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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接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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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是否真有蜘蛛网治红伤这个偏方,但看这黑紫泛血的伤口就知道,这蜘蛛网不仅没起到治疗作用,还恶化了伤口。
卢桢纸一边朝伤口上呼气,一边揭下敷着的蜘蛛网。“绢儿,这饴糖甜吗?”
熊孩子感受到火辣辣的伤口,被清凉的气一吹,竟没原先那么难受了,点点头回答到:“嗯,很甜。”
卢桢纸将帕子投进盆架上的木盆中,搓洗一番,绞干帕子,然后轻轻擦洗起伤口。感觉到熊孩子因痛,不自禁地想抽走手臂,就又朝伤口吹着气。
“甜就好,姐姐可是专门挑的最甜的买给绢儿的。绢儿要不再含一块,也别光含在嘴里,试试使劲嚼着吃,那会更甜呢。”
熊孩子依言再放进块饴糖,使劲嚼起来。
卢桢纸擦干净伤口,看了眼嚼得正欢的熊孩子,眼露坚决。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她虽没亲手正过骨,但前世也数次见过她爷爷正骨!
卢桢纸一手握住熊孩子右上臂,一手握住右小臂,屏住呼吸,聚精会神。
“那姐姐下次去县城了,给绢儿买三大包饴糖回来,好不好?”卢桢纸语气温柔,其中隐藏着浓厚的诱骗意味。
“好啊,姐姐真好!啊~~~~~~”高兴兴奋的语调,在半途急转直上,陡变成高亢凄厉!
“呜啊啊啊!姐姐骗人!痛啊!”熊孩子的哭嚎响起,伤心、控诉显而易见。
“纸娘!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是你弟弟啊!”卢石氏疾言厉色地呵斥道。眼中神色愤怒、幽暗,其中的斥责也显而易见。
卢桢纸沉默着起身,自柜中翻出半匹麻布,“呲啦”一声,撕下一绺尺宽的布条。
“纸娘,那是你弟弟啊!你怎能狠心啊……本就断过一次了,你竟生生再打断一次,竟忍心再次让他受那苦!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狠心……”
“阿娘!那是我弟弟,我是她姐姐!不是那砸断他右手,让他以后穿衣吃饭都不能的刽子手!”卢桢纸打断卢石氏的控诉,声音尖利颤抖。
“就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不忍心,不忍心他废了右手,以后连穿衣吃饭都要人侍候……”
卢桢纸低头,抬起熊孩子的手臂,一圈一圈重新缠上麻布。
“长痛不如短痛,今晚痛一次,总好过一生残疾。”
卢石氏看着胸前低下头,不时耸着肩,手不断颤抖的女儿,泪水连串滑落。“是阿娘……阿娘没用啊……没用啊……纸娘你是大郎的姐姐呢,不是那狠心的刽子手……”
熊孩子感觉到手臂不断有温热滴上,再看哭得声嘶力竭地阿娘,以及专心给他包伤口的姐姐。忽然觉得,是不是阿娘和姐姐也很痛,所以才哭得那么伤心。
“阿娘,姐姐,大郎不哭了,你们也别哭了。”
卢桢纸听着熊孩子嘶哑中带着软糯的声音,心中酸楚难当,抹一把眼泪,抬头给了熊孩子一个微笑。“嗯,大郎真乖!不过姐姐可没哭噢,姐姐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动不动就哭。”
卢桢绢有些疑惑,那滴在右手臂的水是什么呢?不过姐姐说她没哭,那就没哭好了。又塞一块饴糖到嘴中,甜丝丝的,果然伤口处没起先那么痛了。
卢桢纸仔细地缠好麻布,然后站起身。“绢儿躺着别动啊,姐姐去给你找灵丹妙药去!”
熊孩子疑惑地点点头,一双圆眼瞪得滴溜圆。
卢桢纸拿盏灯,出了寝房,进到厨房。在灶前的柴火堆里,找出镰刀,抽出两根腕粗的木柴,从中劈开,再剃掉疙瘩、木刺。
拿着修好的木板,来到寝床前,在伤口上比划一番,刚好合适。
“姐姐,这就是你说的灵丹妙药吗?”
