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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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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桢纸走进她阿爹阿娘的寝房,准备叫她阿娘出去吃饭,却见卢石氏一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脸色有些发白。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卢桢纸忙上前,担心地问道。
“阿娘没事,只是刚不知为何,心口一阵绞痛,又有些心慌罢了。”卢石氏松开手,将卢桢纸也拉到寝床边坐下。
“纸娘,阿娘从没这心绞痛的毛病,现在又莫名地心慌,这都是些不祥之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你阿爹他……”
卢桢纸一把抓住卢石氏不知该如何摆放的双手,用力一握。“阿娘,您想些什么呢?怕是您前几天累得狠了,这才心绞痛的,而您之所以心慌,怕也是饿得发慌了吧。也怪我,想着今天无事,就没早点摆饭,看把您给饿得……”
见她阿娘愁容不减,卢桢纸继续劝解道:“阿爹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阿娘您就别在这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
她重生而来虽还没满三个月,但让她感同身受的原主的记忆,以及这两个多月以来的点滴相处,再加上身体里神秘的血缘亲情,已经让她将自己视作卢家的一份子,也将卢孙福他们当成亲人了。
要是卢孙福有个什么好歹……
她除了会伤心悲痛以外,也将会过得比较辛苦吧?
这年代,没了一家之主,那可比21世纪不知艰难多少,再加上她这没甚主见的阿娘,一个只会玩泥巴的弟弟,那情景……
啊呸!啊呸呸!她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大风吹去,大风吹去!
卢桢纸扶着卢石氏站起身,出门来到正厅正中的食案边,又扶她坐下后,才端碗吃起饭来。
卢石氏也拿了张腌菜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
卢桢纸看卢石氏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凡事要适可而止,说多了反倒更让她心神不宁。
“阿娘,大郎去找他村里的伙伴玩去了,让我们不用等他吃饭,说他揣了两张饼。”
“哦,去玩了啊。”
连熊孩子不吃早饭就跑出去疯玩这事,都无法转移她阿娘的注意力,看来她阿娘是真的很担心她阿爹啊。
听说有的夫妻之间有心灵感应,难不成她阿娘和她阿爹也有心灵感应?她阿娘真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她阿爹兴许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至于吧?也许是她阿娘思念过甚了。
江面上,一艘身长近两丈的船行驶着,船上乌篷中坐着三人。两个而立之年的青年,一个十四五的少年。
其中一个青年赫然是健壮憨厚的卢孙福,另一青年虽也矫健高大,但他周身隐隐透出的才气睿智,却是卢孙福没有的。少年和满身村气的农家娃不同,他身姿修长,面容清俊。但终归还稚嫩年少,浑身气度还比不上青年。
那青年就是和卢家走得近,时常和卢孙福结伴出去卖纸、收麻料的黎青,而少年则是黎青之子——黎檀。
“卢大啊,我们这次可真是好运呢,才跑了三四天就收了这一船麻料!原定这一来一回要十一二天的,现在才花了七天,怕是今天正午就能到家了,”
“都是黎四你的功劳,若是没你,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得到呢。”
“卢大客气了,我们两还用讲究这些吗?”
“咚!”
猝不及防,一声船体撞上暗礁的巨响响起!
船体猛地向左侧倾斜,船上的人和货物也向左边倾倒而去!
“咕咚!咕咚!”物体落水声接连响起,一个眨眼间,船就底朝天,整个翻倒了过来!卷起两尺多高的波浪!
过了快半刻钟后,才见一个头冒出水面,狠狠咳嗽了会儿后忙又钻进水中,再次浮上来时手中还拉着少年黎檀。他一只手从黎檀的背后箍住他下巴,一只手臂快速划水,向岸边游去。
黎檀他被拉出水后,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等到了岸边,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意识到他们是翻了船,而他得救了。可是!可是他父亲不会凫水啊!
在黎檀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他父亲时。卢孙福终于从船篷里钻出,拨开水下的破麻布、废麻线,浮出了水面!
“我阿爹不会凫水!福叔,我阿爹还在下面!救我阿爹!”
卢孙福闻言一看,江面和岸边都没见黎青,也顾不得休息,忙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正欲再次下水的船家一听,忙又冲向江中!“你别动!我去救他们!”
卢大在水下憋了那么久才出来,没歇会儿就又潜下去,怕是要乏力啊!
黎檀在岸上紧盯着江面,恨不得自己也跳进去!
等待的时间是度秒如年的,黎檀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船家却还没游到翻船的地方。而福叔已箍住阿爹的下巴,浮出了水面。
等船家终于游到了福叔和阿爹的身边时,福叔将阿爹向船家使劲一推,然后就自水面消失,沉入江中……
船家狠狠一拍水!调转头,带着他阿爹往岸边游来。
刚到岸边,他阿爹的下半截身子还淹在江中,船家就又转身扑进了江中,只留下一句话。
“将你阿爹放平躺着,将他腹中的水控出来!”
他按了阿爹几下后,阿爹就吐出了几口水,又咳嗽了一阵,就安静下来了。
黎檀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后,船家将福叔拖到了岸上。双手使劲按压着福叔鼓涨的肚子,水顺着福叔的嘴角溢出。
船家按压了一会儿,又将福叔扛到了一块立着的大鹅卵石上,让福叔头朝下,肚子顶在鹅卵石上,筷子粗细的水流,从福叔微张的嘴中汩汩而出。
江风一吹,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湿透的衣服冷得似冰,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很冷。
……
卢石氏吃过早食,心虽不发慌了,但却总觉得若有所失,浑身焦躁不安。就那么来来去去地,时而在厅中踱步,时而在屋檐下呆坐。
卢桢绢劝说了一番后,卢石氏依旧故我,她也无法,只能放弃劝说,转身上楼去看书去。
黎青是九年前带着黎檀来到村子里的,当时占他们行李大半的,就是上百卷竹简和几十本纸书。卢桢纸现在看的这卷书,就是黎檀练笔时从竹简上誊抄下来的。
虽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纸就已经完全代替简牍,成为了主要书写材料。但那也只是皇家贵族和士人,那些富人之间的事,纸真正深入到民间,已是唐朝时期了。
现在还是唐初,对偏远地区的普通民众来说,纸依旧算是奢侈品。在夔州这么一个高山环绕、穷山恶水的地儿,识字的人寥寥无几,会写的人更少,除了些地主富户和士人外,会用纸写字的人更是稀罕。
因此,现在还有人读竹简也不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黎家家境较之卢家更殷实,自家又学会了造纸,因此渐渐地,也就将简牍换成了纸书。
卢桢纸跟着也沾了不少光,时不时能借几卷书来读。原主在世时,就识了些字,现在卢桢纸又参照着前世学的简体字、繁体字,虽然个别字仍无法理解,也没有句读断句,读起来不轻松。但因着她前世不低的文化水平,以及对文言文的喜爱和悟性,也能做到通读全书了。
没有文化是可怕的。虽然前世卢桢纸不仅不是文盲,反而算是个知识份子。但入乡随俗,多读些本土读物总归是好的。
且她借来的书都不是史上留名的经典,而是些杂书,用来消磨时光,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