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65、墨迹斑驳

　　顺沁七年，皇夫承王颁下懿旨，告示天下，顺沁帝侧夫拔氏降为华仪，庚华仪罚奉三年，张选侍被责令禁足三月，其原委封于宫闱宗卷，入太史府。同，司晨选侍与董选侍升为华仪，承恩宫赐宴。

　　——《朝凰史记》

　　对于许多人来说，后宫的纷争已然落幕，但朝堂的风波却未止时。
　　随着承王执掌后宫大权，祈家满门华贵，些许朝臣见风使舵，纷纷送礼讨好祈家。世家权贵更是与祈家私下相交甚密，经常相聚会晤，异动频繁。
　　沁媛接到密报的时候，刚下朝回到寝宫，正躺在床榻上休憩。
　　虽然身受重伤，但沁媛还是强撑着每日早朝，不愿在这紧要关头让诸位心怀鬼胎的朝臣看出端倪。
　　对于祈家，除了祈煜，其他的人都无足轻重，自也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
　　所以沁媛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某种程度上默许了祈家的行动，必要时也会推他一把，有点助纣为虐的嫌疑。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沁媛深谙兵法，自也知道此道。
　　将奏报祈家的密奏搁在一旁，沁媛接过王杜嫣端来的御盏，仰头将药饮了下去。
　　待王杜嫣贵退，罗勒方才入殿，俯首行礼道：“奴才罗勒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沁媛微微颔首，示意罗勒起身。
　　自沁媛见过翊天冥，他便将罗勒放了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图谋。
　　“启禀皇上，方才承王下了懿旨，自今日起，后宫六位臣子需每日至承恩宫晨请。”罗勒恭敬地说道。
　　沁媛听闻，眉毛也不抬一下的问道：“先前承王不是下旨免了？”
　　“奴才不敢擅自揣摩皇夫之意。”罗勒应答道。
　　思及那日在蔡家承王所说的话，沁媛沉默了下来，终究是有些不同的，或许她可以不在意，但承王却不得不在意。
　　她是君王，所以必然有身为君王的无奈。
　　总之无论家事国事，终究没有一件是让人省心的。
　　勉励起身走到放置七弦琴的案桌前坐下，沁媛右手食指竖着拨了琴弦，高低各不同的音调如清泉般流了出来，瞬息又消散与寂寥中。
　　平淡的试音之后，沁媛微低下头，十指连奏，一曲哀怨缠绵的琴音便在指下抚出。
　　十指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轻缓急重，细腻含蓄的声音如一幅凄美的画卷在沁媛面前铺开，缓缓闭上眼睛，沁媛轻声吟唱道，凄迷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深邃。
　　忽而指尖一拨，音调渐入高潮，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恍如画中的水墨烟云，且实且虚，一直缭绕人心头不去。
　　唱到哀伤处，沁媛不由悲从心生，手下更是哀转缠绵，疾而不速，留而不滞。
　　思及与祈煜大婚之时，当真如白居易所言，自古红颜英雄冢，任再英明的君王，也难逃这情之一字。
　　最后一个泛音留下一种虚无缥缈的期待，江山美人，奈何九重城阙深锁，郎心妾意始终哀怨尽。
　　十指离弦，沁媛低着的头露出一抹微笑，恰似兰花不胜寒风的娇羞。
　　入殿已久的王杜嫣惊艳于沁媛的指法，也沉醉于沁媛的歌声里，不可自拔。
　　“何事？”即使背对着殿门，沁媛也能感觉到王杜嫣的到来。
　　“启禀皇上，赵阔赵大人在殿外候旨求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杜嫣连忙回过神来说道。
　　沁媛点了点头，王杜嫣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赵阔便入殿叩拜请安。
　　沁媛徐抬手让其起身，然后也不问赵阔的来意，随意问了句：“卿觉得朕的琴音如何？”
　　赵阔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方才赞赏的说道：“皇上的琴音，大声不振华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实乃人间以绝。”
　　“赵卿的违心话说的真是顺溜。”沁媛轻声调笑道，语气转而严肃起来，“朕也不闹了，赵卿找朕所为何事？”
　　“启禀皇上，岩琅使者求见。”为了培养赵阔的势力，以便顶替其父赵文翰的首辅位置，沁媛前几日已将赵阔从刑部调任到礼部。
　　沁媛诧异的挑了挑眉：“朝凰几时与岩琅如此交好，竟频频来往？”
　　“岩琅使者此次前来，是遵岩琅首领拔魄玮的命令，前来求娶朝凰帝姬。”赵阔一板一眼的答道，丝毫不敢隐瞒。
　　“朕尚无子嗣，又何来的朝凰帝姬？”沁媛嘲讽般的说道，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稍微猜到了岩琅的来意。
　　“微臣也如此说过，但岩琅使者执意如此。”赵阔答道。
　　沁媛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让承王选个聪慧贤淑的世家女儿过去。”
　　赵阔应声答道，然后又奏报了几件事，方才从殿中退了出来。
　　踱步走出沁仪殿，抬眼即见承恩宫红砖高瓦傲立在眼前，昭示了皇家的赫赫威仪，同时也在告诉赵阔，皇夫承王冠绝后宫的谣言非虚。
　　让宫人入内通报，赵阔安静的在殿外等候。
　　不过片刻，先前进去通报的宫人已经转了出来，恭敬地请赵阔入殿。
　　明亮的宫殿之中，宫人侍立在一边，座上皆是沁媛后宫的几位权贵。
　　俯下身去，赵阔俯首请安道：“微臣赵阔参见承王。”
　　祈煜颔首说道：“赵大人请起。”
　　“谢承王恩典。”赵阔垂下头尽量不去看在座的几位一眼，心里却在盘算是否要在几位面前将此事道出。
