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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深恩负尽 ...


  •   “东宫……”翊旎胭低低沉吟道,眼底闪过一丝暗淡。

      蔡采薇见翊旎胭一副迷茫样,不由冷笑道:“你若不记得,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了。”这时陆邵峰的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进来,带着冷冽的寒意。

      翊旎胭一惊,连忙往门外看去,只见漆黑夜色之下,陆邵峰傲然挺立。

      “王爷……”翊旎胭不由低声喊道,一张绝丽容颜也在霎那间褪去了血色。

      陆邵峰面无表情的瞥了两人一眼,然后低下头,沉声对站在身后的陆谦说道:“拿文房四宝来。”

      “王爷……”陆谦犹豫的喊道,心中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连你也要违背本王的命令?”陆邵峰低声质问道,语气一反往常的强硬,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怒意。

      “是。”见陆邵峰当真恼怒了,陆谦恭顺的退了下去。

      翊旎胭颤抖着站在那里,在预见到未来的情况下,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一旁的蔡采薇却是胜利般扬起了唇角,冷冷的看着翊旎胭。

      陆邵峰不留痕迹的看着两人迥然不同的反映,对于两人的失望又多了一重。

      极密的云朵将月亮遮了起来,只余下廊道里昏暗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冬已至,春已悄然而来,为何他还觉得这样的深夜,如此的冷?

      陆邵峰自问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有害家国大义之事,但为何却家宅不宁?

      将那两封休书书成时,他心中莫名的平静,似乎早该如此,只是自己一直未做。

      而夫妻之间,做到他如此地步的,世间怕是稀有。

      她们一人呆愣,一人绝望,差了三分,便是癫狂.

      推人于己,他自己也是何其悲哉。

      转入正堂,仆人上前来禀报,沁媛已然离去。

      看着空落落的正堂,陆邵峰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了。

      “王爷,王妃有请。”但闻身后传来人声,一婢子款步而来,站在陆邵峰身后,轻声呼道。

      虽然在王府里曾有三位王妃,但敢请陆邵峰去请安的,却只有一位。

      陆邵峰闻言虽然皱了皱眉,但也不想逆了娘亲的意思,于是便动身去了后宅。

      来到季谂婉的面前,陆邵峰恭敬地俯首道:“儿子叩见母妃。”

      “嗯。”季谂婉屈膝跪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佛珠,淡淡应了一声。

      “母妃找儿子来,所为何事?”陆邵峰垂首询问道。

      季谂婉阖着眼睛问道,室内熏香缭绕,如雾如烟:“听说你将府里的两位王妃都休了?”

      心里暗自较量一番,陆邵峰恭声道:“又是哪个下人来母妃这里嚼舌根了?”

      “府里的事情,我这做娘亲的,就不能知晓?”季谂婉依旧淡声质问道,但凡闻此语的,却无人敢忽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陆邵峰只给如此答道。

      闻言,季谂婉目光微动,声音轻柔几分:“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当年姜子牙休妻,因马氏不愿共贫穷,只求同富贵。但宣儿你这般,两位妻子对你皆忠贞不二,你却将她们一起休了,这于理何在?”

      “母妃你并不知道这其中隐情,儿子这是为了……”陆邵峰见季谂婉语气越发的犀利,开口辩解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当今圣上,母妃可有说错?”季谂婉未及陆邵峰说完,就反问道,“方才皇上驾临陆府,不要以为瞒得过我。”

      “母妃……”陆邵峰无奈道,不知为何,自己娘亲对沁媛的态度,一直是冷若冰霜。

      “自小我便劝着你,离这位主远点,你偏不听,方才落了这般境地。”季谂婉目光幽深的说道,“帝王家是非多,天下最不能爱者,便是这位九五之尊。偏生你还就赖着,其他女子皆不再看一眼,这教娘亲如何是好?”

