袖子擦擦眼角。
徐玉:其实我只是想安慰一下她的,马馥你说的果然没错,我果真不会安慰人。求救驾,良心出现了一丝裂缝怎么破。
徐玉自问自答:抗着。
“董君你劝劝阿母,年纪这么大了,在哭下去要人命的。”
董偃还未说话,窦太主已然先“呸”了一声,嗔怪道:“怎么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真是罪过。”
终于止住泪水,徐玉在心底欢呼一声,在哭下去,她大半边衣袖都要被眼泪鼻涕渲染了。
眼泪可忍,鼻涕人所不能忍!
“我这还不是为阿母着想么,阿母还怪我?”
“那不能,这么多年没见......想见也不敢见,还怕你怪我。”
“唉,阿母想差了,要是早点相见,早就可以解除误会了么。”
“说的也是。”窦太主切入正题。“你要的卫子夫家人卖身契我拿到了。还是你想的长远,控制住卫子夫家人,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她,哪怕她飞得再高,风筝线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
尽管早就知道结果,徐玉还是忍不住要为窦太主喝一声彩。
“阿母,你是怎么说服平阳长公主将卖身契卖给我们的?”
窦太主笑得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这你别管,还要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阿母能办到,天上星星也给你摘下来!”
徐玉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她看的出来窦太主是真心想要“补偿”陈娇的。
她感动,她羡慕。
可是她始终是戏外人,小小一个戏台子上,宫廷戏刘彻卫子夫窦太主的人偶绘声绘色,锣鼓喧天,她也参与其中。就像时空旅行一样,只是旅行。
旅途很美,可她不能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