　　“赵大人还有要事要与本王商议，诸位今日暂且先回了。”祈煜看破了赵阔的心事，体贴的说道。
　　六人起身行礼告退，祈煜含笑相送。
　　“赵大人有何事？”祈煜温和的声音传入赵阔的耳中，如春风徐徐吹过。
　　“启禀承王，微臣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觐见承王。”赵阔说道，“岩琅来使，求娶朝凰帝姬，皇上下了圣旨，要从世家里择个聪慧的女子封为帝姬，和亲岩琅。”
　　祈煜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若本王记得未错，岩琅首领已过半百。”
　　“就是言岩琅首领已至花甲都不为过，但自古和亲便是如此，这不仅是两国之间和睦的象征，更是天下百姓的福祉。”赵阔对于祈煜的性情略有了解，故而方有此说。
　　“国家的强盛不该是你们这些身为臣子的责任？”祈煜淡漠的问道，声音里已隐隐有些不悦，“非要用一位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
　　“国家的强盛是所有朝凰百姓的职责，并非独是朝臣们的责任。虽然她们身为女子，但并不一定要束于闺阁。她们一样可以保家卫国，造福天下。只是方式不同，但她们只要能善意规劝君主，即使远离家乡，也处处是家乡。”赵阔径自跪在承王面前，将宝漆盒子举过头顶道，“臣请承王下旨，择日挑选世家之女为帝姬远嫁和亲。”
　　祈煜逼视着赵阔，开口说道：“自古情之一事需是两情相悦，如今此般，岂不是坏人因缘，逼着无辜柔弱女子往绝路上走？”
　　“承王说笑了，纵是我朝凰世家之间的联姻，又有多少是两情相悦的？又有多少女子能在成婚前见过自己的夫婿？”赵阔毫不留情的反驳道，“就是承王。在与皇上大婚之前，可是两情相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所以，本王才不愿再让他人踏上自己的昔路。虽然她们依旧会成为家族的牺牲品，但下手的那个至少不是本王。”祈煜缓缓说道，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本王三生有幸方遇见皇上，但不是每个人都如本王般幸运。若让人和亲远嫁，太平盛世之时自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一旦战争爆发，她就是首当其冲的战争的牺牲品。”
　　赵阔虽然也为那位尚不知名的女子感慨，但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是她的命运。”
　　“不，这是我们为她选择的命运，是我们为她决定的，而不是她自己想要的。”祈煜缓声说道。
　　赵阔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良久方才缓声说道：“那么承王你能为她们做什么？”
　　闻言，祈煜也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承王，你终究太过仁慈了。”赵阔不由由衷感慨道，说出了他心底的话。
　　“本王只是清楚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祈煜答道，“本王有本王的原则，不愿去违背的原则。”
　　“朝凰有如此皇夫，实乃百姓之幸。”赵阔欣慰道。
　　祈煜回应般的笑了笑，起身踱步往殿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祈煜的意图，但赵阔还是快步追上，跟在祈煜的身后，
　　慢慢走到御花园里，稍微有些寒气逼人，但看着梅傲九天的景色，心底却是暖暖的。
　　寒雪压千枝，却压不断它们的傲骨。
　　也犹如某些人般，坚强而不屈，仿佛永远也不会被打倒。
　　“赵大人公正严明，两袖清风，实乃朝臣中的典范。”祈煜不着边际的说着一些与欣赏风景无关的话，“本王也素闻大人为民申冤，甚受百姓的爱戴。”
　　赵阔只听了开头一句，便已经知道祈煜的用意。
　　朝堂如战场，若没有强大的靠山，那么昔日再多的显赫，今日也只能随西风凋落，不复往昔。
　　而与承王联盟对于他赵家来说，实在是有利无害。
　　承王现下无疑是深受龙宠，与其联手，他赵家既不是外戚，也不是皇亲国戚，并不能威胁到皇权。而沁媛也有意培养他赵家的势力，让他赵家制衡其他的世家贵族，这也和与承王联盟并不冲突。
　　思及家族的利益，赵阔果断的应答道：“臣也仰慕承王已久，素闻承王儒雅温和之名，今日一见方知不虚。”
　　“赵大人谬赞了。”祈煜轻声笑道，对赵阔颔了颔首。
　　“那与岩琅和亲一事，承王预备如何？”赵阔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开口问道。
　　祈煜认真想了想，答道：“本王还未想出法子，赵卿就按皇上的意思照办先。此事，本王会寻机与皇上说的，赵大人不必忧心。”
　　赵阔垂首心服的答道：“一切但凭承王吩咐。”
　　“岩琅使臣与赵大人除了商谈和亲的事外，就没有说些别的？”祈煜疑惑的问道，对于两国之间的频繁和亲很是疑惑。
　　“启禀承王，仅此而已。”赵阔答道，从沁媛别有深意的眼神中他早就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如今祈煜又再一问到，更是确切了他的想法。
　　风雨潇潇，果然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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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以后几章小帝都给承王预留出来吧。。。。。喜欢承王的读者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