      听闻此言,陆邵峰也微恼:“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决定自己的事情了。母妃若不待见,便每日在内院理斋论佛,也是个好去处。”

      “你这是让母妃交权了?”季谂婉听出了陆邵峰的话外之意,不由提高声音质问道。

      并不受季谂婉情绪的影响,陆邵峰小心斟酌词语道:“母妃年事已高,身子不如以往,精力也大不如前,儿子实不愿母妃劳累疲乏,才如此言语。”

      季谂婉怒视着陆邵峰,却一句斥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承恩宫里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帝王对她的擅权已经极为不满,若再坚持下去,陆家会不会遭帝猜忌?

      事实上,沁媛确实对季谂婉的专权不满。

      直到她令人将蔡采薇和翊旎胭秘密带回宫中,也未想出该如何处理此事。

      毕竟季谂婉尚是暨阳王府的主事者,暨阳王陆邵峰的母妃,况且上一代暨阳王为趾国立过不少功勋,他唯一的遗孀,沁媛不可能做出这种兔死狐悲的事。

      所以因着种种顾虑在里面,沁媛不敢也不能亲手动了她,对老暨阳王的鸠杀已让陆邵峰离他远去,若连他母妃她也容不得,这样一来对陆邵峰来说是何其的残忍。

      而且沁媛觉得自己对人也算是宽厚,只要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都会从轻发落,即使她的臣民并不如此以为。

      不过这一次,翊旎胭触了她的逆鳞,沁媛是绝不会轻易宽恕的。

      听着从刑房内传出来的痛呼声,沁媛冷笑着走了进去。

      原本刑房血腥肮脏之地,潮湿阴暗之所,帝王天子之身本不该踏足此地,但沁媛却没有这一层顾虑。

      宫人见沁媛进来,连忙为她搬来靠椅,放在刑房偏远的一角,尽量离血腥之地远些。

      沁媛冷笑着瞥视被宫人压在地上的翊旎胭,一声声惨叫传入耳中,却成了难以言喻的优美音律。

      当年五千零八条人命,沁媛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经历,只一次就能让人痛恨终身。

      沁媛的痛恨,在漫长的时光里越发的沉重,如一盏泡了许久的茶水,在不断的沉淀中,香气四溢,越发的浓,也越发的醉人。

      即使,这是糜烂腐朽的醉,更是诱人入蛊的罪。

      一旁的蔡采薇不忍的看着宫人们对翊旎胭施行暴行,一脚接一脚的踢着翊旎胭的□□。

      曾经权掌后宫的蔡采薇自然知道这套刑法的用处,那是历代宫里处置□□后宫嫔妃奴婢的刑法,据说只要将受刑之人踢到□□出血,便可使受刑之人终身无孕,但却行房事无碍。

      在这母凭子贵的后宫里,这条刑法无异于断了女子的后路,让女子一生都被这宫墙高瓦所埋没。

      “够了。”见翊旎胭的□□已然出血,但宫人们还是继续踢着,沁媛才开口喊停。

      无她谕令,宫人们岂敢手下留情?

      让宫人们停下手后,沁媛起身款步至翊旎胭面前,弯下腰来伸手捏住翊旎胭的下颔,冷言道:“朕只问你一句,当年朕欲将皇兄遣送离宫一事,可是你告得密?”

      翊旎胭忍着疼痛高傲的与沁媛对视着,用强硬的口气对沁媛坦诚道:“正如皇上知道的,确实是臣妾所为。”

      “朕当年待你不薄,事事将你护在羽翼下,你还有何不满?”沁媛怆然道,凝眸深深看着翊旎胭,思量半晌,似乎不能明白翊旎胭当年的用心。

      翊旎胭樱唇紧抿,眼角带泪,面容哀婉,并未回答。

      沁媛见之,面容微敛,怒意更浓。

      上下打量翊旎胭片刻,沁媛慢慢俯下身来,把翊旎胭腰间系着的白色璞玉牌托在掌心,仔细端详片刻。

      玉牌上雕刻着一名杏目玉人,其额上发梳成半月状,两鬓卷曲。身着长裙穿窄袖,斜裙绕襟,腰系宽带。翩跹起舞状,左右手分别上举或弯于腹前,长袖交于头顶或垂于腰侧。

      沁媛琢磨着,只见玉人翩跹起舞之间,眉目与翊旎胭似有几分相似。

      在看玉牌背面,写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八个字,然后在玉牌右下角,还刻着一个极为小的“肄”字。

