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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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大概是很难想象我是以怎样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而又是怎样在一整片漆黑的绝望之中硬生生凿出来一个小洞去窥探希望的渺茫感度过了那两三个时辰。我眼睁睁看着月光渐渐淡去，天从墨黑到微亮到明亮，从丝缕霞光到朝霞满天再到明日跃出。
我一直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在心里求佛拜神。
我有些不懂我那时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死在我面前。也许是觉得他那样的英雄人物就算死，也该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又或许是我已经把他当做是我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命运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大将军，你是王爷，你是天之骄子，你有自己的命运，你的命运不该终结在这无名的荒郊野岭。你还要继续打仗的，你还没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我喃喃说道。
越想越觉得替他不值：“你还没有王妃，你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连孙子也没有！”
“孩子会有的，孙子也会有的。”
我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低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睁眼，一双清冽的双眸正看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你醒了！”
他勉强坐直了，却低头看了看他自己的衣衫。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胸前有一大片眼泪沾湿的痕迹。我大窘，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说：“你醒了正好，天都大亮了，我们该赶路了。”
“好。”他低声说。
我们又走了一上午，才走到大道上。我们在路边没等多久就遇到了一辆马车送我们进泉州城。我让车夫把我们送到了家门口。果然，门口的张叔刚一见我下车立马就跑了过来，一脸欣喜地说：“哎哟我的好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和少爷都急的一整夜没睡了。”
平王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张叔看着一个大男人站在我身边，眼睛都瞪直了，很是不可置信地说：“这这这……这……小姐你……”
我拉着张叔的手，说：“好了先别管这么多，快带我去见爹娘吧。”
本来爹娘看到我是很激动的，娘甚至抱着我就开始哭。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换句话说，就是太不经事，总容易大惊小怪。这次我失踪一夜，想必她早就方寸大乱了。爹爹也很激动。不过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平王。
他一见到平王，马上就冲了上去，双膝跪在平王面前。我见爹爹甚至激动地眼圈都红了。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老臣……老臣有罪啊！”
我看到我打从内心里敬佩的有尊严有骨气的老父就那样扑通一声跪在平王面前，那般卑微地涕泗横流着请罪。我才好像终于回到了现实。他是高高在上的平王殿下，是可以任意主宰我们生命的平王殿下。我就算被他掐死，也该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而救他，就更是我理所应当。
平王扶起了爹爹，很平静地说：“杜卿不必多礼。此番还多亏了令媛相救。杜卿教女有方，非但无罪，该是有功的。”
他们又客气了一番，又屏退了所有人去书房谈事。我则由母亲带去洗漱一番。本来母亲还想多问我几句的，可我实在太累。洗完澡便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还坐在我的床头，好像在很仔细地看我。我只当她是担心了一宿，好不容易才盼着我回来，内心还没有平复。
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这次都是女儿的不是，让你们担心了。”
母亲说什么，只是伸手帮我拢发，又摩挲着我的手。过了好一会，才说：“娘没事。娘就想这么一辈子守着你，你爹，还有你哥。娘不图荣华富贵，就想我们一家人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娘，你在说什么啊。”我一听这话就立马坐了起来，“我们当然会一直好好地在一起啊。不仅是我们，以后还会有嫂子，有哥哥的孩子。到时候孙子外孙都要围着外婆闹的。”
母亲终于笑了，说：“是啊。以后我就要把我的外孙女锁在家里，看她敢不敢学她不听话的娘，到处乱跑。”我娘就是这样。对我就够严格了，还要对我的女儿倍加严格。
“对了，刚才你哥也回来了。他昨晚就出去找你了，中午收到我们的消息才急忙赶回来的。你要是睡醒了就去找你哥吧。”
我点点头。
我穿戴好之后才拉开门打算去找哥哥，结果一开门就发现哥哥已经站在我的院子里了。他负手而立，走近时才看到他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
“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我了。”
哥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又恶狠狠地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我都听说你的光辉事迹了。又是荣家寨又是平王殿下的。哼。这些看你还怎么嫁你的‘辰良哥哥’。”
我本来是想回敬哥哥几句的，可是一听到“辰良哥哥”的名字便只顾讨好哥哥了。
“哥。哥。辰良哥哥知道我失踪了吗？他知道了的话，有没有很担心我啊？”
哥哥把头一偏，不理我。
“好哥哥，我这次可见到了荣家寨的寨主呢。”
哥哥又把头偏到另一边，硬生生地说：“不稀罕！”
我又摇摇他的袖子，继续说：“平王都夸我会看地图呢。我说这是我聪明伟大的哥哥教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我才突然想起来，当时平王问我的时候我其实没有回答他。
“对啊对啊。”撒个小谎应该没有关系的吧？等明天我再去跟平王对对口供就好了呗。
“现在连平王都知道哥哥你的大名了，说不定他会觉得哥哥你是个军营天才，过两天就把你招到他的麾下做大将了呢。”
哥哥双手叠放在胸前，有些得意地说：“平王常年都在打漠南的。漠南太远了，我可不想离家那么远，还得再考虑考虑。”
我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
哼，明明就是很想去。非要嘴硬矫情。
“你当将军，辰良哥哥就当你的军师。你们俩配合起来，一定天下无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说完哥哥就跑开了，留我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吃过晚饭了，所以我便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简单吃了晚饭。饭后父亲又来房间里看我。我一直觉得父亲是当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的。他学识渊博，是当年那一届的文举探花郎。可他并不古板保守，相反，他很开明，甚至常常鼓励我虽然是女子，也应该学学防身之术。只可惜我太懒了，不愿意锻炼。更重要的是，爹爹从贫穷到富有，一直都只有我娘一个女人，没有违背过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我其实很羡慕我娘。大概在大齐，能得到丈夫全部身心的，只有我娘一个人。
父亲来看我，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临走前跟我说：“青儿，我知道你一直很坚强。这次遇到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平安回来，为父心里深感安慰。我的小青儿长大了，能自己独当一面了。”
我倚过去，抱着爹爹，说：“不要不要，青儿永远都不会长大的。青儿要一直躲在爹爹的怀里。”
我常和爹爹这么撒娇，以前他总是笑着说：“哎哟。这嘴真甜。好啊，那你就一直躲在爹爹这儿，可千万别嫁出去噢。”
可是今天，爹爹却一把把我推开，神色肃穆地说：“青儿，我和你娘总有一天要先离开你。与其以后痛苦，你应该现在就学会独立面对一切。无论有没有我和你娘，你都可以快乐并且自在地活下去，活的好好的。记住，无论以后你的身份是什么，穷困也好，富贵也罢，都只是世人给自己戴上的枷锁。你是爹的小青儿，不要受这些世俗的约束。人只有这一辈子，不要为了别人而活，要为自己而活。”
我没有预料到一向待我温和的父亲也会用这么严苛的语气跟我说话。但我只以为爹爹还在生我的气。
后来再想起来这天发生的事时，我才惊觉自己当时只顾回到家时的欣喜，全然忽略了这些奇怪的细节。比如一向严格的母亲竟然没有批评我半句，比如一向温和的父亲竟然教育我要我独立，比如哥哥为什么始终没有告诉我辰良哥哥到底是什么反应。哥哥和辰良哥哥那么要好，我们仨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就算辰良哥哥不喜欢我，也绝没道理不来看望我的。又比如，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平王一直都驻扎在漠南一带的，这也是我一开始压根没把我救的将士往平王身上想的原因，何以这次平王忽然南下到了泉州？还是来剿匪的？
这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就算我那时想明白了，我也丝毫不能改变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