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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枕前前事上心来 ...


  •   这声音一出,少恭不由笑将起来,扬声道:“就说今夜为何难以入眠,原是千觞将要来访,特意令酒香传延百里,勾的在下酒虫上头,满心只想着各种陈年佳酿了!”
      “哈哈~少恭这话说的,往日喝酒,你什么时候沉迷过?今次倒是奇怪,莫不是心中有事,想要……借酒浇愁?”男人跨坐在墙上,他手里拎着酒坛,半边袖子随意围在腰上,面上胡子茬茬,仍是不修边幅、浪荡江湖的架势。
      “千觞果然敏锐。”少恭苦笑一声,抬手打出数道劲气,窗外的梧桐树叶便簌簌落下,在二人之间搭了一座“叶桥”。
      这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不过一瞬,稍有迟延,便会错过最佳落点,千觞却早有准备,他飞身而起,脚踏梧叶而来,那不紧不慢的样子,仍是一派潇洒。
      叶片在他身后飘然落地,相差仅仅半息。
      千觞在少恭面前站稳,抬手一抄,便抓了一枚梧叶,他低头细细打量,赞叹道:“哟,数年不见,少恭的功夫又俊了不少!”
      “哪里,比不上千觞‘侠’名远播,便是在塞上,亦能听到些许传闻,什么‘勇闯椒香阁’、‘智斗大河帮’一类,在下可是听的津津有味~”
      听出他话语中有揶揄之意,千觞竟微有些赧然,讪讪笑道:“没想到少恭远离江湖后,消息还是那么灵通,这些倚红偎翠的风流韵事都被你知道了。”
      却原来那“勇闯椒香阁”、“智斗大河帮”之事,都与千觞的红颜知己有关。椒香阁位于京都,乃是闻名天下的烟花之地,同时亦是江湖上声名不弱的女性门派,门中弟子大多卖艺不卖身,气质清冷脱俗,兼且擅长琴棋书画等雅事,很为名门公子、江湖侠客所追逐。
      千觞那日受人所激,一时兴起,非要见椒香阁阁主一面,为此不惜大打出手,先与风花雪月四使一番恶战,又和国色、天香二位护法缠斗数百招,逼的那阁主不得不踏出碧水门,亲自动手将千觞拿下,捆在院中日日用酒香“煎熬折磨”,这般过去足足三日,才大发慈悲将他放走。
      而“智斗大河帮”之事发生在白帝城,千觞为了一名沽酒女,和地头蛇大河帮对上,巧妙周旋半个月,大河帮声名扫地,货运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向千觞与那女子赔礼道歉,方算揭过此节。
      少恭微微一笑,曼声道:“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千觞正值壮年,在下十分理解。”
      “唉,不说这些了,我们多年不见,还是喝酒为上。”
      少恭从善如流,笑道:“既然如此,此处不便,千觞且随我来。”
      二人换了地方,来到后方花园,在凉亭中落座。
      雨后空气清新至极,水边不免有些冷意。
      千觞斜坐在石台上,大口喝下一口酒,方觉得周身有了温度。他将酒坛抛给少恭,笑道:“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想必少恭已经有所耳闻?”
      他说的漫不经心,听的人却心中一动,不露声色道:“哦?”
      千觞眯起眼,面上笑意仍未止歇,说道:“十九日前,铁柱观太上长老洛水真人被丹芷所杀,当时在铁柱观做客的天墉城弟子肇临下落不明,至今仍未寻到。”
      少恭微微挑眉,又道:“哦?千觞想要说些什么?”他喝了口酒,将酒坛递了回去。
      千觞托着酒坛,摩挲了一会,方意味不明地道:“我有一个朋友,曾在安陆见过少恭,那时……正是十九日前。”
      “千觞好友果然遍布天下。”少恭称赞道,看不出丝毫心意。
      “……九年前,娲皇教大长老韩休宁被杀之夜,少恭也曾出现,只不知……这种种巧合之间,可有什么不为人所知晓的联系?”
