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之殊途》一花枝一

2、蛊惑（二）

　　我是唐言，唐家堡的杀手。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听从家族的命令行事。训练，接任务，暗杀，休息…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千篇一律，毫无乐趣可言。直到，他闯进我的世界的那一天。
　　那天我像平常一样接任务暗杀某个官员，但暗杀的失败是意料之外。我被官员请来的镖师打伤，忍着身上的剧痛逃进一处密林。我从未试过如此狼狈。不知跑了多久，看到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体力也慢慢失散。手中的千机匣因我无力再拿起而摔在地上，我停下脚步，不禁躺倒在草坪上，血液逐渐染红旁边的青草。头顶的树叶被清风吹起，发出簌簌声。一边望着星空中的那轮月色，一边感受生命的流逝。我越来越困，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昏倒了。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没想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不知睡了多少天。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入，用手撑着坐起观察四周：形形色色的罐子放在墙边；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墨迹已干的笔和一些书；还有零星的草药散落在书上；千机匣和暗器被丢在某个角落。嗯…很凌乱。扭头望向窗外的夜景——五毒！
　　我低头沉思一会儿，试图走下床，却不料扯动伤口，血从绷带内溢出，弄脏了身上的被子。我皱皱眉头，把疼痛忍下来到桌旁。从书堆中抽出一张白纸，留下‘谢谢’二字，便带上装备离开。
　　回到唐家堡，我特地调查了救我的人，原来他叫曲陌桥。
　　三个月后，我在长安做任务，路过茶馆时碰到了他。身穿着紫色破军；衣上的银饰在他走动时相互碰撞，发出钉钉铛铛的响声。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高高束起；白皙的皮肤；漆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丝丝笑意。他把我留下喝茶，一同聊天。他坐在对面不停地说，我时不时地应声。没多久就分别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没料到我们又再次见面了。他邀请我去枫华谷，说秋天时那里的枫叶最美。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几天后我们骑马到了枫华谷。我一边走一边听他有说有笑的。微风轻轻吹起他的青丝，带来点点凉意，蓦然觉得他挺有趣的。临走时，我对他说：“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刚才那一刻，多好……”但并没有留意他的神情，转身就离开。
　　之后，我都会选择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做任务。每次完成任务，都会留下陪他采药草，一起游尽周边景色。突然发现，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叛唐……好景不长，堡主命令我带一部分弟子去中原支援天策府。
　　十月的上旬，我来到他家道别：“安禄山举兵攻打长安……等我回来，与你一起再看一次那天枫华谷内的风景。”他笑了笑，答应了，临走时还送我一坛美酒，真高兴。不过我很清楚他在酒里放了什么，所以我并没有喝，而是把它藏在家中的某个暗格。
　　几天后，我带着同门弟子到达长安，可惜晚了一步，天策府已经被狼牙军重伤，正处于下风。而且一个月后，狼牙军又来一批援军。不知过了多少天，弹尽粮绝，局势日趋恶化。终于，我们被包围在长安城，四面楚歌，看来他们誓要攻破这长安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内心已经被恐惧染黑了。我头一次如此畏惧死亡，害怕会食言；害怕他会伤心；害怕…曾经的一切会不复存在……
　　随着一声号响，战争又开始了。我从城墙上跳下，展开滑翔翼飞到附近的树上，准备好千机匣对下面的狼牙军疯狂地扫射。可没多久树被他们砍倒，我被迫与同伴分离，跑进某处空地继续战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力渐渐流逝，身上的负担不停地增加，衣服沾的血也越来越多：狼牙军的、同伴的、我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阿言！”声音很小，是因为身体太疲倦而出现了幻听吗？
　　“阿言……”这次能很清晰地听到，身体不禁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瓜娃子，为什么要来，战场很危险啊…不过能再次见他真好。他的幸福的笑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嘴角稍稍抬起，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和澎湃，转身对他回眸一笑。然后，看见他皱着眉头向我跑来，心里顿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我想挣扎，想反抗，想逃脱！我不想负他，不想让他伤心，不想徒留他一人！却无奈于这副残破的身躯不允许，这种感觉真讨厌……
　　我食言了。阿桥，“对不起。”嘴巴动了动，却因喉咙太干涩，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我看不见的身后，狼牙军手起刀落，无尽的黑暗向我袭来，感受着最后那一瞬间的痛苦。心里全是满满的不甘和后悔。
　　再见，曲陌桥。
　　——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