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书册 ...
-
江湖上的传言总是层出不迭。
江湖上的变数也总是层出不迭。
肃秋楼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尚是一个谜，雪山派的易主又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在另一个变故面前，肃秋楼与雪山派都算不得什么了。
碧海青天阁一夜崛起。
曾经盛极一时却步入邪道的碧海青天阁。
曾经死灰复燃引起江湖浩劫的碧海青天阁。
六十年前被歼灭彻底消亡的碧海青天阁。
如今竟然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弟子重聚，苍旗立于碧海，仅一夜，从无到有，抽枝发芽。
蘸满墨汁的笔迟迟没有动作，素手最终还是将这笔搁下，目光落在那本已写了一半的书册上。
书册微微泛黄，看来已有些年月，纸上的陈墨透着一股子恣意飞扬，可隐约窥见当年执笔者的洋洋洒洒。
碧海青天阁。
书册的封页只大气地书下这五个字。
这半册书所记下的，正是碧海青天阁的往事。
这正是江湖册。
素玉一样的手又拿起方才那支笔，新墨续着陈墨，清朗的小楷替代了不驯的龙飞凤舞，相隔了整整六十年的又一个癸未年，属于碧海青天阁的这一页，似又有了全新的开始。
云迹站在雪地里，哆嗦着抖了抖脚，他将手里长段的枯枝扔在地上，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酒囊，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尚未餍足却发现囊中只能可怜地滴出几滴烈酒，略晃了晃酒囊，他才失望地认清好酒已无的现实。粗重的叹气声从喉咙里流露出来，云迹将空囊扔于地上，又捡起方才的枯枝，晃悠悠地往前走。
苍白一片的积雪上，孤零零地躺着那只被遗弃的酒囊。
“到底有没有啊。”云迹用枯枝拨开积厚的雪，嘴里有些抱怨似地嘟囔着。雪所覆盖的焦黑暴露在视野里，引得始作俑者嫌弃地摇头。
云迹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图纸，眉头紧皱，不耐烦到极致，他还啧啧出声，“明明跟我说好找来着。”这么想着，云迹突然就很后悔自己情不自禁地来了这里。
说什么当年单家代代相传的宝贝还在这灰烬般的庄园中，还说有了图纸格外好找，这倒好，这冰天雪地一堆焦土，连只鸟雀都不来，哪来的宝贝。
云迹觉得自己就是被坑了。
破罐子破摔的后果就是枯枝一路随意的划拉，吭噔一声却被绊住了动作。云迹随意地拨了拨，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却突然一亮。
白玉而成的长匣上头有几处焦黑，是火烧过的痕迹，云迹将手中的图纸展开，四下张望比对，又拿着手指圈圈点点，最后才有些疑惑，“怎么是在单钦的房里？”
虽疑惑着，云迹仍旧好奇心起地打开玉匣，狭长的盒子里头是一层云锦织缎，再里头是一副卷轴。伸出去要打开卷轴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半晌他才又起身，活泛了一下自己蹲得有些疲的腿，云迹又将玉匣合上，把匣子夹在腋下，匆匆离开。
云迹站在春意盎然的园子里，时不时还弯腰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不曾见过的奇花，刚想伸手摘来看看，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悻悻地收回手，小心地四下打量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
“别来无恙，”来人的语气微微上扬，可见心情不错，见云迹松气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踩在路外沾了黄土的靴子，更是抿嘴笑了，“这春园可许久不曾见过云大侠的踪迹了。”
云迹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不是十一姑娘这里的宝贝我都拿不了吗。”他两三步走近十一姑娘，神色诚恳，“这回可得请十一姑娘帮我个小忙。”
十一姑娘颔首，抬手理了理发间，指尖传来的墨香沁人心脾，让她的神色更舒展了几分，“请说。”
云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布袋递给了十一姑娘，“我就想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十一姑娘已将布袋口的绳子解开，抽出里头烧黑的玉匣。