      千觞缓缓说完,直视对方,四目相对,一人眼波温柔如同三江春水,一人眼神深邃如同海底幽澜,俱都隔着浩瀚长波,看不清所思所想。
      气氛蓦地一静,少恭轻笑一声,打破沉寂,说道:“听说娲皇教有一名长老叛教出逃,时间也是九年前,在下对此……亦颇为好奇呢~”
      千觞一怔,没有开口。
      二人重新对视,少恭心中玩味,静等对方反应。
      说起来,两个人早有交往,但对彼此身份却都没有深入打听,直到韩休宁被杀那一夜,千觞瞥见疑似少恭之人,匆匆离席,少恭察觉有人跟踪,悄悄隐匿形迹,双方才对“好友”的真实身份有了一定认识。
      但也仅此而已,这九年间,二人对此事从不提及,默契地没有开口。
      为何今夜……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些沉闷。
      少恭皱起眉,眺望过去,视线被墙壁阻挡,并不能看到发声之地。他站起身,运起轻功直掠而起,片刻后方折身回返,眉头微蹙,有些惊疑。
      “怎么了?”受此耽搁,千觞已经恢复正常。
      “无事,大概是什么小动物夜间经过罢。”少恭摇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但那声音却做不得假,分明是有人失足,掉在地上。
      可不过数十息的时间,那人为何消失不见?难道有什么高人在窥探欧阳府不成?若真是高人,又怎会失足落地?
      此事分明透着几分蹊跷。
      少恭想到过往,心中不由警惕起来,那仇人的身份他至今未知,若是那人卷土重来,想必功力更胜往昔,必须要小心戒备才是。
      二人没有再叙旧的意思,反正对于彼此身份,心中已然有数,没必要直接点破。彼此留些余地,这朋友才好继续做下去。
      “洛水真人昔日与血狼噬月有约,他既然身死,噬月定然重出江湖。我得到消息,近几日噬月已经现身碧山一带,怕是要寻衅上门,找那铁柱观的麻烦。”他便是为此而来,一者探探少恭底细,看与自己猜想是否一致,也好示警,二者则是为了……
      少恭点点头,对千觞之意心领神会,他说道:“娲皇教灵女风晴雪昨日出现在琴川,怕是有要事在身。”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得到想要的消息,千觞笑了笑,洒然告辞。
      目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少恭轻声道:“看来,不日还要往铁柱观一趟,真是麻烦。”

      偌大的府宅之中,顿时又只剩下少恭一人。
      月色清冷凄迷,光线黯淡至极,冷不丁一阵夜风袭来,竟似带着透骨的寒意。
      身下坐着的石台仿佛已经冻结成冰,越发不能接触,少恭站起身,不由抬手抚了抚手臂,肌肤与衣料摩擦间,些微温暖升起,将战栗的身体抚平。
      他没有再待在原地,而是赶往前院。
      朋友已经离开,正是细细探查前事的好机会。
      先前那动静来自前院,距离二人所在尚有五十余丈,若非少恭内力深厚,耳力极佳,那点声响恐怕会被人遗漏过去!
      只是离得到底有些远了,少恭仅能确定那动静的大体位置,近乎笼罩半个院子。
      府宅之中机关遍布,花草树木也都有其方位,并非随意种植,少恭运起内力,仔细逡巡,终于在一棵梧桐树上发现些微端倪!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那人脚下带有雨水,而梧桐树干上方被浓密的叶片覆盖遮掩,反而干净清爽,因此极不显眼的,树干上有一团水渍,依稀是一枚足迹。
      少恭眯起眼,心中盘算了一下可能会有的落脚点,又在墙角的青砖上发现一点污泥。
      两枚足迹之间相距不过七尺,这倒是大大出乎少恭意料。
      以轻功来论,少恭修习了两门身法,其中青玉坛独有的“魅影闪行”以诡异莫测见长,另一门来自欧阳秋所传,具体来历不知,名为“浮光掠影”,以速度见长。这两门身法无论长于何处,皆能一步越过三丈,而“浮光掠影”催动到极致,更是能达到六七丈远!
      不说这些顶级身法,江湖上常见的“草上飞”、“八步赶蝉”一类轻功,都能达到一步一丈以上,如这般两步之间仅有七尺……难道那来访之人不通身法不成?
      少恭越发奇怪。
      本来此事不需要这般重视,但前院范围内,正是十二年前,少恭与秋桐躲过追杀的密道出口所在!他来琴川重修故居,未尝不是在冒险,当日仇人身份未明、武功高强,如今多半健在,若是那人听到消息后寻衅上门,这密道便是少恭的一重手段了,哪能容它出错?
