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场繁世》游子意

9、第一次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平王不可能为我杜家翻案。但是我仍然以这个开头。其实我可以求他脱了我的乐籍，或是求他让我哥哥回来，我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最想要的。应该说这些不足以满足我。我既要脱乐籍，也要让哥哥回来，但我更要让张家比我杜家更惨，要让张辰良尝到十倍于我的痛苦，我要让父亲母亲得到追封，我还要完成我爹生前的事业，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一天。
　　“你在说什么？”平王似乎并没听懂我话中的深意。
　　“我说，平王殿下不能为我父亲翻案，那么当平王殿下成了皇帝陛下，总该可以了吧。”
　　他大步朝我走来，一把捏住我的下巴。他刚捏住的时候很用力，我没忍住，惊呼了一声，他立马松了力气。我被迫仰望着他，他下巴瘦削，略微突出的颧骨，低头时锐利的眼光，此刻都显得那么气势逼人。
　　“你还嫌自己过的太好了是不是？是不是还想回到牢里把酷刑都尝个遍？你可知你这话被旁人听到了，连你父亲都会被拉出来鞭尸！”
　　“杜繁青啊杜繁青，看样子是本王对你太好了，好到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笑了。
　　“可是平王并没有反驳我的意思，不是吗？”

　　他手上又开始用劲。从我仰望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他脖上青筋一跳。
　　“你少自作聪明。”
　　“真的是我自作聪明吗？那又是为什么，我父亲一直在南方任职，却成了常年镇守漠南的平王您的人呢？”
　　“平王若是只甘于做一介武将，为何又要拉拢毫不相关的文官呢？”

　　他的手一松。我却仍能感觉到下巴处的疼痛。
　　“你只是一介女流，这些事就别管了。”
　　“我姓杜，我是杜繁青，是杜茂行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别忘了，这句话，可是殿下您自己说的。还有一句话，叫做子承父业。既然是我父亲想做的，我这个做女儿的，一定会帮父亲完成的。更何况，只有这样，才能还我杜家清白。”
　　然而平王并没有被我打动，他只是叹气，摇头，说：“你只是一个女子，你能做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正直到得了杨大学士赋文一篇的槐阳县令其实私底下最好娈童，象州刺史派人打死了一家农户，只因新纳的小妾曾受过那家农户的气，还有泉州军连冬衣都不够穿，因为那些钱都被人花在了春月坊里……”
　　对面的平王缓缓坐了下来，很严肃地问我：“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这些都是春月坊的姑娘们告诉我的。”
　　这三天，我所做的准备，就是让阿绸四处打探各种八卦消息。
　　“先人一步得到消息或是散布消息，就占据了先机。而教坊青楼，则是天底下传递消息最快速的地方。”

　　平王闻言只是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笑的十分诡异，然而我仍是满心期待地看着他。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他虽然没有立刻答应我，却也没拒绝我。
　　“如果你能凭自己的能力把张家整个拉下来，本王就认了你这个谋臣。”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会至少帮我一把的。
　　他把桌上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说：“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等一下。”我毫不犹豫地叫住了他。

　　“嗯？怎么？”他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就惊得目瞪口呆。
　　“我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请王爷做我的第一位恩客。”
　　是的。在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只着了布料轻薄的一片肚兜。
　　我是因抄家而被罚没入乐籍的罪臣之女。在这皇权皇威至高无上的社会规则下，在这藏污纳垢的下作之地里，我仍是地位最卑贱的。就算如今我只是乐妓，可是想必以后免不了任人随意凌~辱的。我早已做好忍辱负重的心理准备。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样劝服自己，我也无法想象如何才能做到把自己的第一夜交给完全陌生的人。运气好的话，他也许是相貌翩翩的公子哥。倘若运气不好，碰上满嘴黄牙，有头大耳的猥琐之人，我该如何面对自己？
　　“求王爷了我残愿。”我一想到被陌生人压在身下的场景，就觉得胸口喘不过气。
　　我低下头，看见眼泪一颗一颗落下，然后缓缓跪下。就在双膝快要触地的时候，平王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又过去关上了门。

　　他慢慢走过来，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伸出手，那么轻那么温柔地拨开耳鬓的碎发。我望进他的双眸，里面满是心疼。而他眼里的我越发清晰，我缓缓闭上眼，等待着接下去会发生的一切。
　　而他！他竟然，亲吻我脸上的泪水。我顿时睁开眼。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又一次在我面前蹲下来，将我打横抱起。我双手很自然地勾上了他的脖子。我自我安慰着，嗯，繁青，这是你的新婚之夜。而天底下最英武的平王殿下，就是你的夫君。
　　他将我轻轻放下，俯身双手撑床。
　　“繁青，抱歉。如果我可以，我一定早日为你赎身脱籍。”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抬起头，吻住了他。
　　床帘缓缓落下，我的视线越来越暗。可是我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自己的。

　　别人都说新婚之夜是“锦帐香浓情缱绻，洞房春暖意缠绵”。
　　今夜锦帐有了，熏香缭绕，大汗淋漓之际我心里却一片悲凉绝望。

　　四下一片漆黑寂然。我睁着眼发呆。平王睡在我身边，其实我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我只知道我一直没睡着，而他也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有变过。
　　我以为事情做完之后他就会离开。可是他没有，他留下来陪我了。这一夜很安静，整整一晚没有一个人进来过，甚至没有人来敲过门。
　　我无聊地猜想着，是不是外面一直有人在等着平王传召然后立马把备好的热水抬起来为他沐浴。如果是这样的话，外面的人会不会很奇怪平王一直没动静？他们会不会怀疑我对平王做了什么？平王也是，就这么忍受着一身臭汗躺在床上。想到这里，我竟然笑了。
　　“这么好笑吗？”突然耳边传来男声。
　　“哈？”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以为我在笑话他？于是我又忍不住笑了。“对啊很好笑。”
　　耳边默然无声。
　　我起了戏弄他的心思，故意说：“我怎么觉得王爷好像经验不足呢？”
　　“……本王对战事经验丰富就够了。”听声音好像很严肃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王爷你就是默认对床事知之甚少了？”
　　“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
　　“我是第一次嘛，不懂很正常啊。”
　　“……”
　　“王爷你该不会也是第一次吧？”
　　“你觉得可能吗？”
　　“那……”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他打断了。
　　“只不过之前都不用我自己动而已。”
　　“什么？王爷你竟然让女人……”
　　“打仗太累，懒得动。”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继续说，“自己动果然很累。和女人一起睡果然很吵。本王要就寝了。”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反正他背对着我也看不到。
　　“遵命！”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他很少和女人一起睡吗？那他的妻子呢？
　　“王爷，晚安。”我把被子拉到胸前，轻声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