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平王vs荣匪 ...
-
早上我一睁眼便撞进了那一双深沉如寒潭般的双眸。那冷冽眼神之中似有怀疑，似有探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他说。
我发现我还抱着他，于是赶紧松手，跳下草垛，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是见你昨夜一直叫冷，怕你着凉，才抱着你睡的。”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大汉对我们招招手，说：“我们寨主有请两位。”
寨主？荣家寨的寨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和那将士已经被带到了大厅之上。大厅正中坐着一位虬髯大汉，其两侧各站一名持刀大汉。我见他们怒目圆瞪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虚。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大刀，猜测着他们该不会就要在这大厅上结果了我和那将士吧？
虬髯大汉见我们进来，起身便是拱手一礼。他这般讲礼，倒把我吓了一跳。
“在下荣家寨寨主，荣匪是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荣家寨寨主的大名，问道：“匪？难道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的匪字？”
寨主哈哈大笑了数声，才说：“不杜小姐，我荣匪，是‘心知不是匪人，反作乾情’的‘匪人’，亦是‘俱生盛世，独为匪人，顾微之人，无所告诉’之‘匪’。”
听到这里，我完全呆住了。我看向我身边的将士，他虽然还看似镇静，但眼神中的震惊已经表露无遗。
我一开始问他的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本意只是想拍他马屁而已。其实一提到“匪”字，一般人想到的都是盗匪，抢匪等不好的意象，所以也很难想象会有人会取这样的名字。却没想到，荣匪不过是山贼头子，却懂得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不仅懂得，他还故意引用不同的句子，把同一个“匪”字释为盗寇之意。他毫不掩饰自己山贼头目的身份，甚至似乎有些引以为荣。那一句“俱生盛世，独为匪人，顾微之人，无所告诉”语出《后汉书》，由他口中而出，更添一份孤狂之意。想不到，一介流寇的荣家寨寨主竟有如此渊博的学识。
他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只是占山圈地的草寇而已吗？
不过，我在震惊之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称我为“杜小姐”。我问他：“荣寨主，你知道我是谁？”
“在下既然在令尊的治地下谋事，自然是知道刺史大人最疼爱的女儿的。”
他说话好生客气！可表面如此，实际上还不是把我关在什么都没有的柴房里整整一夜！
他又转向我身边的将士，毕恭毕敬地深深行了一礼。那将士身上还穿着已经残破的单薄外衣，神色淡漠地看着荣寨主，虽为荣寨主的手下败将，却很自然地受了这一礼。
“战无不胜的平王殿下，您可知为何败在我这小小的荣家寨？”荣寨主行完礼后便收起了肃穆的神色，变得戏谑起来。
不过我却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我身边这将士。
什么？平王殿下？战无不胜的平王殿下？我……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所谓平王殿下压根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与荣寨主平视，说道：“可是因为本王的向导？”
哈？！连“本王”都冒出来了！
“平王殿下果然聪明。只不过我要说的是，您的向导，可绝不是我荣家寨安插的人。”
“那是谁？”
“这我可不知。不过您的向导，早在你们大军开拔之时，就已经把您的行军计划送到了我荣家寨的门口。我起先还不信，以为是圈套，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什么？！难道朝廷军大败的原因竟然是军中出了奸细？
突然，我眼前一花，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再一睁眼时，才发现平王的一双大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拼了命地想要把他的手抓开，却根本不能动他分毫。他瞪大双眼，高声吼道：“是不是你爹？！那向导是你爹安排给我的，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绝对可信的！是你爹害的我军大败的对不对！”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呼吸困难。我张大了嘴，却吸不进一口气，只能连连干呴。我伸出手，往他的脸上抓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双手无力。就在这时，荣匪一把拍掉了平王的手，我才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我不自觉地蹲下来，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眼前一片模糊，只依稀可见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落在地。
我什么都没做。我甚至还救了他！可是他竟然想要杀了我！
“袁子靖！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你想杀了她不成？你可别忘了，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放肆！若不是她父亲，本王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站了起来。可我猛然起身，眼前忽然有一阵眩晕。待我站定之后，蓄积起全身的力量，挥起右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之清脆之响亮之用力，以至于我的右手竟有些疼的发麻。
