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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不是正文,是番外[1] ...

  •   这是个坐落于东京都与神奈川交界处的陵园,标准的地理位置更靠近川崎市的郊区,这里的风景不能说有多么美好,倒也一向平静而清幽。夏季时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地段在刚入初冬便褪去了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变得稍显荒芜。季节的更替,为周围的景色平添了一抹难言的暗淡与凄凉。

      而陵园,就建立在那座山峰的半山腰之间。

      站在山间抬眼望去,便能清楚地看到一排一排竖立整齐的青灰色石碑。

      来这儿扫墓或悼念的人,无一不刻意放慢步伐,尽量放低走路的声音,似是担心惊扰到长眠地下陷入深深沉睡的人。

      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穿着一身灰色正统西装的男子摘下脸上的墨镜,挡在墨镜后方的双眼,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疲累。

      不久前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临时会议,早些年就已自立门户的北条昂每天的日常生活都被工作排得满满的。可即使再忙,自己选择的道路,他都会坚定信念地继续走下去。

      脱离了家族更重要的是脱离了祖父的掌控,可以得到一个自己做主的人生,他始终认为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也能称得上完整。

      只可惜……

      就在他迫切同人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时,那个可以见证他成功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妹妹这个词汇在他生命中已不单单只是个称呼而变得异常重要了?

      大概就在刚刚相识之初,她每天傍晚都会在他房间门前摆上一盘茶点和一杯清茶以表达友好的时候吧?

      刚到北条家,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同时还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猜测探究审视甚至敌意,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感到忐忑又不安的。

      但宫崎优里却极少在人前表达那份忧虑与焦灼,虽然她曾经真的很努力地期望征求到所谓的家人的认可。

      接着,他开始期待每天下午的茶点,并时不时地刻意在那个时间拉开房门,看着她端着盘子一脸惊愕,放下不是,走开也不是般的无措,因为课业的繁重而心力交瘁的心情立马就像太阳扫过了乌云,突然变得阳光了起来。

      自然而然的,一个人的下午茶最后演变成了两个人的。那时他想,他该是期待着和别人分享开心与烦恼的这个过程。宫崎优里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她很安静,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淡然心态听着他偶尔的抱怨,替他分担着心理上的压力,和她聊天,感受到的是安宁与祥和的气息,与她相处久了,渐渐也会发现,烦躁的情绪可以得到平复,并认为,今后遇到的再多困难,自己也有能力去克服。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轻轻浅浅的,尤其在叫他‘哥哥’的时候,很是好听悦耳。可是,关系太过亲昵便会招惹非议,后来他就很少能听到‘哥哥’二字了。

      十二月的天气已然寒冷,笔直站在空旷墓地里更有种寂寥的沧桑味道。头顶的天空慢慢被阴霾所覆盖,冷风顺着脖颈灌进领口,黑色的碎发被吹得凌乱,而平时很注重外在形象的北条昂却并不在意。

      由心底发出一阵叹息,大概在今后,他连一声‘哥哥’也听不到了吧。

      北条昂呼吸微顿,然后从西装上衣里掏出一组照片,这些是在宫崎优里出事后去帮她整理遗物时找到的。照片的拍摄时间停留在国中以及高中,上了大学和工作后的就没有了。

      国中还能看到她与一两个同学的合照,到了高中,与她合照的只剩下了一名赤发少年,站在少年身边的她笑容温暖恬静,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虽然只有一两张,却也不难看出她是快乐的。

      还有一张集体照,人数很多,而上面的这些人他却不陌生,毕竟他也打过篮球参加过学校的篮球部,他们曾经在篮球界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其中,便有那名赤发少年,唯独中间少了她。

      这组照片被她装在小木盒里压在箱子的最下方,似是决心抛开了过去,却又特意将它们放在了某一处,而彰显出她对这些过去是极为珍惜和重视的。就这一点而言,确实可看出宫崎优里的矛盾心理。

      想必,在收起这份回忆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有过许许多多的挣扎吧。

      悄悄捏紧了照片,他犹豫了几分钟,却还是舍不得烧掉这唯一还能缅怀她容颜和存在过的痕迹的证明。

      在简单地为她办了一场葬礼,北条昂没有回到公司处理堆积了几天的公务,还让助理推掉了下午的董事会,独自驱车去了她在东京的住处。

      离开北条家一直在外一个人独居的她,重新购置的房屋恰好只够一人居住。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似乎很久无人居住的清冷,没有一个多余的家具和摆设,衣柜里的衣服只有两三件日常便装外加一套睡衣。桌子上的资料和文件还是摊开的状态,但摆放的极为规矩,工作时的她,态度依然那么认真。

      那里从任何一个角落打量都不像个女孩子的家,或许在她心里,所谓的家也仅仅只是个能住的地方。

      在那个房子中,寻找不到太多她生活过的痕迹,仿佛就像她随时随地准备和所有的一切挥手道再见。

      在曾经与宫崎优里的相处和谈话中得知,这个妹妹从未忘记母亲离世的伤痛,时间并没有将那道伤口抚平。可当他打趣地问起在校有没有交往的男孩子时,她却总是淡笑着扯开话题,聪明的没有正面回答。

