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70、前世如莲

　　天际初白，晨光淡淡的散落在陆府里，金黄色的琉璃瓦和朱红色的飞檐相映成辉，折射出淡漠疏影。
　　纤纤十指执着木梳理顺三千发丝，皓腕上鎏金镯子流光溢彩，衬着白皙的皮肤更是炫目。
　　身后婢子替嬅倾王妃翊旎胭挽了发髻，镜子里立时浮现出翊旎胭温婉秀丽的模样。
　　“什么时候了？”翊旎胭轻声问道，抬手将一根发簪插进满头乌鬓里，满目皆是柔情似水的温柔。
　　“禀告王妃，寅时了。”婢子回禀道。
　　“今日入宫，可不能耽误了时辰。”翊旎胭轻声说道，敛了笑容，严肃的说道，“东厢那边准备的如何？”
　　“宜婧王妃一早便打理妥当，如今正在为小郡王爷打理呢。”婢子一板一眼的答道，丝毫没有察觉到翊旎胭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
　　又问了几件琐事，翊旎胭就不再开口。
　　自从嫁进了陆家，人情冷暖她早已尝遍。她虽然顶着嬅倾帝姬的名分，但到底是逆臣贼子之女，故而陆老王妃偏爱宜婧王妃蔡采薇，对她则是不淡不咸。她的夫君暨阳王陆邵峰每日独寝，从不到任何一位妻妾处夜宿，她便如同被打入冷宫般。连皇上亲封的郡王段愁封，王府里唯一的小主人，也是被宫人一路抱至宜婧王妃蔡采薇处，甚至不曾来与她交代一声。
　　她在陆家，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抛掉这些无谓的胡思乱想，翊旎胭呆呆的看着窗外，一室沉静。
　　今日宫内大宴百官，不仅是为了庆贺两国和亲之谊，也是为了皇亲贵族、权臣世家联姻之事。
　　宫中秀女经过一轮删选，除了美貌端庄、仪态优雅、气质高贵、才学横溢的秀女被留中宫外，其他的都可自行婚嫁。皇亲贵族、权臣世家若是看中谁，可上呈奏章至御案，待圣裁决。而没有被选上的，只能留在宫中，沦为宫人，待至半老徐娘，方可出宫。
　　等到和亲之后，余下的秀女则是由皇帝赐婚，各自婚配，不得再留在宫中，以防□□宫廷。
　　古语有云，先车之见，后车之师，此事也是有先例的。
　　承德十六年，趾国告示天下，两国和亲，大选秀女。时，各州县纷纷上呈案牍，天下美女一时云集魏璇。承德帝的皇后沈氏母仪天下，代帝选秀，各秀女为嫔为妃，其余先暂留储秀宫。月余，宫中□□，一秀女与已废王侯苟合，被帝查知，大怒。当即下旨，已废王侯被处于绞刑，秀女恩赐白绫三尺，其余秀女一律发配归家。
　　自此皇后立下规矩，宫中秀女不得私自出入储秀宫，选秀完毕，除留下为宫女外，其余人等一律婚嫁，不得长留宫中。
　　今上的后宫皆是男子，更要严守此条宫规，选秀完毕，所有秀女都必须各有归处。
　　所以，今夜的晚宴，是落选的秀女最后的机会。
　　她们尽力展示着自己的才学，期望能嫁入皇亲贵族之家，自此不用受那为奴为婢之苦。
　　晚宴还未开始，高官命妇等已来齐。白日里命妇已入后宫觐见敬德皇太后、承王等，如今都略有疲惫。
　　但皇家赐宴，隆重非凡，断不可中途离席。
　　当晚宴将要开始的时候，远远地一行人才缓缓走来。
　　宫人手执宫灯走在前面，昏暗的烛光之下，照亮沁媛姣好的容貌。
　　沁媛今夜一身黑色龙袍，上绣有九条金龙，前胸和后背分别有一条正金龙，下面前后分别有两条行金龙，肩部左右两侧分别有一条金龙，右面内襟里面还有一条行金龙。除却龙纹，十二章纹样绣在龙袍上，其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其余四种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并配用五色祥云、蝙蝠等。头戴貂皮缎台朝冠，穿石青缂丝面乌云豹金龙褂，腰带束金镶珠松石朝带，脚穿黑缎毡里皂靴，端得一派帝王威仪。
　　承王祈煜落后沁媛一步，一身紫色朝服，绣五爪龙四团，前后为正龙，两肩为行龙。身上还穿着石青缂丝面白鹤褂，腰带用玉带钩，脚着紫缎高靴，更衬出了他的儒雅气质。
