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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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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
金老头到教室告诉秋野谢姨在医院时,天空飘起了小雪,寂静如同岁月。
秋野赶到医院时,杨叔已经在手术室前等了两个多小时,亮起的手术中像骄横的河流结冰后的破碎,点点滴滴、丝丝烈烈。
“秋野,你谢姨会没事的是吧!”
杨叔紧紧地拥抱着秋野,其实这么多年来秋野从未和杨叔这么亲密过,但在生命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依偎着度过悠长的生命河流。
“是,谢姨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秋野坐在长廊椅子上,看着守候在手术室前的杨叔,原来他已经老了这么多。
“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
“这是病危通知书,请家属签字。”
秋野扶着踉跄的杨叔,看着杨叔哆哆嗦嗦的签字,医生再次走进手术室,就像走进另一个空间,虚幻,如梦。
病房门突然打开,没有一点征兆,医生走出来,看着杨叔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无悲无喜,无伤无痛。
杨叔突然瘫软在地上,秋野突然想看看谢姨最后的样子,她不能接受那个端庄温柔的女人最后被白色的床单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从此与尘世无关。
她推开医生冲进还未关的手术室门,铺天盖地的白,明晃的灯光,她能想象那是黎明的天空迎来第一缕阳光,她能想象那是明镜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她能想象那是白雪大地吹起瑟瑟寒风,却不能接受满室苍白下,血液像远方的河流,从远古流出又流向远古,然后撞击在床单褶皱中,溅起朵朵浪花。
“秋野,秋野,秋野!”
秋野听见丝丝呐喊,她看着谢姨睁着眼看着护士手里抱着的鲜血浸润的婴儿,怀着欲望追逐的影子,早已期盼的呱呱落地。
秋野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孩子刚从母体里出来,脸色还是吒青一片。秋野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孩子,孩子……”
谢姨最终还是看着孩子不甘地垂下欲举起的手!
“哇……”孩子最终还是哭出来了,这是生命的延续吗?
谢姨浑身的汗液好像凝固在血液里一样,最终凝固在青筋凸起的手指缝隙里,血管缓缓的河流肆无忌惮地从源头流向这个世界,它所期盼的相见所付出的代价就是短暂的停留换取生命的持续,是另一个生命的启程。
“谢姨,这是你的孩子,他就是我的亲弟弟,以前我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拼命地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我以为你们给我期待我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其实无数的夜晚,我都在迟疑是不是应该这么活着。现在我找到自己继续活着的理由,以后他之生命将系之我之生命!”
秋野抱着婴儿跟随着被推出的谢姨遗体看见匆匆赶来的沈爷爷,他掺着被打击到几乎站不住的杨叔,看着被盖上白被单的谢姨,莹白的胡须轻轻颤抖,最终留下浊泪。
杨叔掀开被单,看着闭眼的谢姨,颤颤地说:“芳啊,我们26岁时结婚,如今已经二十年了,可这二十年里你跟着我没有享一天福就走了!”
杨叔接过婴儿,抱在谢姨身前,“你就这么走了,却留下这个孩子,你还记得我们给他取的名字吗?杨泱,我杨家的泱泱人才!”
“杨涵啊,谢芳已经去了,现在家里两个孩子都靠你了,你要撑下来啊,千万不能倒了!”
两天后杨叔从医院接出谢姨的遗体,秋野也从儿科抱着已经恢复正常生命特征的杨泱。杨叔带着他们坐上回家的车。
“芳,今天带你回家,你以前一直念叨着一家人出去转转,我总说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看看。现在我来实现诺言了,我们一起看看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乡。你好好的看一看,要记得回家的路,夜晚回来看我们的时候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杨叔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丧葬车的车厢里,沿着青城的秦河,透过车窗向谢姨介绍着回家的路。
“你看这是白耳桥,我当时还问你这像耳朵的桥万一灌水了怎么办,你还记得吗,你说像耳朵好啊,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灌水也能排出来。”
“这是有缘广场,我当时还是在这里牵上你的手,然后这二十年一直牵着你回家。现在我还牵着你回家,这辈子,我就只牵着你回家好不好!”
