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剑》沈诺

63、将尚稷（三）

　　寅时阖眼，卯时起身，螭吻却没觉得困乏。轻手轻脚地去看了眼尚在昏迷之中的二人，掩门出去。舒展着身体，疏络了筋骨，想象罹枉就站在对面，螭吻摆好架势，一跃而前！

　　辰时已过，几个容貌乖巧的丫鬟走成一排，端着梳洗用具和早饭，踩着碎步而来。
　　听说将军府前些日子来了几位贵客，现住在这府里最偏最静的小院内。而这几位贵客身份之尊贵，不得有半点闲话在外，因她几人平日里稳重得体，口德甚好，才在各种叮嘱和调配之后，被临时安排过来服侍的。
　　可外在表现是一回事，内心活动又是一回事。
　　——什么客人能这么尊贵？前些天北狄还在疯狂猛攻，将军死守却也击不退，怎么突然敌方就撤退了？此时此刻入府的贵客，会不会是帮着将军赢了这场战的人？是帝都“仪”派来的王权贵族？还是真如民间所传的，是“龙神”降临？
　　怀揣着紧张又兴奋的心，她几人低眉顺目地走进院内。常年在将军府，对于院内有人练武这种事她们早习以为常，余光一瞄，就知道这贵客公子是个练家子。
　　打头的大丫鬟一福身，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叫“公子”，却呆住，目光痴痴——
　　僻静的院内，树几棵花几朵，大片的阳光下，一派安详和暖的寂静。一个约摸十五六的少年郎，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中挥洒着汗水。她虽看不懂一招一式的深意，但那一个回身，一个跃起，一出拳，一勾腿，都是凌厉而有力，却又不失优雅和高贵，她从未觉得这些打打杀杀是如此能体现一个人的气质、涵养的事！

　　一个身穿军袍的小将途经院外，看见一串儿丫鬟端着大盘小盘呆站在院中，一个个眼冒亮光如痴如醉的，让他很是疑惑又好奇。忍不住凑上前去，正看见螭吻一个腾身，几步轻踏，飞檐走壁！像是在追赶或者躲避，抓准了一个他看不懂的时机，反击进攻，招招精简，力道十足！
　　他张大了嘴，无比吃惊地看着这个貌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施展着他在战场上从未见过的“绝世”武功。从吃惊到惊喜，再到喜不自胜，他赞叹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功夫？”
　　声音不大，但足以把他身边看得正痴的丫鬟们吓一小跳。有不经吓的，直接就把手上端的盆扣在地上，“咣啷”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回。

　　螭吻闻声收势回眸，正看到一脸蛋红扑扑，眼睛大又亮，气息淳朴的少年朝自己扑来，惊得他连忙一闪身！那少年就“啪”地直接扑倒在地！
　　螭吻试探着问：“你是……”
　　那少年突然抬头，噌地蹿起，猛地伸手一勾，紧紧捉住螭吻的手，兴奋道：“你从军吧从军吧！我们军里要是有了你这样的功夫，就什么敌人都不怕了！”
　　“从军？”螭吻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是啊！”少年狂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拽着螭吻就往外走，无视一旁丫鬟们的目瞪口呆，边走边对螭吻说：“我带你去我们军的操练场吧！可大了！马匹兵器一应俱全的。你看看，绝对会想加入的！走！我这就带你去！”
　　螭吻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来及做反应，就被一溜烟地拖出了院子。
　　于是乎，当苑公主醒来，梳洗完毕，待大夫们给罹枉和赑屃换完药退下后，突然发现，这屋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有眼力见儿的丫鬟便出声答道：“那位公子今儿早随尚稔（rěn）尚小将去了军营……”
　　“尚稔？”苑公主疑惑地重复道。

　　那少年不知从哪里牵来了马匹，一人一骑，也不问螭吻的意思，马屁股一拍，直奔军营。
　　一路上只听那少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直在夸尚稷是多么多么的厉害，尚稷的军队是如何如何的勇猛，又是怎样怎样地退敌。虽然音量远远比不上蒲牢，但语速绝对和狴犴说绕口令有得一拼！饶是经过狴犴“专业训练”的螭吻，听着也有些头晕。
　　不过好在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地起劲儿，一点都没在意螭吻有没有认真听。
　　城内街道过眼繁华，策马而过，没一会儿工夫已无人烟，远远看见一处围场，内起尘烟，有数人在外把守。见有二人策马奔来，那几人几步上前，待看清来人面目后，迅速向内指示，移开栅门。那少年和螭吻便一前一后，大大方方地扬尘而入。
　　一瞬间，螭吻瞥见那些守门的士兵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得像在行礼，不由匪夷所思地看了那少年的后脑勺一眼——不像大人物啊？正准备再瞧第二眼，忽然一阵阵喝喊声传来！
　　勒马抬头，只见眼前一片广阔的沙场——有数百人在统一操练；有拿了木棍或者赤手练习对打的；有捡了一堆兵器，独自舞刀弄枪的；远处有靶，有数人正骑马射箭，每发必中；还有十数人围了木质的擂台，为台上扭打的二人叫好；……其人数之多，场面之宏大，让头一次见到如此习武规模的螭吻应接不暇，呆在原地。

　　将军府内，一道红光趁无人注意时划进一书斋内。
　　児玉躲在角落里椅子后左顾右盼一番，提起裙摆踮起脚尖，“嗖嗖嗖”绕过正厅来到里间。有清扫的婢女迎面而来，児玉身形一闪已至梁上，等确定室内无人后，才一跃而下，大摇大摆地来到一面墙前。
　　那墙上挂着一幅洒脱的巨幅墨宝，看落款是出自尚稷之手，掀起，是向内凹陷的一个浅坛。
　　児玉满意地勾起嘴角，看着那幅字后的墙上挂着的弓箭，“放在这么好找的地方……倒是省了我不少工夫。”

　　“喂！你！”一声怒喝震耳欲聋。螭吻刚侧过头，一脸茫然地被人一把撸下马。
　　“说你呢！进了军营还不下马！这点规矩都不懂？！”
　　“……什么？什么规矩？”
　　“什么什么规矩！未经允许不得在营中骑马的规矩！又不是在操兵演练，你以为你是谁啊！是天兵天将还是皇帝老儿？！”
　　螭吻踉跄着站稳，想起来带自己进来的少年也同样骑着马，可是四下一环视才发现，马就自己身边这一匹，那少年早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螭吻只好回身面向把自己拉下马的长胡子大汉，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