      直到找到了这组照片,他才隐约猜测到当时未得到回应的答案。

      宫崎优里没有太多熟悉的人,可以称得上至交好友的更是屈指可数,而她曾经期待过的家人也从来都不曾认可她,只除了他这个认识没几年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

      无论一向冷情冷脸的祖父,还是活了半辈子依旧在祖父掌控下没什么主见和自由的父亲,在对待她的意外离世上都未表现出明显的伤痛。

      在他们内心,她并非他们期待的人,自然也不需要浪费多余的情感,不存在羁绊和感情的两者之间,也许会因某人的突然死亡而感慨人生的无常,又也许会感到一丝丝落寞,却绝对不会有茶饭不思般的难过。

      因此,即使是在她的葬礼上,她本该称呼为祖父和父亲的家人也没有来送她最后一程。

      葬礼是他这个唯一认可她的哥哥一手操办的,通知到的人只有她目前的同事以及曾经的同学兼青梅竹马,现在的人气偶像黄濑凉太。

      她一向不喜人多吵闹,活得安静,走得也没必要过于轰动喧嚣。

      北条昂不是第一次在这座陵园中巧遇黄濑,一个人的死亡逐渐带走了被留下来的人心中那抹记忆与忧伤,就如亲友离世,有些人一时难以接受会痛哭流涕,然而随着日子慢慢拉开,很多人也会根据时间淡化了当初的难过和心痛,然后再模糊了那人是何时离开的。

      因此他一直认为,在一个友人去世后,几次三番来此悼念缅怀的人,更是难能可贵。

      看着黄濑弯下腰在原本已有的鲜花旁边再摆上一束百合,在遇到了几次后的今天,北条昂打破沉默,首先和这位平时对妹妹照顾有加的后辈搭话。

      “事务所没有工作么?跑得这么勤。”黄濑如今是日本家喻户晓的当红明星,假如被拍到经常出入陵园,难免又要被八卦的记者大肆报道一番。

      原以为两个人还是和往常那样默默地看着墓碑不交谈,然后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于是当北条昂主动开口,黄濑也不禁一愣。

      可是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同时礼貌地回答:“前段日子事务所的工作不繁忙,我也得到了几天额外的假期,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北条前辈呢?”

      “工作压力太大,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放松放松。”北条昂随意说着,并不在意自己此时的话给旁边这人造成了怎样的微妙情绪。

      “……还真是足够特别的减压方式啊,前辈。”

      这是黄濑凉太短假的最后一天,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已经登上了前往札幌的飞机,大约在半年以前事务所接了一部新戏,他会出演男主角,这部剧在新年过后即将开机,而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明天要到北海道取外景,他是特意过来和小优里告别的。

      “记得小优里还很期待这部电视剧的。”然而只过了半年,他却要以这种方式来和她说终于开机这件事了。

      北条昂笑了笑,其实难以想象,平时一副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优里竟然很喜欢偶像剧,就像在学校里成绩一向比较优异的她,经常不离手的却是言情小说。

      北条昂重新戴上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里朝着黄濑扬了扬下巴:“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黄濑。”

      难得有个空闲跑出来,至少现在他还不想回去。

      黄濑换上了一脸惊异,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满是质疑:“前辈您的身体没问题了吗?以前小优里常说您身体不好的。”

      虽然体质差,但一向不喜被说出来的北条昂很不爽:“你在小瞧我吗?还是说黄濑你自己的酒量太差才不敢应邀?”

      恼羞成怒也不用刻意贬低他吧,前辈。

      黄濑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奉陪。”

      决定好了接下来的去向,黄濑回过头朝着墓碑扬唇一笑:“这个季节的北海道看不到薰衣草,等下次有机会去北海道再带回来给你,再见了,小优里。”

      跟上前方走远的人,黄濑抬高音量提醒道:“禁止酒后驾车哦,前辈现在不需要把助理找来帮忙代驾吗?”

      脚步踏在青石板台阶上,北条昂从来都没发现这位后辈的话这么多,他头也不回的:“啰嗦!醉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吧。”

      “喂喂!我明天可要起个大早赶到机场的诶。”

      北条昂渐渐停下了步伐,看向从后方走过来的人,问道:“这才十二月初,你们不是新年过后才开拍吗?取景这么早?”

      黄濑怔了怔,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含含糊糊地应了句:“啊,嗯。回来后还有点事,就提前了。”

      挑了下眉,北条昂对于黄濑的支吾感到不解,倒也没多问。

      望着仿佛离自己很近的那片渐渐被乌云掩盖的天空,黄濑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要抱着怎样的态度才能在有小优里的地方,再次提起12月20号那场生日宴会及订婚公告。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再听见任何一句只言片语。

      与这里不同,此时此刻的东京已经下起了大雨,街边道路被雨水打湿,昨天看过气象台预告的行人手举雨伞步履匆匆赶往目的地,而没有带伞的人们便躲在屋檐下等待雨势变小或雨停。

      透明的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窗,水痕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纹路,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外的声音密集而令人感到心烦,想要集中精神又难以真的做到。即使他是不论何时都能妥善将手头一切任务做得滴水不漏尽量完美的赤司。

      放下手中助理刚送上来的文件,赤司向后靠在椅背上转移开盯着电脑上业绩报表的视线。

      从早上工作到下午,一时半刻都没休息过,其实继续在工作上投入百分百的专注也毫无问题,然而不知为什么,今天却怎么也不能集中注意力。

      东京的冬天很少会下雨,但只要下雨便有着刺骨般的寒冷,赤司不会给自己找理由,认为是外面下雨的关系,但他此刻心情确实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工作学习固然重要,可是也别忘了劳逸结合啊,这个时候就该叫上实渕前辈他们来一场巅峰对决。】

      “……呵。”巅峰对决,吗?