      沁媛见之,握着玉牌的手微颤,眉宇间的戾气更重了。

      “暗营素来专挑稚子为训,不想你也是其中一人。朕原以为你孤苦无依,想来也是假的了?”沁媛厉声说道,语意坚决,令人不由胆寒,“先皇为了朕,当真是殚精竭虑,谋划长远。如今朕已登基七年,身边居然还藏着那么多先皇的暗子,监视着朕的一举一动,而朕却被人兜着鼻子转,被人骗了尚不自知。”

      “先皇深谋远虑,我们都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当年的我,又何尝愿意?”翊旎胭悲戚地说道,似乎是想起了以往那段惨不忍睹的岁月,“因先皇的胁迫,当年我与十几个身份皆不低的孩子一起被送至暗营,受隐卫教习,专门为皇家做事。而那里,终日不见光明,只有血腥和黑暗陪伴着自己。所以,再寂寞疲惫,也只能强撑着,直到所有人的离去。因为只有强者,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沁媛缓缓闭上眼睛,并没有出言反驳,因为曾几何时,她的人生,也如此般黑暗。

      说着,翊旎胭却又低声笑起来,直笑到咳嗽连连也不停歇:“臣妾这话怕是多余了,若论辈分来说,臣妾与皇上,可是师姐妹……自幼聪慧的你名满天下,而我则是听着你的传言成长的。被先皇胁迫威胁入了暗营,却闻皇上你乃暗营之首肄唯一的传人,下一任暗营之主,先皇亲选的辅佐帝王之人。可笑我一辈子都要躲在你的阴影之下,始终摆脱不了。”

      闻言,沁媛沉默地坐下,逆着昏暗的光线,隐隐透露出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最为讽刺的,臣妾虽最恨皇上,但每次救了臣妾的,却又皆是皇上你。”翊旎胭断断续续的笑着,但眼底却充满着浓浓的忧伤,“在暗营里,臣妾并无出众之处,本该是被灭口之列,但却因为臣妾的特殊身份,而被留了下来。因为皇上你,臣妾才能继续活着。”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变得浓郁,旺盛的炭火将刑房内烧得很暖和,沁媛紧握着自己的拳,肃声道:“嬅倾王妃翊旎胭因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忌之条,欲害罪妇蔡采薇,被暨阳王陆邵峰休出王府,当夜因疾而亡。传朕懿旨,削去嬅倾王妃之封号,贬翊旎胭为贱民,永生永世不得如陆府祖陵。另,着吏部拟旨,封翰林院关平第三房妾室之女关采莲为怜月帝姬,和亲岩琅首领,以建两国之谊,永结修好。”

      翊旎胭慌张的抬起头来,一脸惶恐的样子毫无遗漏的落入了沁媛的眼中。

      削了她的封位她并不在乎,就是将命拿去补偿那几千条人命,那也是罪有应得,但却让她死不能为陆家的人,这叫她如何接受?

      “嬅倾王妃你不必如此担忧,据朕所知,岩琅首领将至花甲,已是一枯朽老者,半死不活得了。但那素有儿娶父妻的民俗,这次的和亲使臣便是那岩琅太子,故而朕与其也有一面之缘。当得是风度翩翩,潇洒不凡。嬅倾王妃你若嫁了过去,断然不会受苦的。”沁媛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嬅倾王妃你若是自己寻死……”

      停顿了片刻,沁媛继续说道:“若朕没有记错,嬅倾王妃你还有一位刚满周岁的妹妹,因为年幼,而逃过了一劫……”

      说完,沁媛走出了刑房,遥遥远瞭,缥缈夜色被湮没在晨光里,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婷婷于水上,阔边的荷叶上一朵朵荷花娇艳欲滴。

      这究竟是桃李芬芳的初春,还是炎热酷暑的夏季?

      皇宫的繁华,竟让人将季节淡忘,所有的事物在这里,都没有绝对。

  • 作者有话要说:  肄这个名字是第二次出现了,各位读者还记得第一次是在哪章出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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