“这是？”远山一样的眉微蹙，十一姑娘眼底的疑惑逐渐升起，最后她又打开了玉匣，把华丽的卷轴打开。
画中的女子微抿着嘴角，脸颊上的酒窝便显了形，杏眼被刻画的尤其亮，让画外人都能揣测出她的娇俏，女子挽了妇人的发髻，怀里还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冬庄的东西？”十一姑娘的目光沉了沉，卷轴展开到最后，只两枚私印，一刻“度之”，一刻“清都山水”，“你怎么拿到的？”
云迹张了张嘴，最后只点了点头，将后半句的疑问刻意略过。
十一姑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画轴又卷好，放入白玉匣中，“这是冬庄少夫人和小公子的画像，这里头有少夫人嫁妆的线索。”
云迹瞪大了眼睛，他冰天雪地里找来的东西竟然只是人家的嫁妆？
“我一定要去宰了那个老……”云迹看着十一姑娘眼底的好整以暇，立马捂上了嘴，把差点要脱口而出的人名咽了回去。
“老？”十一姑娘细细想了想，“我猜，是个老头子？”
“你怎么知道？！”云迹忍不住高声问道，看着那双清水一样的眼里隐约的笑意，他才又立马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
十一姑娘却摆了摆手，“在你之前已经来过好几个人了，”将云迹眼底的错愕一览无余，十一姑娘又继续说道，“单明单庄主的东西，单瑄少庄主的东西，还有这个，少夫人的东西。”
“他到底想干什么？”云迹问道，将冬庄原来的图纸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找宝贝，结果又什么都不要把宝贝给了他们，这是为什么？
是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十一姑娘将那玉匣递回给云迹，目似流光，“这不是真画。”
这不是真画，十一姑娘想起那枚私印上的“清都山水”四个字，尤其是起笔微妙的勾划，都是某个人独有的习惯与癖好。
“仿照的人想来很明白他起笔的习惯，只是他却不知道，这枚私章，不是那个人自己刻的。”十一姑娘看向云迹，虽不再说话，眼底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流露出浅淡的作壁上观的意味。
云迹是一个容不得自己吃亏的人，一想到自己拿来的是个赝品，顿时就摩拳擦掌计划去寻来真的，只是突然想到这宝贝不过是个嫁妆，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稀奇古怪独一无二的珍品，这兴致便又偃旗息鼓了。
只当自己这回白跑了。
“你不想知道少夫人的嫁妆是什么吗。”
十一姑娘的样子活像是一只精打细算的狐狸，平日里的和善温润全被丢到不知什么鬼地方去了。
云迹把这句话咽下去，只巴巴地看着十一姑娘，等着答案。
“少夫人的养父是当年碧海青天阁的云华长老。”
云迹走出春园时只觉得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想着十一姑娘的最后一句话，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的嫁妆是碧海青天阁不外传的至宝碧海医经，还有其父千重刃影沈越的刀谱。
这宝贝，他一定要找出来！
云迹咬咬牙，止住心底快要开出花的喜悦，暗暗下了决心。
十一姑娘看着嗜宝如命的江湖神偷匆匆离去，直到那个青灰的背影自视野中消失，她方敛了笑意。袖中抽出的绢帕方方正正，绘着的却是同一幅广阔的庄子——冬庄。
“这可真麻烦。”
说话的人从另一从花影重叠处走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偏偏乌黑的眼眸如同澈亮的光，他看着点头表示赞同的十一姑娘，笑着搓了搓手，“十一姑娘，这银子…”
沉甸甸的分量在掌心，超过之前说好的重量让小乞丐苦了脸色，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果然，他听见那个浅淡温暖的声音响起，
“忘机，劳烦你替我跑一趟长夏谷。”
啧，忘机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盯着十一姑娘的脸，严肃道，“再加五十两。”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旧书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