      想起这句话出自于谁之口,赤司收敛起唇边的浅笑,眸光随之暗淡了下来。

      他从来不觉得,要想让一个人将曾经说过的话语再重复一遍是这么艰难,明明她的声音还清晰印在脑海里,仿佛响彻在耳边,然而却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变淡,显得尤为不真实。

      一个月前的他们,恰巧偶遇在东京街头,一个场内一个场外,似是恍如隔世,但只要多往前踏出一步,便会拉近彼此的距离。

      一个月后的今天,他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做着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生活过得忙碌又充实,可心底的空虚却像填不满的黑洞,越发感到寂寥。

      今后,他不会再听到有关她的消息,而她也永远将时间停留在了二十五。

      她留给他的记忆只有过去的那几年,这对他而言,实在过于匮乏。

      赤司不是个常常会怀念过去的人,也不会对一些发生的状况感到懊悔,可是在她的事情上,他总是多一份关心,甚至思绪里布满了她的身影和存在。

      原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会将有关她的一切慢慢忽视或者淡忘,但很多事实都是由内而外引发的,他不仅没忘记她,还重新估算了她在心里的位置,并且将她妥善保管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生长在大家族里的子女,尤其目的是为了继承家族而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多半早熟,心思比一般同龄人沉重,性格也较为沉稳,他们多数人在年少时期便定下了目标,也有不少人被家里铺好了今后的道路。

      而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赤司,更清楚在人生路途中遇到多种抉择时,怎么去做才是最正确的。

      即便某些时候的选择,在很多人眼中看来都可以扭转人的一生。

      赤司向来习惯将工作统一处理完再离开公司,而这些工作量很有可能是其他人几天才能完成的。早已适应了大脑的高速运作,凭借着干练果断的决策手段,他回国的这两年洽谈成功不少项目,并且尽可能的争取到了合作中的最大利润,每天都堆着满满的任务和工作,因此他留给家人和自己的时间真的很少。

      在稍稍休息过后,赤司挥散了心底那抹烦乱,又重新将专注投入到今天未完成的工作中了。

      下午的时间便在翻阅资料的嗦嗦声以及清脆的敲打键盘的声音中悄然而逝。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雨停了,赤司才将这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助理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办公室外敲了三声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她才拧开门把走进去。将各个部门上交的报告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无论形象还是礼节都十分得体的女助理躬了躬身,将刚刚接到的电话内容传达给赤司。

      “理事,赤司会长要您在忙完过后联络他。”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待助理退出办公室,赤司将她送上来的报告排好重要和次要顺序以便明早可以直接进入主题,并且顺手按下一旁遥控器的红色按钮。

      打开挂在对面墙壁上的荧屏,几分钟后出现了赤司征臣的身影。

      在报告上做好了标记,赤司又将电脑上刚做完的企划保存,同时问道:“听说您有事情找我?父亲。”

      “我在英国这边还有一些业务尚且没处理完,千叶社长明天举办的商业酒会,征十郎有时间就替我走一趟吧。”从小到大,父子俩的交谈多半围绕在学业和事业,因此就算到了现在,他们开口的问候语也是公务占了绝大部分。

      千叶社长是下一期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而且和他们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驳了人家面子。

      这个所谓的有时间就走一趟仅仅只是一种说法,父亲明知他一定会去的。

      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趣去猜测父亲话语里的深意和玄机,在各自不为难的情况下,他们父子二人都乐于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采取忽视的态度。或许这也是他们特别的相处之道。

      “我明白了,到时我会主动和千叶社长联络。”

      他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边的整理,看着近些年成长飞快,无论经验还是头脑都超越了自己原本想象的儿子,赤司征臣内心是感到十分欣慰的。

      但在这份欣慰中,却又多了一些别的情绪。这就好比,他赋予了心目中最标准的继承人一切责任和需要承担的重量,这个继承人也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可是在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他也剥夺了一些在成长过程中较为美好的事物。

      或许,在得失取舍中,多多少少都会存在着些遗憾吧。

      “下个星期,我会回国……闲院家那个孩子也一起。”

      对于去了英国处理公务的父亲即将回国赤司没什么特别的心理变化,早些年赤司家在英国开辟了新市场,前一天晚上还在同桌用餐第二天早上就被管家告知先生飞往了英国都是太经常发生的事。来来往往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他的频繁出国归国很意外了。

      这自然不能引起赤司的过多重视,反而父亲提起的闲院多多少少让他毫无波动的眸子闪过一道流光。

      目前闲院家入股赤司财阀,从而申请加入了董事会,而闲院真澄在两年前同他一路回到日本便担任着公司要职,这次在英国洽谈的项目,就是她做的企划案,在个人能力上,他确实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优秀的助手更有实力变成商业中的强敌。

