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的那些事》茉七

8、俺被拐卖

　　那年俺三岁，虽然会走路，但还不记事。

　　春末，暖风温和，镇子上的男人们聚在镇子口的大柳树下，柳枝在春风中摇曳着柔软的身姿，可柳树下的男人们却光着脚丫子盘着腿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听说隔壁镇子上建了个私塾，咱们要不要也合计着出钱建一个？”

　　“这……”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宋元宝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抠着脚丫子，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自己的老爹和自己的老婆可都是文化人，他从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会不识字。

　　“宋老板觉得呢？”

　　男人们齐齐看向宋元宝，宋元宝吧唧吧唧嘴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说：“建私塾没啥不好，可教书先生去哪里请？”

　　那领头的几个男人们相互看了一眼，有一人微微笑说，“我们大伙商量着从外面请老师有些破费，呃……元宝啊！你爹不是读过书么！我们商量着让他老人家来教，你觉得咋样？”

　　“啥？”宋元宝惊叫一声，光着脚丫子站了起来，“我爹？”

　　男人们连连点头，宋元宝摆了摆手，说：“这事得我娘做主，我娘……”宋元宝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反正这事，我不去找我娘，你们要想，你们去。”

　　男人们都犯了难，其中一人，笑问，“前些日，我从你家铺子前经过，听见里面有读书声，是子墨在读书吧？”

　　宋元宝听人提起自己的儿子，立马换了笑脸，乐呵呵地点头，“这小子还不回识字，就是瞎背的。”

　　“那……那是谁教他的？”

　　“当然是他娘了。”宋元宝想也没想，脱口说道。

　　“这……唉！”

　　那人不在言语，诸人也都连连摇头，宋元宝不解，便问，“咋？”

　　那人抬眼瞅了一下宋元宝，又是摇头叹气，“我本以为是你爹教他的，所以才和大伙儿商量着让你爹出山教书的，原来是你家娘子，女人出面教书，这……这可不行！”

　　宋元宝听了本想出言反驳几句，他可听不得别人说苏青一点不是，可转念一想，还是闭了嘴，他也不想苏青出门教书，且不说会不会累着，他打心底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苏青。

　　私塾一点点的盖了起来，教书先生也在私塾完工的那天有了消息，是从京城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宋元宝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家在京城，因为迫于生计才同意来他们这个偏僻的镇子教书。

　　私塾开课的那天，镇子上的女人们都好好打扮了一番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私塾，宋子墨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旁人都去了，所以一早也粘着苏青让苏青带他去。

　　“臭小子，你娘可比那教书先生厉害多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子墨在他老爹的“注视”下，渐渐噤了声，可手还是在暗处偷偷拽着苏青的衣衫。

　　苏青笑瞅了瞅宋子墨，温言说，“还是带着他去瞧瞧吧！你若忙，我带着他去，反正都是娘亲带着孩子去的。”

　　“你去？……还是我去吧！”宋元宝瞪了宋子墨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一把抱起了宋子墨，让宋子墨坐在他的肩膀上，“走，你爹带着你去。”

　　私塾外围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总之到处都是人，那人比私塾里坐着的人要多了好多。

　　宋元宝架着宋子墨朝里看了看，撇了撇嘴，里面的孩子小到三岁，大到十三岁，参差不齐地坐在里面，那场面有些滑稽，教书先生瘦骨嶙峋的，弓着背，胡子老长，在一群高低不齐的孩子中间慢慢踱着步子。

　　看完了热闹，宋元宝便架着宋子墨回了家，到家苏青就问，“怎么样？那先生学识可还渊博？”

　　“渊不渊博的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教书先生丑的作死。”

　　苏青微微一笑，牵过宋子墨，细语问道，“子墨想去么？”

　　宋子墨小眼睛黑黑亮，小嘴蠕动了几下，说：“不去。”