　　与承王沁媛并行的是敬德皇太后郑沁兰，她一身红黑相间的朝服，右衽背心与大摆斜褶裙相连的连衣裙，在腰线有襞积，后腰缀有系带两根可以系扎腰部。膝以上用红织金寿字缎面料，膝以下用石青行龙妆花缎面料，均以正幅裁制。其胸前挂着以金黄绦串连东珠而成的朝珠，头上则带着金约和朝冠。而金约由十来片弧形长条的金托连接成一个圆圈，外面饰金云、青金石和东珠，里面以织金缎衬裱。每片金托上下两缘饰累丝云纹，中嵌青金石，二片之间间以金云和东珠。
　　三人后面是沁媛的后宫六位，也是各有各的风采，相互之间丝毫不逊色。
　　宫人的声音落下，满殿高官权臣、家眷命妇都跪了下来，满满得一地，各色服饰如潮流般蔓延下去，如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水。
　　沁媛走上御座，向后拂开龙袍下摆，坐到龙椅上，虚抬右手，朗声道：“众卿平生。”
　　所有人都起身落座，宫人们也扶着敬德皇太后和后宫诸位坐下，人已到齐，晚宴就此开始。
　　礼乐声起，一片歌舞升平，在这样的夜色里，所有的人都可以暂时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什么都不用考虑，朝堂上的纷争暂时被掩埋，似乎一直都是那么和睦。
　　沁媛坐在正中，祈煜与敬德皇太后分居左右坐在沁媛下座，接下来是沁媛的后宫，而岩琅使臣则坐在朝臣之首，与后宫诸人间隔着点距离，以示尊卑之别。
　　巧笑盈盈的看着岩琅使臣拔戊辰，沁媛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为了两国和亲之事远道而来，实在是劳苦功高。朕未能亲迎，实在是怠慢了太子殿下。”
　　“皇上谦恭有礼，本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拔戊辰也客套道，“本王滞留朝凰多日，有劳余大人招待，日日流连山水之间，有幸瞻仰朝凰名山胜水，委实风流快活。若是多有打扰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沁媛看了余庆帆一眼，亦轻笑道：“中原不仅风景旖旎，亦是人杰地灵之地。太子若是有意，可与我朝凰才子义士结交一番，定然大有所获。”
　　“本王离家已久，思虑慈母非常，实不敢再耽搁了。”拔戊辰巧妙的将问题推回来，与沁媛摇举杯盏，伤感的说道。
　　沁媛也举起杯盏，与拔戊辰对饮三杯：“太子殿下孝心可嘉，不愧为仁义之士。”
　　“近日为了和亲之事，多有叨唠承王，本王心中有愧，特此代我岩琅百姓敬承王一杯。”宫人上前斟满了酒，拔戊辰复再说道。
　　“这是本王的本分之事，太子殿下多礼了。”祈煜回敬道，俊秀的眉目间皆是柔和的光彩。
　　两人相视而笑。
　　“和亲之事，不知皇上何时方能颁下圣旨？”客气过后，拔戊辰直接切入主题。
　　沁媛脸上没有表情，颔首道：“此事仍需长议……”
　　“太子可听过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祈煜在一旁帮腔道，“本王曾听闻过一个故事，不知太子听过否？”
　　拔戊辰挑眉说道：“本王愿闻其详。”
　　“以前有两户人家预备结秦晋之好，婚家双方女富男贫，男家恐其赖婚也，择日率男抢女，误背小姨以出。女家追呼曰，抢差了。男家自是不信，连忙对女家曰，不差不差！”祈煜略微凝了凝，淡声道。
　　如此一来，便是将朝凰比为家财万贯的女家，岩琅为一贫如洗的男家，男家为了得到女家的万贯家产，不待久候，便行强盗之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闻言，拔戊辰眼眸中跳动着一丝火焰，手掌在案桌下握成拳，面上却平静说道：“承王博学，本王甘拜下风。”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太子殿下未曾听闻也属寻常。”沁媛从中调和道，漆黑的瞳仁中一如既往的清澈。