      当然,这些都不是引起他一丝波动的主要原因。

      闲院真澄,还是在12月20号即将对外公布成为他未婚妻的人。

      早该预料到自家儿子是这种冷静理智过分的态度,赤司征臣低眉,语调依旧沉稳:“征十郎,订婚的事你也该上点心了。”

      还真是个讨厌的话题啊。

      不过他很清楚,促使他们走到这一步的人,就是他自己。

      更何况,不久前还存在的那个也许会成为这场订婚唯一变数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事情已成定局,不,大概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不再有后退的余地了。

      他想,假设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出现一个叫做宫崎优里的人,他一定会在很早之前父亲提出与闲院家合作时就听从家里的安排,定下今后的婚姻。

      在他看来,既然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人,那么接受父亲给他的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母亲早逝后,他将内心的情感埋得很深,也轻易不会透露明显的情绪,唯一支撑着他的支柱倒塌给他造成的打击是沉重的。直到宫崎优里的出现,她慢慢的,又不经意的,动摇了原本建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层防护墙,她的存在感已经占据了他太多的空间。只是在此之前,他竟毫无察觉。

      而时间拉开的距离又模糊了那人的身影,更让他忽视了对她的感觉已经在那些日子的相处中悄然变质。变成了他不熟悉但也不讨厌,比好感和喜欢更为深刻的感情。

      这个感情被埋藏得很深,不易被察觉,如果不是前不久偶然的遇见,情感的种子也许永远都没有破土发芽见到阳光的一天。

      他无法用后知后觉或者忙碌充实着生活,让他无暇顾及其它的理由当借口。况且,那人已然不在,再多说什么也都没了意义。

      父亲在婚姻上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以及选择的权利,但条件是必须出国深造才有资格和他谈这些。在他到了正式继承赤司家之前还没有交往的人,父亲便会亲自为他选定。

      他同意了父亲的决定,并且毫无怨言,然后,和宫崎优里分开的七年,也许是与他同在英国的闲院的缘故,他真的不曾和另外的女性有过多往来。

      在这一点上,闲院真澄也算帮了他的忙,至少应付那些外国女人从来不用他费心。

      要为即将到来的12月20上点心么?

      曾经有母亲在,他倒是还会期待这一天,因为母亲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早早便准备着要为他庆生。

      母亲去世后的很多年他都不再期待过,虽然每年家里都宴请宾客举办生日宴会,实际上在这样的场合里,谈生意攀关系的多于真诚送祝福的。

      后来,他又开始期待生日这一天,因为有个女生那天会陪他一起过,并且承诺未来每一年都送给他礼物。

      然而,她的生日礼物,他仅仅只收到了两个。

      失去了最值得期待的两个人,生日宴会在他眼中只是个需要去应付的场合。只不过今年的生日宴又增加了一个噱头,赤司家将宣布与闲院家联姻。

      对这件事他确实关注不够,布置会场和宾客名单都交由助理代劳,自己什么都不插手。

      而闲院家那位长辈的确不是个可以草率应对的人,即使做做样子也比什么态度都没有的好,父亲提醒的含义他十分清楚。

      “劳烦父亲了,是我考虑不周,下个星期,我会到机场去迎接闲院和父亲你的归来。”

      赤司永远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怎样的判断,虽然某些时候这样的理性也许可能失去更为重要的东西,可这却也是很多人欣赏他的理由之一。

      这是他身为赤司家准继承人必须承担的责任与使命。即便对于闲院真澄,他并无特殊感情。

      赤司家和闲院家在业界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两家的联姻更成了大家口中相互谈论的话题。

      在别人眼中看来无论学识,家世都相当般配的两个人被很多人为之看好。订婚还未正式对外公布,两家就不约而同收到了不少道贺。

      赤司对此没有特别的看法也不是很在意,在一个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的圈子里,很多人都可以学会如何维持表面的友善。

      闲院真澄位于东京黄金地段购买的高级公寓距离公司不远,而赤司也不是第一次走进这里。

      一般是为了下班后送闲院回家,两家多年保持友好往来,自然不能根据自己的心情而忽略细节,这也是侧面表达他这个晚辈对闲院家那位长者的尊敬。何况,让女性独自在晚上下班回家也并非绅士所为。无论怎么样,两个人相识多年,即使没有喜欢过她,却不代表他就从来没把她当朋友。

      只是今天他做客闲院的公寓倒是和送她回家无关。

      上个星期父亲回到日本再次提起了生日宴会以及订婚等事项,却从助理那儿得知,由于他近期一直忙于公事,闲院又去了英国,两人的礼服都没着手选款式和量身订制。于是他今天是过来接闲院前往在国际上也颇有名气的设计师早苗花穗家中的。

      由于今天离开公司比较早,本该下午处理的公务也被他带了出来,毕竟明天还有一场发布会要他到场。

      在等待闲院期间,赤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手上的资料,不知不觉就忘了他现在不是身处办公室,更忽略了闲院比平时慢的速度和几乎错过了与设计师约定好的时间。

      夕阳西下,客厅被蒙上了一层金色光芒掠过后呈现的阴影,赤司放下手中的资料拿出手机,准备给助理发信息。今天走得匆忙,有一份重要文件偏偏落在了办公室,可这些都是要今天批阅的。只能麻烦助理跑一趟了。

