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今殇》若不休

6、迷途

　　用过早饭过，两个人带上摄像机出外采集民风。
　　“现代化都市快节奏让很多人忘记了本源，那些原始的淳朴的，才是最容易唤起人们怀念欲的，最容易吸引人的。你说呢？”
　　“嗯。”聂小天嗯了一声。
　　顾雨曼一脚踩在台阶上，一手托着相机，她回头看着聂小天，眼里带着抹不去的疑惑。
　　聂小天穿着职业登山装，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手里也拿着相机，背对着顾雨曼拍风景。“不过，你不是要看民风么？为什么要上山拍风景？”
　　“我愿意，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认真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顾雨曼说完扭头就走。
　　聂小天嘴角勾了勾，无理取闹。
　　“哎呀，这不是小曼么？”挑篮子的房东大妈看见这对城里人，笑得那叫一个热情。“您二位这是干嘛去啊？”
　　“上山玩，看看你们这山里的好景致。”顾雨曼说。
　　“哎呀，你们这群城市人，都让城市污染了！那去玩吧，好好玩。”房东大妈咧着嘴笑呵呵的从二人身边走过，忽又回过头对二人说：“哎呀，那你俩小两口得早点回来，今天要下雨，而且啊，别往西走，那面陡，老出危险，就上个月，老王头搁那就把腿摔断了。”
　　顾雨曼顿了一下，跟大妈告别后，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聂小天，问道：“刚才大妈说错了，你怎么不反驳她啊？”
　　聂小天笑了笑：“您都没说话，我一个照相的多什么嘴？”
　　顾雨曼嘴巴抿成一条线，哼了一声往山上走去。
　　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聂小天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弥漫眼底。
　　“那面是西。”就在顾雨曼即将迈出左脚的时候，聂小天在身后提醒她。
　　“西怎么了？我就要去西，越陡的地方风景越好。”顾雨曼笑着，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后面聂小天说。
　　“你就算跟我置气，也别拿安全开玩笑。”
　　“跟你置气？”顾雨曼折回来：“你凭什么让我跟你置气？”
　　聂小天迟疑了许久，才说：“小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放下吧。”
　　“放下？”顾雨曼抚着额头笑得凄凉：“聂小天，你告诉我该怎么放下？你叫我怎么放下？若是没有见到你也许我真的就放下了，结婚，生子，以后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是呢？我遇见了你，又见到了你，过去的那一切你叫我怎么放下？啊？”
　　“顾雨曼，你问问你自己，是我刻意要接近你的还是我像你爸一样去纠缠你了？是你，顾雨曼，是你自己找上我的，是你要跟你自己过不去！”
　　“对，没错，是我，是我想方设法调查你，找你，是我！都是我！什么错都是我！我妈死是我的错，我哥死是我的错，顾玉国不是我亲爸是我的错，进监狱是我的错，你进监狱更是我的错，都是我，都是我，你们都怪我……”顾雨曼手里的相机啪得掉到地上，双手抱住头，原地转着，茫然的重复那些话。
　　聂小天蒙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话竟然让她这么失控，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小曼，我……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怪我，什么都是我的错！你进去了，所有人都指着我，骂我，说我不知廉耻，我怎么了我？又不是我去勾引你，又不是我让顾玉国去赌，去花天酒地，又不是我让妈妈和哥哥死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所有人都指责我，恨不得我去死？你说你会保护我，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我在医院被你爸妈打的时候你在哪？我回家，所有人朝我身上吐口水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顾玉国逼去卖身的时候你在哪？”
　　聂小天一瞬间傻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他进去之后吗？为什么这些他都不知道？“小曼……”
　　“啊！”聂小天手刚碰到顾雨曼的胳膊，顾雨曼就尖叫起来，“别碰我，混蛋！”她一巴掌甩在聂小天脸上，然后傻掉了，举着手，放不下。
　　聂小天歪着头，抿起唇，就算小曼不打他，他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该死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这个！
　　“天哥……”
　　聂小天一愣，猛地抬头看人，顾雨曼正看着他，两双大眼睛里却是让人心悸的朦胧空洞。“天哥，你出来了？你什么出来的？”
　　“小曼，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聂小天当时脑袋就翁了一声，试探的抓住顾雨曼的手，好在顾雨曼没挣扎。“小曼，天黑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顾雨曼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才点点头。