      少恭心思缜密,密道于他,不仅仅是故技重施,还有引君入瓮之意,端看来人的本事如何了。只不过,欧阳故居才刚刚整饬完毕,就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不免让少恭多思多想,唯恐一步错、步步错,导致满盘皆落索的下场。
      前院内除却这两枚脚印以外,再无其他痕迹。
      少恭暗自叹了口气,下雨不仅让来人露出行迹,也将他的一些线索抹了去,譬如地上的花草丛,被大雨打的七零八落,倒是看不出有没有被人踩压过的迹象。
      既然再无发现,留在这里亦是无用,少恭转过身,径自回转小院。

      将近丑时,少恭还不曾有睡意。许是下午小憩,梦到过往,以至于神思倦怠,头脑胀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兼之阴雨潮湿,房间里沉闷无比,略微坐了一会儿,少恭便站起身,行到窗前静立。
      窗在梧桐叶底。更黄昏雨细。枕前前事上心来,独自个、怎生睡。
      二十余年过去,竟不知此生有何心愿,无论是为青玉坛做事,还是替姑母报仇,都不是他心中所好,仅仅是道义使然罢了。
      孤身一人,到底寂寞难耐,平日里有事做的时候倒还罢了,像现在这般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中滋味,委实难以言说。
      思及此处,少恭不由失笑,今日怎么这般多愁善感起来?难不成要学千觞那样,到处都是红颜知己,每日里嬉游花丛、醉酒度日?
      他摇摇头,人各不同,自己的路也只有自己能走下去,学他人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既是睡不着觉,不妨去密道里瞧瞧,再将机关检查一遍,免得有所疏漏。
      少恭拉回思绪,走到内室,背转身靠着墙壁,双肩、臀、脚跟同时用力,那墙面便悄无声息的露出一个大洞,眨眼间就将他吞了进去。
      这下面是一间密室,一旦机关开启,便会隔离密道,成为一处独立天地。当日便是通过此处机关,少恭与秋桐待在密室里足足五日,方开启暗门,从密道离开,躲过追杀。
      这机关一经启用,第二次便会直接进入密道,常人便是发现开启窍门,也会受思维限制,只当逃入之人已经顺着密道逃离,哪会想到密道之中还藏有一间密室?
      而为保隐秘,密室一旦封闭,没有五日无法再次打开。
      少恭在密室中贮存了一些干饼和衣物,至于水源……石壁与地下暗河连通,有专门的机关可以阻拦、调节水流,以防止汛期被河水倒灌,困死在密室之中。
      这机关平日里半开着,会有一层浅浅的水瀑顺着石壁流下,喝水甚至擦洗身体都可以,倒是不需要再另行准备。

      墙壁疏忽之间已然合上,少恭的身体失去凭依,猛然下坠,他的视线被黑暗侵吞的同时,大脑似乎也被阴影所覆盖。
      情绪越发晦暗不清,有那么一瞬间,少恭失神怔忪,竟忘记施展武功,以至于他不得不做好准备——以免真的摔倒。
      忽地,少恭厉声喝问:“谁?!”
      原本安全至极的密室,竟然还藏有另一人的气息!
      是友是敌?
      少恭心念电转,一掌已然挥出,澎湃凌厉的气劲如同利剑,直直刺向对方!
      那人躲闪不及,闷哼一声,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很快,他便揉身扑上,双手用力,牢牢将少恭困在臂膀之间。
      可恨!若非他身在半空有所不便,那会这么轻易便被人近身?少恭不擅近身搏斗,身边又没有携带可堪利用的武器,竟被那人犹如铁箍一般的双臂困的动弹不得!
      少恭心下大怒,足尖后踢,便要踹那人膝下足三里穴,此穴联通脾胃,乃是足阳明胃经的主穴位之一,若是被人攻击……后果颇是不妙。
      那人侧了侧腿,仍是被擦到一些,双臂不由更加用力。
      少恭还待再攻,那人猛的使劲,二人重心不稳,登时滚到在地。猝不及防之下,少恭只觉腰、腿一沉,对方已犹如八爪鱼一般将他牢牢缠住,这下,连双脚也动弹不得了!
      那人喘了几口气,温热的鼻息喷在少恭颈侧,又痒又麻的异样感触让他心中怒火高涨,指尖勾入衣袖,足以让人顷刻间毙命的毒药已经被拨开瓶塞,悄悄发生作用。
      “……欧阳先生,是我!”
      少恭一怔,这个声音……还有身体接触后感觉到的凛然杀气,是前日碰到的百里屠苏?他心中顿生荒谬难言之感。
      正思索间,四肢一轻,那位百里少侠已经软倒在身上,再无动静。
      少恭面上阴晴不定,不管原因如何,此人竟然出现在密室之中,定是一大隐患!不若……就此将他除去?
      心中杀机大作,只是思及“屠苏”之名,少恭又莫名地有些心软。
      ——我现在并非视人命如草芥的丹芷,又何必多造杀孽?换别的法子让他不能泄露此事即可。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鼻端血腥味越发浓郁,这才惊讶发现,身上这位百里屠苏,竟是受伤极重!
      糟糕,那消血散本是剧毒,见血之后发作更快,耽搁这片刻,也不知还救不救的回来。
      少恭不敢再犹豫,急忙扶对方坐好,尽力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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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章九 枕前前事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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