      然而,这时从他身后环过一双手臂,带着一股馨香气息的身体随即靠近,最终以一种亲密的姿势倚上他的肩。

      从赤司肩窝处探出头,垂落的发丝上还有着明显的潮湿。当目光扫过还在编辑的信息,闲院真澄红唇一勾:“今天我们能不能先把这些公务放在一边?难得的就只有你我二人。”

      高三毕业后赤司在父亲的要求下,前往英国进修金融,而过了没多久,闲院真澄也出现在了英国,她美名其曰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帮她父亲管理家业,但实际上真正的理由以赤司的洞察力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觉得,在双方互不打扰也互不干涉的情况下,有她无她对自己的生活都不会造成影响。

      可事实上他显然没考虑到闲院真澄既然能跑到英国,就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男孩子在个人生活上总归不如女孩子细心,闲院便是抓住了这一点,利用着赤司考虑不到的一些日常细节,有计划性的一步一步靠近他。

      赤司一直知道她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朋友,替他也是替自己扫清了带有目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异性。

      不管出发点是不是出于私心,那几年她也确实帮到了他,让他省掉了不少麻烦。

      他不吝啬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也视她为工作中的对手和伙伴,与宫崎优里分开的那些年,空白期着实太长,一些发酵的感情也渐渐被他所淡忘,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在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宫崎优里对于他来说的意义时,另一个观点得到了他的首度认可。既然没有喜欢的人,同意父亲的提议反而更好,和谁共度一生都没差别。

      话虽这么说,但赤司承认,自己并不喜欢闲院的碰触。

      两个人认识了这么久,可彼此的关系依然维持在世家子女以及朋友之间,即使他们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未婚夫妻。但就目前而言他们并不是恋爱中的男女朋友,该有的道德底线和基本原则又怎么能被破坏。

      他一直比较欣赏闲院懂进退的聪颖,可是很显然,今天的她逾距了。

      不急不忙地将编辑中的短信删除,收起了手机后将文件整理好,他拨开那双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从沙发上起身,视线并没有在闲院穿得不符合季节的单薄衣物上多做停留。

      “看来你今天还没有准备去订制礼服,想去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闲院真澄也不是笨蛋,相反她还很聪明,从赤司的态度上她已然看出对方的心情变化,他很不悦。

      是因为她刚才的举动引发了他的怒气吗?

      赤司表面是个温和绅士的人,可是相处久了,就会明白,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就最真实,而赤司却是个需要用心才能慢慢看懂的人。

      无论过去还是近些年,除非公事上的协调,很少能看到他和某个异性有太多交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身边围绕着挥不去的流言蜚语和数不尽的麻烦。

      过去只有宫崎优里一个人打破了这条界限,让赤司另眼相待。

      而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明明是自己,可是他又重新制定了规则,禁止她再上前一步。

      闲院真澄以为,赤司还是有些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和她订婚,然而刚刚她的举动同时也试探出了,他对她的主动毫无感觉。

      这让从来都没受到过如此待遇和不重视的闲院真澄顿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像是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狼狈又不堪。

      闲院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在赤司面前发火,那只会让他们原本就是拼凑起来的不牢固关系越来越僵。

      抬起的脸上还是挂着平时的笑容,气质也依然高雅:“天快黑了,我把预定的时间推到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一定和你一起去订礼服。”

      “希望你能守约。”赤司也不想因为两个人相处上的一些不愉快而波及广泛,那对他们都没好处。

      两家的联姻,看上去是互帮互助,可在赤司眼中反而觉得更像双方制约。

      见赤司将桌子上的文件拿走,闲院沉了沉表情:“你要回去了吗?”

      “嗯,还有事?”他会过来她的公寓,都是因为和早苗女士约好了今天选款式,量身订制两个人的那天要穿的礼服,既然预约要取消,他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闲院真澄讨厌极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藐视她存在的态度,更讨厌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似是要永远将她拒之千里。

      她不否认最初的迷恋中参杂着太多不纯粹,他那么耀眼,光华内敛却锋芒毕露,女孩子一般都向往着优秀的人,她当然也不例外。

      她闲院真澄从不缺少追求者,也不比任何人少一分骄傲,她有的是骄傲的资本。

      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华和学识,她有自信不比任何人差。而这些,赤司一样也都有。甚至他比自己更出色。

      这样的人,本就是该和她在一起的,他们的结合谁也不能说不般配,而除了赤司之外,不会再有人能入她的眼,也无法和她站在同一个高度。

      总会有很多人对自己得不到的穷追不舍,追不到内心就产生了许许多多的不甘心,闲院真澄喜欢赤司,这样的喜欢建立在相互比较和看重实力之上。

      即使在不纯粹的情感过后,她开始逐渐欣赏赤司这个人,并且真心喜欢上了他,从而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可能不会给出回应的人身上。

      可是爱情从来都不是对等和公平的,你没办法在付出的同时去奢望那个人能将这些付出以同等价位和重量一起回馈给你。

      “如果,我要你今天留下来呢?”她眼神变得坚定,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增加了一些偏执。

      闲院确实是不甘心的,她的热情,他回应给她的总是冷漠和一丝融入不进去的抗拒,她把心意放在他身上那么久,为了能站在他身边,到英国陪伴他四年,得到的却只是订婚这样一个名义上的结果。

      她的自尊,无法容忍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未婚夫,所以,她今天必须要听到他的答案。

      赤司轻轻蹙眉,看了她一眼,不禁沉下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闲院。”

      “我……”

      “好了,你今天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语毕,赤司绕过闲院真澄,丝毫没有留念的往门外走去。

      搭在沙发椅背上的双手由于五指的使力而指尖泛白,过了会儿,她放下手,深吸了口气,此时她的心情莫名地平静了下来,语气却也比刚才深沉了几分。

      “只因为,我不是她么?”