　　“承王也恁欺负人了，该自罚三杯以为赔罪。”随即，沁媛转头对承王祈煜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嗔怨道。
　　“本王不是，确实该自罚三杯，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介怀。”祈煜赔罪道，随即仰头畅饮三杯。
　　拔戊辰附和地说道：“承王客气了。”
　　对拔戊辰颔了颔首，沁媛翘起唇角，随即露出明朗的笑容。
　　正在硝烟逐散的时候，琴声渐起，殿前烛火明灭，秀女们款步而来，略挽起裙角，向沁媛等人遥遥叩拜。
　　然后随着琴声激越，她们迅速的散开，裙裾曳过地面发出的窸窣声被琴声掩埋，衣袂翻飞，素白身影越众而出，手执琉璃宫灯置于身侧，额前发绺垂下来遮住似水眼瞳，一双柔荑白皙如雪，在烛光之下近似透明般。
　　绾好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无比细腻精巧的簪子，数十朵连枝银花呈扇形展开，四色料珠装饰着花蕊，扇心有五只银凤昂首欲鸣，排列疏密有致，如雀尾般颤颤地散开。而女子颊边垂落的几率青丝，又平白为其增添了几分妩媚，整个人容光焕发，更是美的令人惊叹。
　　就在众人惊叹女子美貌的时候，旁边的秀女舞动着洒下漫天五颜六色的花瓣，忽而人影斑驳，忽的女子变成了两人。
　　一人单膝跪地，眉目低垂，唇角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一缕发丝垂在素白裙裾上。而她的右手食指卷着一圈黄绸带，下方垂掉着琉璃宫灯，左手则托着宫灯下盘，端的一副好姿态。
　　另一女子直立着，也着一身素白，姣好的面容被一面精致的宫扇遮掩住。而柳黛之间用朱笔勾勒着一抹淡淡的印记，和女子的黝黑眼瞳相衬映着，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舞姿漫步，身若扶柳，柔弱不似轻风吹拂，委实让人移不开目光。
　　沁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久才侧身与承王祈煜低喃了句：“何故是她们两人？”
　　“皇上忽急，往下看便是。”祈煜轻声回道，脸上笑容却越发温和平易。
　　虽不知祈煜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沁媛显然十分信任祈煜，便没有再问下去。
　　然后沁媛将目光移到拔戊辰身上，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司晨珏玉与郑莲月，心里又做了另一番计较。
　　或许妾无心，但却是郎有意。
　　沁媛有意维护司晨珏玉两人，所以并不想让人对她们两人下手，即使那是一国太子。
　　两人纤细的身影轻盈婀娜，步伐轻灵的舞动着腰肢，然后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风姿绰约，宛如飘在风中的柳絮一般。
　　潋滟水光，月色朦胧，两人纤足轻抬，衣袂飘舞，晶莹剔透的手指弯成兰花状，宫调忽而婉转缠绵，两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女儿娇态展露无遗。
　　接着两人纵跳旋转，漫天花瓣在他们脚下步步生姿，摇曳着难言的风情。
　　满殿朝臣看的目瞪口呆，直到舞曲结束，他们依旧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PS：1、半老徐娘——至三十岁的女人
2、承德帝前面第五章有提过，至于年号的变化是这样的：承德——信元——天冥——顺沁。
3、抢婚故事是从网上搜的，有改动。

个人爱好将沁媛的龙袍变成了黑色，那是秦朝时流行的龙袍服色，但沁媛穿着的龙袍的样式却是清朝的，嗯，不会很奇怪吧~~~~（不会！o(∩_∩)o...哈哈，自问自答者小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