“看见那座伏背山了吗,我们结婚后一直说要去爬的,结果爬到一半你总是嫌太累,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爬到山顶上呢!不过,你不用遗憾,等我帮你把那边的家安排好后,我就去爬上山顶,等我去那边找你时一定会告诉你山顶上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
“芳,咱们到家了,咱家右边就是咱们两认识又一起工作了二十几年的地方,你教英语,我教数学,如今我们都老了啊!连咱们院子里秋野她沈爷爷的杏子树也没了!”
“咱们再家门口停一会儿,院子里人多,我没办法带你进屋,但这家还是要好好看一看的,以后我啊,看这家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啊!”
“以后啊,你要是担心就回来看一看,你总是说我不会照顾人,以后照顾这两孩子时,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托梦告诉我,教教我好不好?”
这么多年来,秋野看着杨叔被谢姨管教的服服帖帖,只当杨叔脸皮薄不愿撕破脸,但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的谁强谁弱,相处的好是一种方式,相处的不好是一种方式,但殊途同归,这都是夫妻之间的方式。
当一个人离去时,还在的人以后还会哭,还会笑,还会发愁,但却再也没有那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走过风雨兼程了。
“谢姨,这是你和杨叔给我的家,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杨叔和弟弟的,你安心地睡一觉吧!”
丧葬车不知在院前的杨柳树下停了多久,直到司机催,杨叔才盖上谢姨的脸,“芳啊,咱们走,去看看你在那边的新家啊!”
雪依旧在下,那开往云端的丧葬车渐渐消失在无尽连绵的公路中。
秋野后来才知道,杨叔在火葬场看着谢姨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在绵密零碎的灰烬中捧出谢姨仅留的那份思念的骨灰,他将骨灰撒在杏树死去的地方,他相信当他还在人间残喘时那棵杏树会好好的照顾谢姨,将谢姨的思念留在这个洒满欢乐的小院中。
杨叔最终没有为谢姨举行丧葬仪式,他说谢姨喜欢安静,如果那么多人来看她,它会被吵到,然后不高兴的。
杨叔将还未满月的杨泱托付给杨六婶照顾,他每天依旧准点上班,在放学后接秋野一起去看杨泱。秋野在无数个瞬间想起那个每天将自己打扮的精神焕发,但却温柔内敛的谢姨。她总是在秋野不在意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只是她走了,家里的芬芳仿佛也被她带走了。
接到陈显电话时,秋野站在窗前看着远方渐渐漆黑的夜色中升腾起一串串烟花,色彩斑斓,点点鲜艳,只是转瞬即逝。
“小土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距离在有形间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时间在无形中一点点渗入时光隧道,生生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时刻蛮横地拉开两个人人生路上的交集线。
秋野突然觉得自己和陈显之间好像拉开了一条巨大的沟壑,她看着彼岸的人影模糊,想呐喊却发现早已忘记呐喊的初衷。
“小土帽,你是不是不快乐?”
“没有,只是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小土帽,我知道谢姨的事了,你不要太伤心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陈显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突然一切都会变了。
“陈显,谢谢!”过完年之后春天是不是就要到了,秋野在窗边仿佛听见小院里的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但是窗前柔黄色的腊梅却肆意地吸收月亮的光华,恬不知耻。
秋野听着电话那端,大洋彼岸的陈显细数在纽约的日子,他开始接受身边的人和自己长得不一样,开始习惯没有大米饭的日子,开始在日夜交换间说着陌生的语言。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作出改变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处在不得不变的境地里。
陈显不停地说着,听着那端低低应和的声音丝毫不敢停下来,仿佛停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的可能。
“小土帽,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好!”秋野听着陈显苦涩的声音,突然想起一句话,凡是背着迟缓的包袱,在这一生里落在后面的,也不是已经毁了完了。
秋野在给他一个承诺,也给自己一个承诺。
挂了电话,手机里陆陆续续跳出一条又一条新年祝福短信,千篇一律,但到底是别人的一份心意。
初一早上秋野还在被窝里时床头边的手机就在不停的震,新年早上就扰人清梦,真的是好讨厌啊!
“喂!”秋野摸索着接通电话,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小野花,快起床啊,我们一起去滑雪吧!”