      闲院的问话成功让赤司停下了将要离开的脚步。

      转过身,目光锁定背对着自己的人,闲院话语犀利,继续问道:“你曾经有这么冷漠地对待过她吗?还是这样的态度只针对我一个人?”

      闲院所说的那个她,是宫崎优里,一个消失在两个人世界里七年的人,一个即使消失了也一直存在于赤司心里的女人。

      她不懂,宫崎优里到底哪里好,为什么这个人曾经有那么多机会走进赤司内心,而赤司的心却从来没为她打开过。

      赤司沉默,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大约就在闲院想再度开口时,赤司才给了她答案,他说:“闲院,你不需要和优里做比较。”

      “因为你们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闲院与优里么……

      一个疏远缺少亲切的姓氏,一个却是代表熟识度和认可感的名字。

      果然,是两个人呢。

      “可是,她已经死了。”回过神来,她脱口而出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原以为,这句话是赤司的底线和逆鳞,也许他还会爆发更大的怒意,但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侧了侧头:“我知道。”

      随着关门声,公寓里又恢复了只有一个人时候的安静,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一片暗沉。

      她望着门的方向,抿着的唇拉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宫崎优里那个死人么?”

      不过……

      “死了的人终归是死了,最后留在你身边的还是我!”

      所以,最终赢得了这场胜利和你订婚更有可能生活一辈子的人,只能是我!赤司君!

      井上听着车门在打开后又重新关上的声音,他立即收起了用来打发时间的报纸。

      目光扫过斜上方的后视镜,井上表情顿时一愣:“只有少爷一个人么?”

      “啊。”赤司随口应了声。

      一直担任着赤司家司机的井上十分困惑,他们不是要接闲院小姐去设计师早苗花穗家中订制礼服的么?少爷倒是按照行程进入了这座公寓大楼,可是出来的时候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少爷,请问我们是否还要按照计划到早苗女士那里去?”手把方向盘,井上开口询问。

      将整个后背都靠在车后座的软椅背上,双臂交叉环胸,赤司垂眸:“和早苗女士的预约取消了,而现在,我们也不回公司。”

      原本还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办公室,不过以他目前的状态也没什么继续批阅文件的心情。

      虽然表面上他对闲院真澄所说的话没有反应和其他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她脱口而出那句‘宫崎优里已经死了’时,他的心,有一瞬间像是被利刃划开了一道伤口,他清晰感受到了深刻的疼痛。

      他忘不了从别人那里得知宫崎优里死亡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时的疼痛比现在更为强烈。

      他终是没能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甚至没办法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只因,她死了,她也听不到了。

      而有些言语,伴随着她的死亡,再也无法连接和传递。

      “随便逛逛吧,井上先生。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以他向来力求效率和不做无意义的事情的行为准则,这种要求还真是极为少见。

      井上张了张嘴,可是看到赤司独自望着窗外沉默着,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这些年,每一年都有所成长和变化的赤司,井上心中偶尔也会产生某些感慨,这就好比他身为长辈,亲眼见证了晚辈从学生时代,走入更为复杂的社会,从中学到了很多曾经书本上授与不到的内容,并变得更强大稳重成熟。这种见证成长的经历,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的。

      而即使是赤司,也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候,每当他劳累又不打算说出来,这个车里就是能阻挡外界视线的休息场所。

      下了车走进公司,他是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回到家中,他又是赤司家这一代优秀的精英继承人。

      好像他展现给旁人的,总是最好的一面,这样的压力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而这些却是他的必修课之一。

      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东京繁华街景,眼前闪烁着各种颜色的灯光,赤司将胳膊抵在窗边,单手撑着腮,突然开口叫住正在开车的人,音量不高不低,语调很平静:“井上先生。”

      闻言,井上偏了下头:“什么事,少爷?”

      “你在赤司家工作多久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什么问这个,井上却还是立马做出了回应:“到今年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少爷。”

      十一年了啊……

      他和宫崎优里,相识在国中二年级,至今也有十一年了。

      没想到时间竟然如此之快,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凉太,你不是足球社的么?怎么最近经常往篮球部跑?”坐在树下的女生从一本小说中抬起头,时隔半个学期才想起似乎应该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抱着一颗篮球,看上去特别阳光的金发少年笑得十分爽朗:“足球社那边早就退部了,我现在喜欢的是篮球。”

      女生一脸‘又来了’的无奈表情:“希望这次你能坚持到最后吧。”

      当年的他,恰巧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因为黄濑是刚加入篮球部,明明才开始玩篮球却非常有潜力的新社员,他不禁就多留意了一下,同时,他也注意到名为宫崎优里的女生。

      接下来,是他们在篮球部的会面。

      “小优里小优里,这是小赤司哦,虽然和我们同年级,但他已经是副部长了呢!”