　　聂小天放心了，他刚要转身，顾雨曼就扑了上来，刚刚捡起来的相机又滑下山坡，滚了好远。
　　顾雨曼紧紧抱住聂小天，眼泪瞬间决堤：“呜呜……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为什么他们不放你出来？无论我怎么求他们，他们就是不放人，我说我是自愿的，可他们都不相信我，还骂我……”
　　聂小天傻傻的抱住人，心里波浪翻腾，脑里阵痛，是这样吗？因为没人相信她，所以她才遭受了那些。
　　“哥哥走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你妈妈说我妈是勾引人的□□，我也是，她还说我是野种……天哥，野种是什么？”
　　聂小天闭上眼，牙咬得咯咯作响，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妈妈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小曼，别说了，我们回去好吗？”
　　他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擦去眼泪，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像她初见她，在顾雨森背上被爸爸骂，却含着眼泪没有哭出来的那个小女孩。
　　顾雨曼点点头，忽然又摇头：“不行，回哪啊？我没有家了，他们说野种没有家。”
　　“有家，你有家，你不是野种，你是我的小曼，我给你一个家。”聂小天抬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说的坚定而真切。‘你是我的，我给你一个家。’六年前他就想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顾雨曼想了想，笑起来，“那我们回家！”那笑天真烂漫，他终于又重拾了她失去的纯真。
　　“小曼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捡相机，去去就回。”得到顾雨曼点头后，聂小天赶紧跑下山坡拿相机，可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小曼？小曼？”聂小天爬上去，顾雨曼早已没了身影，黑云压山，眼看就要下雨了，小曼这是跑哪去了？
　　聂小天疯了一样到处喊：“小曼？”
　　聂小天顺着地上好似于无的脚印还有折断的树枝草枝往里看，灰绿色一片，再这样灰暗的环境里，即使眼神再好也无济于事。
　　西面！她竟然去了那头，聂小天一咬牙，往草深处钻了过去。
　　天越来越黑，云越降越低，第一个闪电终于冲破云雾，照亮大地，随后雷声接踵而至，“咔嚓”的声音响彻寰宇。
　　“小曼！”声音被雷声隐去。聂小天汗流浃背，然后被噼里啪啦的雨水拭去。
　　雨越下越大，眯得睁不开眼睛，聂小天奔走，一个闪电劈下来，他赫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凄然的身影。
　　“小曼！”聂小天蹒跚的跑过去。
　　顾雨曼浑身湿透，转过来看他：“别过来！”她站在了陡坡边缘，她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了，可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越往上爬，泥浆越往下滚。“你别过来，会塌的！”
　　雷声掩盖了顾雨曼的话，聂小天根本没听到他在喊什么，就算他知道她在喊什么他还是要过去，他不能放开她不管。
　　“别过……啊！”顾雨曼最后一个字被尖叫取代，聂小天看过去时，只见顾雨曼身形一委便往下坠。
　　“小曼！”聂小天终于跑了过去，顾雨曼躺在泥浆里，抓住了一根被冲刷出来的树根。“我说了要你别过来，你为什么还要来？”
　　“小曼，手给我。”聂小天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往下探，“手给我，小曼。”
　　顾雨曼好像哭了，嘴角却咧着笑：“聂小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背了诅咒的人，靠近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你离我远点……让我去死吧。”
　　“小曼，把手给我！”聂小天执着的去拉人，顾雨曼拉住那只手的时候，感觉得到了，就是那种很满足的感觉，就算现在让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的那种感觉。
　　第一次见到江天宇的时候是在G市的高级会所，他是她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她跟他说了刚才同样一番话，可江天宇却说：“原来我们是一类人，我身上也有诅咒，诅咒的也是身边的人。拥有这样的诅咒，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小曼，抓紧我，不嗯呢该放……开！”
　　“小天……”顾雨曼紧紧抓着聂小天那只手，胡乱的踢蹬身下的泥。
　　终于上去了，聂小天紧紧将顾雨曼抱进怀里，不放手，这辈子他都不想放手。
　　闪电将天划了一道蓝紫色的光痕，雷声隆隆，却是响彻在遥远的寰宇，耳边就只有这个人，喜极而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