“你混蛋！你凭什么认定就是我父亲做的！我父亲是那么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凯旋而归的！他都把庆功宴准备好了！怎么可能会是我父亲！”
我打完他，立马就跳到了荣匪身后躲着，他捂着脸颊，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却没上前一步。我看着平王，这个昨夜还虚弱地需要我照顾的如天神一般英俊的男子，今天却有力气掐住我的脖子冲我大吼大叫。我只觉得一片寒心。我曾听母亲说过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没想到，我竟成了故事里的农夫。
“平王殿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胡乱猜测，甚至是为难一个女子的。”荣匪张开手，把我护在身后，继续说道，“我是出于佩服你的赫赫战绩，敬你还算是个英雄人物。可平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呵，荣匪，你当你是谁？若不是出了我军出了奸细，你这里早已被本王夷为平地。你不过是一介草寇，竟敢说本王让你失望。真是不自量力！”
突然，“刺啦”一声，荣匪拔出了身边人的大刀，架在了平王的脖子上。我看到这一幕真是觉得好解气！
“噢？那我们不妨来看看，究竟是谁不自量力？”
“你敢？”平王低声吼道。
“我都敢占山圈地，与朝廷抗争，我都敢明知是平王带军却仍然歼灭你全军，你看我敢不敢一刀砍下去？”
我在荣匪身后，看不到荣匪的表情。可听他的语气，好像很认真，绝不仅是吓唬平王的样子。
平王是谁？某种程度上说，平王可谓是我大齐的战神。他从十五岁带军以来，几乎战无不胜。如此彪悍的战绩，令所有人提起他都是一股敬仰之情。如此人物，就算是这次败在了荣家寨手上，可真说出去，他也仍然是百姓心中的战神，是朝廷中光是声名便可震慑大漠各族的大将军。荣匪他，难道真的敢就在这里，这么轻易地就杀了他？要知道，这一刀下去，只怕是要受到千万百姓的唾骂，也会迎来朝廷疯狂的反扑的。
我担心荣匪真的杀了他，于是站了出来，手扶上那把刀。
“荣寨主，还是算了吧。杀了他，对你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荣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平王，却并没有放下刀，只是对平王说：“你在我面前最好别那么嚣张，我平生最恨你们这种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所谓贵族。你以为天下人都怕了你们。别忘了，是谁把你们捧成贵族的。总有一天，天下人也可以反了你们这帮贵族。就像现在，我一用力，就可以取你小命。”
听荣匪这番话，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荣匪绝不会一个山贼这么简单。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学识，与平王对峙的气势，和他如此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胸襟，都绝不是一个普通山贼所能有的。
就在荣匪刚放下刀的时候，有一人从厅外小跑进来，在荣匪耳边低语了几句。荣匪点点头，看向平王，很平静地说：“又有一批朝廷军现在进山了。”
听到这话，就算是我，也感觉得出这件事背后的不对劲。平王所率军队几乎是全军覆没，不然身为统领的他也不可能落到独自逃亡的地步。可外面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并且这么快就集结了新的军队打过来。
平王闻讯也是脸色铁青，问道：“你可知是谁的人马？”
“大旗上挂的是‘雍’字。”
我不清楚朝堂之事，不知道那个‘雍’字代表了什么。可看平王，他眼睛微眯，双拳紧握，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荣匪吩咐了旁人几句，然后丢给我一包东西，说：“这里面有干净的衣服，几块肉和馒头，还有下山的路线图。你们走吧。我这里无暇招待你们。”
我接过东西，实在是很震惊。饶是我也能想到，新的朝廷军进山了又如何？只要荣匪把平王绑起来做人质，足够有资本漫天要价。可是他竟然就这么放了平王？
我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只觉得这荣匪说话引经据典，发起怒来威势不弱于平王，不似一般的山匪恃强凌弱，甚至还从平王手上救了我。他不屈服于权贵，也不屑于做绑架之事。真不知道该说他有英雄气概还是该说他没有头脑。不过于我而言，我是很感谢他刚才为我出头的。
见他抬腿就要离开，我赶紧跑过去，把挂在胸口的一枚玉观音取下，递给他，说：“荣寨主，谢谢你今天帮助我。我无以回报，只能把这枚玉观音给你。若是最后你没办法了，你可以把这枚玉观音给朝廷的人看，说泉州刺史的女儿在你手上。他们念及我父亲，应该一时半会也不会要你性命。”
荣匪看着那玉观音，大笑一番，说：“杜小姐如此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大丈夫顶天立地，败便是败了，这一条命拿去便是！不用使那么多法子。”
说完他便单手持刀，大步离去。我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那枚玉观音。倒是刚才站在他身边的人走了过来，好言谢了我一番，说：“我们寨主就是这脾性。就让我替我们寨主收下姑娘的一片好意吧。”
我点点头，把东西给了他。
此时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平王大眼瞪小眼：“平王殿下，你可是要去找朝廷军？那我就先下山了。”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听到他在背后叫了我一声，然后跟了上来，说：“我跟你一起走。”
我看了看他脸颊上鲜红的掌印，没拒绝他，但也没吭声，径直走出了大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平王vs荣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