“嗯,刚姐姐将你骨折错位的骨头接回去了,现在再这样固定好,以后绢儿就不用怕碰疼伤口了。再固定几个月,等拆掉后,绢儿的手臂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了,所以绢儿不用害怕。”
卢石氏听了卢桢纸的话,眼神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以前石家湾里有一人的左臂,也是断成这样,就一生都残疾着没好。大郎怕也是……大郎开年才八岁,他的一生还长,现在却……
在木板外包上一层麻布后,抬起熊孩子右臂,将木板排列恰当,然后用麻布条固定在肘部。
卢桢纸给布条打上一个死结,抬起头。就看见一张满是开心的嘟嘟脸一双圆眼也晶晶亮。以及,她阿娘的一张布满幽怨、担忧、自责、悲伤……等等负面情绪的晚娘脸。
卢桢纸心中有些不快。
不管事情多严重,大人都应该独自担下,而不是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来。特别是熊孩子这种,七八岁间,已经知晓些事情,却又不全懂的小孩面前。
“绢儿是不是觉得好多了?姐姐这灵丹妙药灵吧?”其实才刚正骨完固定好,哪能即刻见效,不过是要给他一种‘已经好多了’的心理暗示罢了。
“嗯嗯,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疼,但的确比姐姐给他接骨时,要好太多了。
“阿娘您也不用担心,大郎的右臂会好的。”卢桢纸还是见不惯她阿娘暗自神伤的样子,出言安慰道。
只是不到最后,她阿娘怕是不会信的。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虽然熊孩子只是骨折错位,不是粉碎性骨折,她也按前世她爷爷正骨的方法做了。但终究没有经验,不能百分百确定熊孩子的手臂会恢复如初。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照顾好他,不让他的右臂二次受伤。
熊孩子受伤本就泄了元气,加之又哭闹了一下午,早就累了。再经卢桢纸轻柔的一哄,没过多久也就睡熟了。
等熊孩子睡熟了,卢桢纸询问起事情原委来。在卢石氏抽抽噎噎地讲述下,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尾。
小孩子忘性大,你前一刻抽打了他,他立马就能带着鞭痕继续撒野。卢桢绢也不例外,他并没有记住卢桢纸昨晚的训斥,今早一起床没见到姐姐,生了会儿闷气,吃了早食后,也还是照常跑出去玩去了。
卢石氏洗涮好厨房、洒扫完庭院,因没有麻料可抄纸了,就架起腰机织起布来,估摸着赶在元旦前织出一匹来,给两个孩子做身衣服。
卢石氏织了半晌后,忽然听见院外由远及近,传来卢桢绢的哭嚎声。卢石氏忙解下腰机起身出门去看,就见黄四婶正抱着断了右臂的卢桢绢,来到院门外。
黄四婶只支吾着交代了几句,说是卢桢绢和一群小孩子玩耍,不慎摔断了右臂,她已经帮着用治红伤的好药——蜘蛛网敷好了。一说完,就像丢个烫手山芋样,将卢桢绢塞到卢石氏怀中。
当时卢桢绢正哭得伤心,卢石氏也心疼得手足无措,黄四婶转身就飞般跑了,她也没去追。
后来,卢桢绢哭着向卢石氏告状,说是黄四叔家的黄皓,拿石头砸断了他右臂。这才知道,并不是卢桢绢他自己摔断的右臂,而是黄四家的儿子黄皓砸断的。
卢石氏本就没甚主见,当下又被卢桢绢哭闹得心慌意乱,就更慌了阵脚,只得也陪着哭起来。
直到卢桢纸回来,卢石氏和卢桢绢两人竟还没吃上口饭。
卢桢纸听完,安慰一番卢石氏,亲吻一下熊孩子的额头,然后就起身上楼去了。
并不是她阿娘的寝床睡不下三个人,也不是她不想陪在熊孩子边上,而是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卢桢纸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用木棍支上。看向窗外,窗外的夜晚黢黑幽暗,江风阴湿寒凉,有猿啼凄厉悲凉,有虎啸桀骜愤怒......
卢桢纸的心绪虽在熊熊翻腾,但却聚而不发,只在心中最底层发酵膨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