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不须休》王墨青

47、七年之氧（六）

　　第二天早晨，宋亿没能按时起来。
　　全身上下沉重地简直不像话，连眼皮都重得让宋亿睁不开眼，勉强爬起身摸了摸额头，宋亿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这几年宋亿的体质变得越发好，感冒发烧肺炎这档子事就几乎看不到了，这次不知道是昨夜里睡得太安稳还是什么的，感觉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和劳累全在昨夜爆发了出来。
　　宋亿索性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起了。
　　基地的每个人都很忙碌，也没有人意识到谁谁谁不在了，谁谁谁又干嘛去了。
　　宋亿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暮西山，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看到外头居然出了太阳，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头还是有些晕晕的，手脚都软，好在不是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宋亿起床洗漱完毕，自己去医务室那里准备开点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慕特意叮嘱过了，宋亿还没检查完，陈慕就到了医务室。
　　“怎么就病了？发烧？严重么？”陈慕一进门就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医生正帮宋亿取药，转身对陈慕说：“我先开点退烧药让他吃一下。”
　　陈慕皱着眉摸了摸宋亿的脑门，摸了一下不够，似乎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又摸了好几下：“哎呦，这烫得，不行，没有退烧针什么给他来一针么，点滴也快一点啊。”
　　“哪来的这些东西，这山里原本就没几个人住着，以前缺物资还有人送上来，现在山路都断了，怎么送？没事，年轻人发个烧又不会怎样，吃点药喝点水睡一觉就好了。”
　　陈慕见着老医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居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宋亿赶忙说：“是啊，吃点药就好了，没事的。”
　　陈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山的路都断了，这山顶的基地又成了临时的难民营，原本物资就少，现在只能用“紧缺”来形容。今天直升机过来了一趟，结果基地没有直升机的降落条件，物资都只能靠绳子送下来，连个人都送不出去。陈慕现在暂时接管整个基地，脑袋都大了。好在下午的时候这连绵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是停了，还放晴了，总算是预示了一个好的结果。
　　陈慕带着宋亿开小灶吃了饭，又送宋亿回去休息，临走前宋亿特意添了句：“别跟我爸妈说，我真没事。”
　　陈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亿，点了点头。
　　宋亿本来想着，自己病了的消息真要告诉他爸了，倒没什么，但他妈知道了，准是要亲自开直升机来接他了，自己已经够搞特殊化了，真没必要再多些麻烦。

　　宋亿吃了药果然好了很多，一觉醒来，吃过早饭，听说今天又有直升机要过来送物资，宋亿便也出门去凑了个热闹。
　　“轰隆隆”的声音，还刮起了地上无数的飞尘，宋亿躲在廊柱后头，也没敢继续靠近，有人在直升机下头指挥着运物资，也有胆子大的孩子在附近跑来跑去，“轰隆”声掩盖住了大家说话的声音，风尘也迷了宋亿的眼睛。
　　一样一样的东西被送下来，等最后一样东西送完，运货的缆绳已经被收了上去，直升机却没有立刻离开。宋亿抬起头忍着风沙望了一眼，只看到直升机的机翼在阳光下发出暗青色的光，这样的光居然还晃了一下宋亿的眼睛，宋亿立刻闭上眼，低下了头。
　　而下一眼再去看，这一幕的景象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人影悬在半空，悬在地面和直升机之间，正以肉眼能够辨别的速度向下移动。
　　这一次不再是暗青色的机翼闪光了，而是浅金色的光芒，宋亿辨不出这人的面貌，可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驱使着他慢慢地靠近。
　　越来越近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陈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直升机的正下方，正指挥着吊着钢索的人向下移动。
　　当那人终于双脚站地，他急切地向四周意义望去，待看到宋亿的方向，陡然松了口气，然后笑了。
　　宋亿的心在那一刻，像是翻涌出了无数细细小小的暖流，流进了四肢百骸。

　　梁景辰在得知B省发洪水的当天就联系了宋爸爸，宋爸爸也是心急如焚，好在第二天凌晨传来消息说宋亿跟随的那支部队安全撤离了，并无性命之忧。
　　梁景辰还是不放心，直接买了张机票飞到了B省省会，倒了一夜的车才到宋亿出任务的村庄所在的县城。县城的情况说不上好，虽然有排水系统，离玉河也远，但接连的暴雨还是让整个县城淹了大半，也没什么人息。梁景辰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知道进山的路全给堵住了，进不去，而且现在谁也不想进去，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梁景辰只好拨了电话给陈旭，陈旭在电话那头回了句“我来想办法”，然后就挂了。
　　那时候的梁景辰大概除了心急，就是后悔，这几个月他居然还因为跟宋亿赌气，连主动找对方一下都没有。而此时他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里一阵一阵地凉，他离自己的爱人这么近，可是却无能为力。
　　陈旭并没有花费很多的时间，又拨一通电话跟梁景辰确认了一下对方的位置，让梁景辰在那等着别动。梁景辰也没有等很久，晚饭时分就等来了一辆军绿的大卡车，把梁景辰顺道带去了B省针对此次救灾的基地。
　　那边负责人说，还没有兵力去疏散已经获救的人群，现在他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洪涝区域的救援上了。
　　梁景辰说，那就把我送进去吧，我等之后跟其他人一块出来。

　　梁景辰的样子简直可以用“落魄”来形容。
　　大概是上班还没有来得及换来下的工作正装，此时的衬衣已经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西裤裤腿也沾满了泥水，右边还不知被什么拉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小腿的肌肉。梁景辰几天没洗澡，在这种闷热的天气下，算不上好闻。
　　可宋亿还是抱了上去，也不顾周围人是怎么看的了，见到梁景辰，他所有的坚强就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那颗只想依偎着对方的心。
　　“我来了。”梁景辰抚摸着宋亿的后脑勺，轻轻地在宋亿耳边说。
　　“嗯。”
　　发出的声音已经是朦胧的鼻音了，梁景辰也不去计较宋亿死埋在自己怀里不肯露出的脸，静静地安抚着对方，趁人不注意地时候，悄悄地在宋亿头顶落下一吻。
　　这漫长的别离，终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