      “你好赤司君,我是宫崎优里。”

      虽然他早就从黄濑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是由她自己介绍的,还是第一次。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常能在场外见到她。

      她偶尔只和认识的队员点头问好算是打招呼,或者安安静静坐在场边的看台上写着当天的作业,而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旁观他们训练。到了后来,他才察觉到,她看的不是训练和练习赛,也不是黄濑,她是在看他。

      直到升上国三,开学之初她申请成为篮球部经理,他们的交集才密切了起来。

      “我没有和别人告白的经历,可是看同学们都是这么做的。”

      那一年樱花即将凋零,站在樱花树下的女生手里拿着一封彩色信封,平日里那双清浅的墨色眸子染上些许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和他告白的女生很多,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坦言自己不会告白。很久之后每当他想起那天,还是会感到很好笑。

      而她向他第一次告白那一天,也是她的生日。

      “我的口味偏清淡,便当味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他们一起升入洛山,在她坚持了一年后,他终于收下了她的便当,虽然她有试着改良了一下,但这份便当大概也只有她适应良好。

      毕竟已经不是‘偏清淡’的问题了。

      “常喝大麦茶养胃,不过也许一开始喝不习惯。”

      后来随着和她的相处,他也渐渐同化了一部分喜好。比如,一日三餐以清淡为主,经常会在饭后泡上一杯大麦茶。或者下午自修时和她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等候放学的铃声和夕阳西坠。

      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拿出便携棋盘,在上面摆上棋子,拉着不是很情愿的她下上一盘将棋。

      “赢我一招半式,可免做一张试卷。”

      然后就能明显感受到,兴致缺缺的她立即变得跃跃欲试,只是没坚持几分钟,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兴致缺缺。

      而且,还打算悔棋。

      “我下错地方了,能换吗?”

      轻闭着双眼等待下一步的他微抬一边的眼皮,没有商量余地的:“不行。”

      她眨了眨眼,又提出新的条件进行交换:“明天周六,我陪你训练。”

      “这个可以考虑。”

      于是接下来,就看到她把刚才走的一步棋挪动到另一个位置。

      虽然最后她还是毫无悬念的输了。

      “中午的那个学妹资质很不错。”很高调的告白。

      “你想说什么?”批阅着学生会里的文件,他头也不抬,如果不是她提起,他压根就没记起中午拦在栈道中间的一年级女生。

      “……唔,就是随口说说,没什么。”

      一直以来没有人打破他的陈规,十分注重个人思想和原则的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甚至产生过永远守护她的念想。只是那时,这样的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深刻印象和痕迹。

      和她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时间,她经常会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目光里包含的情感,那时他没有去探究的心思,现在倒是突然明白了。

      大概那是一种强制性将一件事和某个人深深记住的不舍情怀。

      他想,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在准备着说辞怎么和他道别。

      可惜,她还是那个一遇到他就不善言辞和解释的宫崎优里。

      每当他独自一人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孤独时,只要想起她,仿佛心就能被填满。只不过,今后的许多年,他都要继续在孤独中念着她以减轻空洞带来的难受了。

      天色完全变黑,车子渐渐被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们已经驶离了热闹喧嚣的市区。

      没得到自家少爷的命令,井上只能一路向前,然后在他们即将开出东京区域,才迎来一声:“井上先生,我们回去吧。”

      “是的,少爷。”

      井上也觉得不能继续往前开了,这个地方他不熟悉,前方又不知什么原因而没有设立路灯,开车很危险。

      于是收到少爷的指令,他将车调了头,往回开。

      从前这里是很多飞车族碰头的重要地点,道路的宽敞和各个路线的复杂给很多飞车一族带来不少刺激和乐趣,直到现在也有少数人偷偷约在夜深人静来此进行比赛。

      由远及近的马达声轰鸣在这片夜空下,几辆改装过后的摩托车比改装前更快,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窜出飞速掠过的车辆,以明显违章的车速竞相争夺看谁先到达地点。

      比赛前已有人特意来到这一带清场,并且在几个要塞放上了正在施工的牌子,以避免在比赛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牵连和意外。

      所以当那位遥遥领先的车手紧急刹车却还是避免不了的撞上从路口拐过来的高级轿车,他已经连人带车翻过了车顶,再狠狠摔向了地面。

      “呲——”

      “砰——!!!”

      “加藤!!!”

      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打了个滑改变了行驶轨道冲向路边的防护栏的剧烈撞击声以及几个年轻人的大惊失色,在这片天空下交织成杂乱的调子。

      和地上那一滩的猩红血迹呼应的,是被大力撞出路面,停在路边碎了一地玻璃的赤司家的车。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很多人都始料未及。

      井上在紧急状态下马上开启了安全气垫,虽然前方的挡风玻璃全碎了,也划伤了他身上好几处,但是没伤到头部等重要部位。可由于大力的冲击,在车撞上路边时他也晕了过去。

      只是后车情况就比较糟糕了,一侧的车身已经变形,而那一侧正是撞击最严重的地方,也是赤司坐着的位置。

      腿卡在严重变形的车门下方,轻轻一动就是撕裂了皮肉般的剧痛,身上大大小小好几处扎伤,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现在的他可以体会到血液从身体里流掉的感觉,虽然没有像井上那样昏过去,可他却觉得,这仿佛是生命到了最后一刻的清醒。

      那时候的宫崎优里是否也这么疼痛,是不是也疼到了木然,甚至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脏越来越缓慢的跳动。

      “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会用多长时间忘记我?”她很少会靠着他的肩膀,然而在他们相聚的最后几天,她却经常靠着他。

      他目光扫过放在她腿上的那本据说很虐恋情深的言情小说,表情都没变一下:“是里面的台词么?”