“不去,我要睡觉!”
“去嘛去嘛,小野花,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可以浪费在床上呢!你去了我给你介绍大帅哥啊!”
“不要,我的床在呼唤我!”
“小野花,你去不去!别逼我去你家霸王硬上弓啊!”
秋野顿时觉得一群乌鸦飞过头顶,原来霸王硬上弓是这样用的啊!
“好啦,我去我去,大清早的不敢劳烦您老人家来接驾!”不去的话这家伙可能真的直接杀到家里来了。
秋野到滑雪场时已经十点半了,龙一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先带着杨安杨萍和她那个传说中的哥哥去了滑雪场地。秋野换好滑雪装备准备去和他们会合时发现整个滑雪场地只有悉悉索索的那么几个人,说来也真是,大年初一哪有人会出来玩的,都在家拜年或者休息呢,只有龙一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前几天一直在下雪,如今放晴,世界自然是银装素裹,玉树琼花。秋野老远就看见杨萍在一块平地上颤颤巍巍的不敢动弹,身上沾着雪花的狼狈样显然刚刚她摔的很惨,只有杨安还陪着她做一些指导,而龙一早就自顾自地玩嗨了。
秋野在朝他们行进时就看见一个人拿着雪杖,向后用力一滑,啾地一下往下滑去了,最后侧滑降到平雪地上,风驰电掣般,真应了那句踏雪背风如贯虹之矢。
秋野刚走到杨安边上,龙一就滑着到了她身边,“小野花,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雪化了才来呢!”
“唉,其实我以为雪已经化了呢,真该再晚点出门的!”
“坏人!”龙一一把扑倒在秋野身上,隔着厚厚的滑雪服咯吱秋野,结果倒下时正好踢倒杨萍的雪杖,本来杨萍就站不稳这一下正好往地上摔,杨萍吓得尖叫起来,树上的喜鹊都被震飞了。杨安想拉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垫背,被杨萍直接压倒在龙一身上,四个人顿时倒成一堆,溅起的雪花铺满他们全身。四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样,索性在雪地里滚着打雪仗嬉闹起来。
“果然不能和你们这群小屁孩一起过来,知道的你们是在滑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打群架呢!”
秋野听见这句话抬头便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着光站在他们面前,一脸鄙视。
“哥,对于你这个已经失去青春的人,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嫉妒吗?”龙一率先从人堆里挣脱出来和他呛嘴。
“哥哥我比你早出生三年,现今正处青春,你们这叫幼稚!”他说完转身便想去别的地方滑雪。
“唉,哥,你等等,今天主要想给你介绍一个正妹,你别走那么快啊!”龙一扯过一旁的秋野,“这是秋野,我漂亮、善良、文静、脱俗、端庄、体贴、慧质、温柔的好姐妹!”
秋野听龙一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扯扯龙一的衣角,龙一瞪她一眼,继续道:“怎么样?有没有意愿将我这好姐妹变成小嫂子!”
杨萍听这话就开始不乐意,虽然自己今天是硬逼着哥哥带自己过来玩的,但她见到龙一哥哥的时候突然觉得被束缚的欲望便翻山越岭地被召唤出来,她懵懵懂懂地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龙一,你害不害臊,你都是小孩唉,居然教唆秋野早恋!”
龙一倒是无所谓,“是是,我们都是小孩,但过两年就不是了,我先帮我哥预定了!”
龙一哥哥看着眼前一群小屁孩翻着白眼,目光在秋野的胸前流气地扫了一遍,嫌弃地扔下一句:“等她的小笼包变成汉堡包时再说!”
秋野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脸通红,一面害羞一面被气。龙一哥哥怎么和龙一一样流氓,果然是一家人。
“龙腾,你个流氓,诅咒你一辈子娶不了媳妇!”龙一气得破口大骂,龙腾无所谓地摆摆手,“你哥哥这辈子本来注定就不会娶媳妇,流连风月才是人生乐事啊!”
秋野看龙一被气得胸脯起伏,脸胀红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安慰起她来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努力将小笼包变成汉堡包啊!”
龙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算了,不理那个花心大魔头了,我们自己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