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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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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次春招要多少分才能进呢……”秋风萧瑟的大街上，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对着她的女伴如是说。
“反正你挺悬。”
“啊啊啊理科完全没复习真的大丈夫？……你说我现在去抱佛脚还来得及吗QAQ”女生搓着手，往手心里呵气道。
“佛脚你就别想了……不过附近不是有个神社吗，去看看？”
女生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摆摆手拒绝道，“那个神社荒芜很久了，说不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诶诶你看！”她扯住女伴的围巾，刻意压低声音道，“刚才走过去的男生好帅！”
“……犯花痴别扯上我！”
女生口中的男子安静得与她们擦肩而过，从熙熙攘攘的闹市走至人烟稀少的山麓，抬头看了眼极高的神社台阶，面无表情开始爬。
石阶上裂缝众多。虽然他已经做到每天打扫，但踏上去还是十分硌脚。
他是寿命漫长妖力强大的狐妖，这些琐事本来无法牵起他心中一丝涟漪，但他似乎就在这些小事上揪住不放。
——这段极长的石阶，这段他每天都要踏上的石阶，在他生命中的极短一段时间里，也是光洁平整。
通往神社的石阶为神在路，受到所供奉神明神力的加持，为前来祈愿的人们提供庇佑。同时也是主位神明神力的体现。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穿过殷红的鸟居，面向正殿。
”我回来了。“狐妖对着空旷的大殿，低声说出归家的问候。
——没有人回答。
那个开朗温和的人神，已经逝去很久了。
曾被他称作“蝼蚁”的生命是短暂的，狐妖本以为他早已懂得。当他决定和不知小他几轮的人神确定关系后，狐妖自以为已经打好了分离时的预防针。
前提是有足够的时间做缓冲。
狐妖的手白皙有力，蕴含力量。可当他望着病床上年迈的女人时，这双对力量把控极为精准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他伸手在那人如枯枝一般的手背上慢慢摩挲，末了，手指穿过指缝与她交握。狐妖很想用力握住那双手，可终究只是虚虚地笼着。
那个记忆中的朝气蓬勃的女生，那个温和有责任心的神明，已经老了。他稍微用力，她的手似乎就会如久经风霜的老屋一般不堪重负。
他舍不得。
明明约定好要尽可能久地与对方相伴，明明自己还没做好与她离别的准备，为什么诀别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了？
真舍不得。
“呵……”女人闭着眼低低笑起来，眼角的笑纹舒展，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他感到握着的那只手也在尽力回握他，狐妖抬眼看她，女人睁开眼睛，清清淡淡的眼神就这样撞进他心里。狐妖只觉得多年前那位荒岛上的巫女小姐去世时他的感情再一次出现。
不，比那时更甚。如极猛烈的骇症一下子席卷四肢百骸，无力的，悲凉的，绝望的，空有一身强大妖力却只能卑微地祈求生命的流逝慢一些，再慢一些。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许久没出声的嗓子有些沙哑，但女人却置若罔闻，她朝狐妖眨了下眼睛，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我先走了。”
狐妖温了一壶酒，拿两只碗，坐在和屋外的走廊上。他给两只碗都倒上酒，拿起一个碰了碰另一个的碗沿，随后仰脖子喝下。
色泽澄透，但饮下之后却没有延迟的上头感，只有清淡的果香——与正宗的厚重辛辣的神酒相差甚多。
明明那条擅长酿酒的白蛇亲自教过她，可她却怎么也造不出那庄严的味道。狐妖回忆起当年惨不忍睹的教学现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微笑。或许也不能单怪那个傻瓜，毕竟就算那家伙过了成人祭，自己还是严格贯彻了酒宴上帮她带饮的行为。自己酿的酒也只浅尝辄止罢了。
——不过，明明酿出的神酒大多进了自己肚子，那家伙为什么还是这样养成了在每年开春时挑选大米和山泉的习惯呢？
他不知道，也再无可能知道了。
——没了那份压抑的辛辣，但却不能不谓之好酒。
他阖着眼眸，感受清柔细腻的回味，叹了口气。睁眼将视线投向另一碗，将盛满酒液的白碗拿起，随即徐徐洒下。
可惜，这也是你为我酿的，最后一壶酒了。
狐妖握着那人不再回握他的手，心里在经过了短暂的空白后，终于出现了延迟的钝痛。
女人阖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朝他笑笑。
笑，这个字最终为她驻足在生命最后一刻。
狐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溺毙在这悲伤的绝望的事实里，而不能好好地思考这个信息。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无法陪她一起终老，甚至无法许诺她将一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给她的，只有一份感情，一份喜欢。——最难得，却也最不可捉摸的喜欢。
“才没有！”脑海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忿声道。
“巴卫真傻……”狐妖分辨出这是人神年轻时的声音，他微微愕然。
这似乎是来自很久之前，久到不知不觉中都已经模糊起来的岁月里，朝气同时坚强的女孩某次迷糊时向他说的话。
“巴卫你已经给了我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了。我从前连想都没想过的，最珍贵的东西，拜你所赐，在遇到你之后已经得……”她因为将睡将醒，发音并不是很清楚，以狐妖的耳力也不易听到，他还想听些什么，她声音倒慢慢小下去了。狐妖扭头一看——啧，睡着了。
尘封的记忆牵起心中最深的情感，他有些怔愣得看着她，看了一会，闭着眼揉揉眉心。心中千头万绪。
她……真是个每次都给他带来意外的家伙啊。
他倒是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可是非常强的啊，外在也好，内心也是。
在与她相遇的最初的那些日子，她给他留下的印象都是单纯，朝气，阳光，但也是个平凡到极点的女孩子。但相处的时日一天天增多，她也就给自己带来了更多的惊喜，初做神明便大胆帮坠入情网的沼皇女牵红线的体贴，一举毁掉笼罩学校瘴气的大气清朗，会为了这个拒绝了她告白的人回到危机四伏的古代社会的温柔和勇气。
——以及在年神神社里看到幼小的她时，已经显露出的坚强。
身在一个如此破碎的家庭里，脸上却完全不显阴霾，仍能展开这样的笑容，将万千苦难化作虚无，着实惊艳。
这样的她，又怎会埋怨自己？——所以，你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对吗？
——可是啊。狐妖站起身，身上的和服因为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
你也让我体会到了那个人写出“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的心情了。
——狐妖的手极稳，将淡黄色的酒液撒入这片那人曾经居住过的土地上。
敬给五百年前救了他一命的“雪路”，敬给一步步成长的尽职人神，敬给他的爱人，奈奈生。
纵然不是一生，在他生命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份名为喜欢的情感和无尽的思念，将伴他度过一个个没有她的日月。
巴卫视角·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