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天空》苍苍横翠

15、乡愁的延伸

　　离乡后的岁月里，乡愁随着年龄的递增而愈加浓重。也许一个人只有真真正正地离开了土地，才会更加热切地思念它，才会全方位、全视角地从新审视、从新定位它在自己生命中的地位。如果不曾离开土地，也许终生都不会明白自己对土地的依恋，如果不曾离开故乡，也许并不能真正品味“乡愁”这两个字蕴涵的人生百感。

　　说造化弄人也好，说命运莫测也罢，相同的种子撒落到相同的土地上，在种种外力的作用下，比如雨水、比如阳光、比如位置，肯定会有不同的际遇。我原本就是黄土地上一粒最普通不过的种子，如果不是缘于父亲，也许我就会一直在黄土里生，黄土里长，最后又归于黄土之中。一生平平淡淡，安然无求。也决不会被诸如漂泊、游子、乡愁这些词汇来回辗轧，彻夜无眠。

　　然而如果真的这样，我想，我的生命肯定会黯淡的多。我一向并不是很聪颖，只怕是自己天天生活在黄土地上，却不曾有机会了解自己对土地的热爱，天天闻着泥土的气息、庄稼的芬芳而无识无觉，以为生活毫无例外就是这种样子的。所以说，离开了土地，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游子，可是，我却因跳出了土地的牵绊而从新拥有了一个新的精神家园。从而体验了更多的人生滋味，丰富了自己的人生阅历，拓展了生命的内涵和包容性。

　　当我离开了乡土才明白了什么是乡愁，明白了身在异乡偶见同乡时的惊喜，也明白了“他乡遇故知”为何排在人生“四大喜”中的第二位，试想在他乡能够遇到同乡已是喜不自禁，更何况还是旧时“故知”呢？一个人一旦走出了家园，他的目光已不仅仅只注视着自家那几间古老的竹篱矛舍，承载着竹篱矛舍的土地及土地上众多的乡邻都已落入了他关切的视线。同样，一旦走出了省界，走出了国门，那些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思念的目光也就超越了狭隘的地域观念，已覆盖了全省乃至全国的土地。他们是那样地热爱着自己远离的家乡，因为热爱家乡也就更加热爱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

　　我深深感激父亲，是他带领我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与全村诸多女孩子有着很大不同的道路。这并不是说我想脱离土地，脱离劳动，相反我一直对躬身耕耘的田园生活有一种无法言明的企爱。试想，在田间劳作，虽然繁重，但是与自然单纯对话，与土地倾心交流，该是怎样惬意。日落黄昏，踏着氤氤薄暮荷锄而归，与同归的乡人打声招呼，略谈几句，交换一下对天气、农时、庄稼的看法。粗茶淡饭后已是夜黑如墨，看几眼星星，听几声蛙鸣，生活简单而充实。描绘的这种生活也许是我矫情，如果真要是生活在乡村，愚钝的我想必也体会不到这种生活的乐趣。躬身耕耘者在沉重的劳作中未必能有心情来感受自己生活中的情趣，也许真应了苏东坡的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然而无论怎样，谁也不能抹煞这种生活的确存在的单纯和另类的闲适，没有太多复杂的人情事故，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踩着别人向上爬的龌龊和卑劣。至于身在其中的人能感受到多少田园之乐，是要看个人的悟性与心灵的明澈了。

　　有得就有失，这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我得到了诸多的人生阅历，复杂的情感，相对的，我也失去了一种简单朴素的生活模式，失去了一种平庸雷同却恬淡纯净的生活。我从不认为我在这里涂涂写写就能体会到生活或生命的真谛，就能体验到劳动的幸福。我更倾向于我的乡人在辛勤劳作后，看到地里的庄稼茁壮成长而露出的一丝不意觉察的微笑，更能诠释出生活的含义与生命的本质。或是烈日骄阳下，啜饮一口凉茶时的那种舒心的满足，也许就是无数人痴痴找寻的幸福！当我解读了一种精神，我却在不知不觉间远离了精神的起源，远离了自然和土地，也远离了真正感知生活与生命的能力。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呢？

　　从简简单单地思念白山黑水的故乡，到从中想到更多更多的复杂情感，我也由一个不识忧虑的农家的女孩蜕变成浪迹天涯的都市倦客。记得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是的，人在变化着，水在流动着，万事万物都在遵循着自然规则运行着，一脚踏进，此水已非彼水。乡愁也是，抛开浮华的红尘万象，今日之思已非昨天之想。乡愁经过岁月的磨砺时光的侵蚀，已经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