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天空》苍苍横翠

17、五月谈花

　　虽说是“三月梨花四月桃”，但真正占尽无限春光的还是五月桐花。三月毕竟还流动着刺骨的侧侧春寒；四月也依然是乍暖还冷，阴晴不定；而五月伊始，气候渐渐回暖，迎面吹来的春风温润柔和，桐花也就密密匝匝地开放了。

　　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我家院中那株梧桐早早撑开了巨大的树冠，每一枝每一条，都挂满了累累花蕾。最先是零零星星地几朵紫色桐花在碧蓝的天空中轻轻摇曳。一场细如丝线的春雨飘落，或是一缕轻盈的春风拂过，那成千上万的花蕾就在不经意间已悄然绽放，开得张扬而拥挤，显得盎然而繁茂，却从不互相倾轧，枝枝条条都努力向天空延伸向四周蔓延，仿佛要将如洗的碧空严严实实地遮住。

　　花期盛时，每天清晨，院中总会有几朵桐花，含着一丝淡淡轻愁，静静地眠在地上。陨落的花朵穿越了夜的黑暗，在晨曦中依然娇媚明艳，弥漫着成熟的清香和生机勃然的气息。从没有想到，原来凋谢也可以如此美丽！

　　我常常手执一朵陨落的桐花看上许久许久。桐花整体形状如喇叭花，花冠最外沿的颜色接近于粉白，然后是粉紫、淡紫、深紫依次逐渐加深，花的根部略有点甜甜的花蜜。总得来说花虽美矣，只是无香。其实我家的这株梧桐树严格地说应该是泡桐，叶近于圆形，花冠紫色，圆锥花序，木材质地疏松。真正的梧桐树，叶是掌状分裂的，花为黄绿色，木材白色质轻而坚韧，可以做乐器。种子可以吃也可以榨油。由于并不了解泡桐和梧桐的区别，似乎也没有见到真正的梧桐树，所以我一直将我家和家乡所有的泡桐称之为梧桐。

　　当桐叶也渐渐耐不住寂寞，在枝条上显山露水地笑对东风时，桐花的盛花期就已过去了，陆陆续续地开始大规模地凋谢。清晨的院中，常常是一地的落英缤纷，仿佛铺上了厚厚的紫色地毯。母亲在这几日都是早早起来清理这些落花。我却常常被这紫色的“地毯”所震惊，震惊于陨落的如此从容、安然、静谧，如此高贵、美丽、无畏。它们互相依偎着，支持着，看似杂乱无章，却没有一丝的萎靡与颓废，那些娇嫩的花瓣上甚至连一滴哀伤的清露都没有。

　　桐叶随风而长，不几日已是浓荫匝地，昭示着桐花花期已尽。有的枝条上也许还残留着一枝半朵，独自支撑着曾经的繁华，但多少有了些寂寥和落寞。还没来得及为桐花伤感，全村的槐树在一夜间已“白”了头。串串洁白无暇的槐花已在不知不觉中盛开，碧绿的槐叶已遮蔽不住它的芳容。白色的花朵越过绿叶，爬满树梢，整棵树就象被撒落了一层雪花。浓浓的槐花清香在空气中流动着，浸入每一个人的肺腑。大家兴高彩烈地忙着采摘槐花做槐花饭，翩跹的蝴蝶飞来了，勤劳的蜜蜂飞来了，都来赶付期盼了一冬的春之盛宴。槐花的花期是短暂的，十余日后，白色的花瓣如冬雪似柳絮，在风中轻轻飘零。槐树也由“白发”渐渐转为“花白”，最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绿色，而且比以前还要青翠茂盛。乡村的五月，就被这紫色的桐花和白色的槐花渲染的多彩多姿。

　　也许缘于乡村的桐花和槐花开满了我的童年，也许缘于我生在五月，所以我对五月盛开的花一向情有独钟。

　　离乡求学的岁月里，校园里有一架紫藤，年年春来春去花开花谢。我时常伫立藤下背书、暇思，看那些下垂的串串紫花如紫晶倾泻。有一位同学兼好友，知我爱花，就将她家里种植的鸢尾花采了两朵送给我。她的家离学校三十余里，为了避免花儿被五月的暮风吹损，被杂物挤变娇美的身姿，她将花儿放在塑料袋里，一手提花，一手撑把，骑着自行车一路赶来，到达学校时已是日落黄昏暮色苍茫。她满怀喜悦小心翼翼地取出鸢尾花，送到我面前，然后静静笑着看我，只等我惊喜欢呼。然而，我没有欢呼，也忘记了道谢，我被这两朵在五月晚风中微微轻颤的鸢尾花惊艳了。借着依稀天光，我看出这是紫色的鸢尾花，紫罗兰色的花瓣造型错落别致，颜色深浅变幻。最外列的三瓣向下倒垂，每瓣中间一行鸡冠状白色带紫纹突起，因而向下反折出万种风情；中间的三瓣微微上扬，似开还闭，颜色比外列花瓣略浅些；最里面的三瓣说不出是花瓣还是花蕊，只是相向直立着，颜色已近于粉紫。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花，也终于知道了世上真有”惊艳”之说。在那一刻，我已不由自主地开始喜欢起紫鸢花，不仅仅因为它绝世的姿容，更因为它背后隐藏的那份纯纯友情。

　　定居的城市里，虽然属城乡结合型，却很少能看到桐花槐花，鸢尾和紫藤更是少见。小城里遍植蔷薇，五月的花事也就尽归于斯了。五月中旬后，蔷薇就粉墨登场了，触目所及，或红或白，都是它的身影。蔷薇的花型过于小巧单薄，我总认为它不是很大气，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味道。好在它一开就是“千朵万朵压枝低”，声势壮丽，且独具的花香清淡而不浓郁，就象是位薄施粉黛的佳人，在春风里姗姗而来，清雅宜人。看多见久了，也就慢慢接受下来。每年快到花期时，也有了份不大不小的牵挂，不时去看看，从含苞到初绽再到盛开，总能带来若干的好心情。

　　年年五月，花如海情如潮。桐花最先闯进久盼的视线，也闯进心中久违远逝的故土；然后是槐花，用浓郁的清香带领我翻越千山万水，回到生命最初的家园；此时紫藤萝与紫鸢尾悄悄地开放又悄悄地凋谢；求学的艰辛和纯净如钻石般的友情也萦绕于心不绝如缕。最后就是蔷薇，缠缠绵绵地一直开到六月，开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