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天空》苍苍横翠

19、眷恋黄土路

　　走过柏油路，走过水泥路，走过青石板路，也走过龙飞凤舞的皇宫御道，仍然觉得只有幼时光着小脚丫摇摇晃晃走过的黄土路最温暖、最柔软。这种柔软有着沁人肺腑的温润和令人无法言说的慰贴与舒适。

　　鲁迅曾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乡村的路，大都是如此形成，故没有人会费心维护它，也没有人为它栽花植树，一任它在天地间坦坦荡荡无拘无束地伸延着……

　　由于靠近河流，东栗园的土地属半沙土性质，所以村中那条环形的黄土路以及村南村北那两条东西横亘的黄土路，不仅柔润温和，晴天不扬尘，雨天也不粘脚。既使在阴雨连绵的雨季，或是在突袭而来的倾盆暴雨中，黄土路犹如一块巨大的海绵，总能将雨水全部吸入。走在这时的黄土路上，一脚踩下，在脚的底部会洇出些水来，当抬起脚时，那些水又迅速地渗入土里，路面依然清爽湿润，平坦如初。

　　雨中的黄土路也是孩童玩耍的乐园。戴着妈妈的新斗笠，或披着爷爷的旧蓑衣，顶着斜风细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路上挖泥垒城，盖楼搭桥，直忙得衣衫尽湿，满脸泥浆，仍是不亦乐乎。长大后每每忆起，好象还能感受到黄土的细腻、滋润和温软。

　　春天的黄土路是一条缀满五彩流苏的黄丝带，在泛青的田野上飘浮着。路两侧茵茵青草如绿色地毯向着路中心侵袭。那些紫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不知名的花儿，就在这“地毯”上密密地排列着，怒放着。一路走来，春花缤纷，暗香拂面，使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乡村的夏日是浓浓的绿色，粗壮肥硕的玉米、亭亭玉立的高梁、低矮密集的黄豆、贴地疯长的红薯，构成了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青纱帐。此时的庄稼一般不需护理，又兼夏日漫长酷热，农人多不外出。因此，黄土路上绝少有人走动，只有这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且仍在生长着膨胀着的青纱帐默默陪伴着它。在这咄咄逼人的翠绿中，在这杳无人迹的寂静里，黄土路日渐孱弱，孱弱如飘忽的细丝，在碧波绿海中弯弯曲曲时隐时没。

　　从初秋到暮秋，黄土路一季三变，美不胜收。一入秋，黄土路仿佛猛然从夏日漫长的慵梦中苏醒过来，风情万种又雍容闲适地舒展着柔韧的腰肢，梳理着两侧萋萋芳草，生机盎然中蕴含着成熟的丰韵；仲秋时节天高云淡，秋收的农人来来往往，暄嚣鼎沸，夏的静谧早已无处可寻，黄绿相间苍翠相融的黄土路，承载着撒落的欢声笑语，背负着沉重的车辙，芳华渐老而浑然不觉；暮秋，万物凋零，黄土路也不例外，两侧诸草皆枯，满目赭黄，再降场如雪霜华，整条路百草戴孝，犹如一条凝固的冰河定格在荒芜的田野上。

　　冬日的黄土路已于土地浑然一体而殊少变化，不是在白茫茫的霜雪下酣然大睡，使人分不清哪里是田哪里是路，就是在残雪斑驳的田野上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千万年里，乡村的黄土路时而象一条飘扬的河流，穿越一年四季，历经春荣夏静，秋枯冬闲；时而如一条苍劲黄龙在田野间纵横飞舞，变化莫测；时而裸露在青天白云下；时而隐匿在深绿浅翠中；时而热闹如集市；时而静寂无一人，就这样承载着日月承载着风雨承载着农人的希冀与渴盼，一直走到今天。

　　今天的社会急速地发展着，一条条柏油路、水泥路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它们穿乡过庄，跨河越山，结成了一张方便人们出行的交通网络。谁也阻挡不了人类前进的脚步，柏油路、水泥路取代黄土路已经是必然的趋势。那些纯天然的黄土路仿佛在一夕间老去，从此繁华不在，余阳残照，荒草迷离，最后，只剩下农田中蜿蜒的阡陌。

　　而我，却仍然眷恋着那些温和的黄土路，不仅眷恋它们迥异多变的风景，它们的细腻和宽厚，它们的浑然天成不事雕琢，更重要的，是眷恋它们将我们与大地紧紧相连，使我们的灵魂都能感受到土地的温暖和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