　　那教书先生在镇子上教了大半个月便闹着不愿再在这里教了，镇子上的人挨家轮流地去劝说，可那教书先生死活都不愿再在镇子上待，他说镇子上的牛粪味儿臭气熏天，他年纪大了，闻见这味道就头晕。

　　教书先生走了，私塾里孩子们朗朗地读书声沉寂了下来，苏青进私塾做教书先生完全是苏青自己决定的。

　　宋元宝不知道的是，镇子上的女人们每日都来猪肉铺子，借口找苏青学些刺绣手艺，实际上挨个的来说服苏青进私塾教孩子们识字，因为她们说见过宋子墨在地上写字，可比她们的孩子在私塾里学的要好的多。

　　所以，苏青进了私塾，因为是苏青自己开口提的，所以宋元宝只默了默还是点头同意了。

　　苏青去了私塾，宋元宝便每天带着宋子墨在自己的猪肉铺子前做起了猪肉生意，按照宋元宝的意思，苏青进私塾教书已经够累的了，就不让宋子墨再去私塾里凑热闹让苏青分心了，所以宋子墨过起了和他老爹一起卖猪肉的生活。

　　宋子墨不见了。

　　那日，宋元宝送走了苏青，就带着宋子墨去隔壁镇上买生猪，宋元宝牵着宋子墨转了好几家，可都不太满意，那猪要么太肥要么太瘦，总之没有宋元宝满意的，但为了生意，宋元宝还是买了两头。

　　在宋元宝和那家人谈价钱的时候，宋子墨跑了出去，这一出去，宋元宝便找不到他了。

　　宋元宝也顾不上那两头猪，骑着马一路飞奔到家，央着镇子上的男人们都出了镇子去找宋子墨，消息很快传开，宋元宝的娘听了消息，急得直跳脚，扬言要剁了宋元宝的手，宋元宝的爹一直劝着，扶着宋元宝的娘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苏青心里早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站在镇子口，看着眼前的巍峨群山，红了双眼，镇子上的女人们都劝苏青，可她们也知道她们的劝说完全不顶用，因为她们也是做母亲的，孩子不见了，她们也能体会到苏青的那种心情。

　　寻了整整一天，月亮都已经爬到了夜空中央，宋子墨还是没有消息，苏青那时就想，若是宋子墨真的丢了，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结果是没有答案。

　　镇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依旧没有宋子墨的消息，苏青站在自己门前，看着浓浓夜色，她的心抽痛，她的鼻子泛酸，想哭，可红着眼睛却掉不出来泪。

　　有人看见宋子墨被一个妇人带走了，这是苏青知道的唯一消息，然后便再没人知道那妇人带着宋子墨去了哪个方向。

　　再晚一些，宋元宝的爹娘也回来了，苏青远远地看见就跑了过去，她看着宋元宝的娘那双哭红的眼睛，就没有开口说话，从宋元宝的爹手中扶过自己的婆婆，三人蹒跚着朝自家屋子走去。

　　一直到了凌晨，宋元宝才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宋子墨。

　　苏青看见宋子墨的那刻，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抱着宋子墨，两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宋元宝沉默的站在一侧，任由自己的老娘劈头盖脸地在自己身上乱打。

　　折腾了一宿，等诸人都喝了稀饭，安顿好所有人休息，苏青端着热水来到宋元宝的身前，宋元宝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他看见苏青的裙角，将头低的更低了。

　　苏青把毛巾浸湿，仔细地为宋元宝擦着手掌。

　　突然，宋元宝反握着苏青的手，抬眼认真地看着苏青，“是他帮忙找到的，他在你身边一直安排有人，我和子墨出去的时候也有人跟着，子墨被那老妇人拐了去是那个人一直跟着才能找回子墨……”

　　宋元宝朝自己的脸上闪着耳光，苏青皱了皱眉，尽是心疼，她拉住宋元宝的手抱住宋元宝，“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这就好。”

　　自此，宋元宝和苏青谁都没有再提过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