      “……”

      仿佛很泄气,她抬起靠着他的头,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我只是想说……”

      她的表情变得很柔和,笑意染上嘴角与眉梢:“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喜欢阿征你了,所以,我可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你。”

      呵。

      或许真的是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最近经常能想起宫崎优里呢。

      想念她的笑,想念着她的忧愁。想念她的厨艺,想念她手捧小说看得比课本还专注的样子。

      想念和她下棋时她有好几次想悔棋的耍赖,更想念和她在一起时的温暖以及每一句话。只可惜,她已不在。

      而他也要……

      假设,时光真的如你常看的剧情一样能够重来。他有两句话是一定要告诉你的,不能说也会用行动表达出来。

      第一句,我也喜欢你,并不比你喜欢我的少。

      以及第二句,如果还能有机会,这次换我追你可好?

      ……

      …………

      ………………

      对面镜子里的人有着他最熟悉的外貌,一橙一赤的异色眼眸是他很多年以前的样子。

      抬起放在自己身侧的右手看着掌心清晰的纹理,赤司闭了闭眼,仿佛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似是要证实这并不是临死之前最后的幻境,他合拢起五指,除了有些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的僵硬感,他并没有体会到揪心一般的疼痛。

      对此情况,总是精明果干的他,顿时觉得大脑有一瞬间的茫然。

      大约过了半响,赤司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不仅没死成还遇到了发生概率极低,甚至在曾经他根本不会相信其真实存在的不可思议的事件。

      那场意外,将他带回了学生时代。

      而在他刚醒来时,他的内心深处便探索不到另外一个‘他’,或许在被他强行占据了身体之后,‘他’就不在了。

      他伸手抚上左边的眼睛,蓦地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消失了么?”没想到,这次我们竟少了一些交流呢。

      走至床边的另一侧,抓住花纹繁复又带有欧式感的窗帘,‘唰’地一声拉开,强烈的光线瞬间照耀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赤司不太适应这道强光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好温暖。

      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一片富有生命力的花圃和草坪以及长出了新的绿叶的树木,赤司静默着。

      果然像是落错了时空倒退了很多时光。

      “原来这里已经快到夏季了。”

      赤司的接受能力和应对能力向来超出了一般水准,因此他对目前的现状只有一时的惊讶,便很快就适应了。

      只不过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没想到一个具体的概念。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铃声突然在房间内响起,也恰好让他将关注力转移到了手机上。

      他的私人电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晓,而这时能打他电话的,无非是父亲或者队友。

      可当他拿起手机看到上方显示的号码,一直以来就算在最危机时刻都不曾表现得惊慌的赤司,捏着电话的手,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颤。

      紧抿着的唇小幅度地向上轻扬,由薄唇里吐露的话语,是恍然,是轻松,也是如释重负。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来电显示的,是宫崎优里曾经使用过的所有号码中的第一个,她的记忆力一向让人觉得堪忧,不太重要的事情经常大意地忘掉。而他,便理所当然的替她记住这些小事。

      也许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面对现在的宫崎优里,他迟疑了片刻才按下接听键,但内心却仿佛像是放下了重担一般,感到豁然。

      “……宫崎吗?”会是他想的那样么?

      ……

      …………

      “不好意思,赤司君,在这个时候打扰你。”

      “……”

      “我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

      帮忙去接紫原?

      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遇到的,赤司还是应了下来,因为,他很想见她。

      “你站在那里等我。”

      没错,你站在原地就好,这次,该换我来走近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写了好久,还真是超出了预计的写了一万多= =
    这样就算是把优里去世后的一些事情交代了一下吧。
    刻意将赤司重生的原因写成了和优里一样,相似的疼痛赤司也体会一下好了= =【喂
    说起赤司对优里的感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体会到曾经很有好感的男生很多年没出现在自己面前,偶然有一天突然出现了,才发现还是对他很有好感,换言之,当年喜欢过优里的赤司在很多年后重新见到了她却发现还是喜欢着她,并且在几天后就听到她死亡的消息,那种被埋藏在土壤里的深刻感情才真正涌现了出来。
    一直觉得赤司是个很实际的人,在感情还未找到皈依之前,他接受一门婚姻并非难事。当然,他也是个相当有原则和自己底线的人,对闲院真澄没有特别的感情,两个人还未正式订婚之前,他拒绝她的主动是很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你们是啥看法,反正我是这么感觉的= =
    表示今天家里来客人,刚才还在厨房做饭,可能有些细节处理的不是很到位,总之欢迎大家和我一起探讨赤司巨巨的内心问题啦,这小孩学生时代和成人时代作风大概变化不太大,希望我还没有把他OOC到天边去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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