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58、何所相似

　　“在天冥十三年，蟠龙靖安王萧奕觐见先皇，上呈了诸多珍奇异物，求娶趾国帝姬为靖安王妃。而在私下里与礼部商讨时，蟠龙靖安王萧奕暗示礼部尚书希望和亲的对象为朕。当时礼部尚书是朕提拔上来的，在听闻此要求后立刻瞒上欺下，秘密上报于朕。那是的趾国内外都已腐朽，君不君，臣不臣，终日沉醉于声色犬马。而因先皇的无度挥霍，国库日渐空虚，士兵逃窜流亡，除了边境陆家的三十万大军可以勉强抵挡外，国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抗敌的兵力了。所以对于靖安王的要求，朕是拒不得，也不得不拒。”沁媛略略抬头，却在一刹那迷失在祈煜澄澈的目光之中，“朕那时一腔抱负正是将是实现时，蟠龙靖安王萧奕的来意无异于当头棒喝，一盆冷水下来浇醒了朕。或许朕为此会失去很多，但那时的朕仍不愿放手。古人云尝过酒滋味，方是尘世人。而人一旦拥有过权利，也是自此泥足深陷，不能再回头。不仅是为了百姓的幸福安康，还是为了投靠朕的朝臣的身家性命，抑或是为了朕所在乎的人，甚至是为了深埋在朕心底的野心，朕都不能就此放弃。于是，朕求见熙琳长公主翊筱茜，求她代朕嫁给蟠龙靖安王萧奕。蟠龙靖安王萧奕上呈的文书上写着的是求娶趾国帝姬，并未言明是谁，朕变抓住这个文字上的漏洞，反将了靖安王萧奕一军。靖安王萧奕自是不愿，派人请朕过驿站一叙。暗探密报，驿站异动频频，靖安王萧奕存心不良。景宣知晓后，立刻秘密快马回都城，不愿让朕独自赴险，并以死威胁朕。于是朕暗自给景宣下了药，独自去赴了宴。未料景宣那么顽固，仍是提前醒了过来，并以自残让自己保持清醒，追了过来。也亏得景宣赶来及时，朕才能脱险，与靖安王萧奕达成协议。如今想来，仍是心惊胆战。”
　　祈煜垂下头来，怜惜地说道：“皇上你为此亦付出了许多，实在不必为此觉得愧疚。熙琳长公主也是尽了她身为一国帝姬的责任，皇上你并未逼她，这是她自愿答应的。将来的路无论如何，她总要自己一人走下去。”
　　沁媛放低了声音，略为哀愁的说道：“皇姐到底是我趾国的长公主，她的出嫁是万万不能马虎的。所以朕奏请先皇，让暨阳王担任送亲使者，以表示我趾国对此次和亲的诚意。在回程中，朕便令杜逸不断派人去暗杀暨阳王，但都一一失败。最后一得以逃脱的刺客回报，暨阳王要见朕。思量再三，朕决定秘密起程去见暨阳王。犹记得那日，暨阳王俯跪在朕面前，以死换取朕离开景宣。他知道自己始终逃不过这个劫，他既不能背叛先皇，亦不愿见百姓受苦，所以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让朕亲自杀了他，然后顺理成章的离开景宣，他放弃了一切，来换取景宣的未来。他到底察觉了景宣的不同，不愿这世代的诅咒再在他儿子身上灵验。景宣是人中龙凤，若是自残了双眼，成为一个废人，任是谁都不忍。”
　　窗子开了半扇，早晨的露珠折射出晶莹的光芒，祈煜略略的沉呤了一下，低声开口问道：“那么邵峰他知晓了？”
　　“这是盘暨阳王设下的局，朕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其实认真想一想，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朕要谋害暨阳王是事实。于是朕鸠杀了暨阳王，在景宣悲痛的目光下离开。或许早在那一刻，朕与景宣已然回不来，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权势、名利、地位……我们之间并不单纯只是恋人，太多的纠纷让我们靠近不得，只有越走越远。自那天以后，景宣接手兵权，爵袭暨阳王。但因为景宣年幼，朝中武将甚是不服。所以朕与蔡太傅商议，将蔡太傅的孙女许给景宣，以蔡家的名望威慑满朝文武。而老暨阳王薨逝，陆家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也定然不会反对。所以在没有得到景宣的同意下，蔡太傅与老暨阳王妃订了这门婚事。”沁媛半边脸在晨曦的阳光下，深遂的眼中波澜不兴，“上呈了奏请，礼部选了个适宜婚嫁的日子，一切就这么定了下来，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婚嫁的前一天，景宣回来了，可与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变了，不再是那个带着青涩冲动的他。其实，朕又何尝未变。我们长大了，也就分开了。他大婚那日，朕并未去道贺，因为朕担心朕会忍不住嫉妒，会忍不住破坏这场政治联姻。月上柳梢，朕醉卧青石，熙沁宫里的一切逐渐变得陌生，模模糊糊中景宣又出现在朕面前。然后在朕意识还未清楚的时候，朕已落入了他的怀抱。景宣大婚之夜，我们相拥而过。翌日，连新婚妻子也未见一面，景宣又带着人离开了，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光影斑驳中，祈煜披着一身天青色缎衫，静静凝视着身旁的沁媛绝美的脸庞下飞扬的自信中略带着的三分倨傲，以及眉宇间那份无法掩饰的谁与争锋的气势。
　　“随着景宣的军功越高，朕的名望就越大，越来越多的朝臣都来投靠朕。顽固不化的，也尽数被先皇除去。彼时朝堂上都是朕的人，其余几位藩王摸不透朕的意图，便也不敢妄动。那时包括投靠朕的朝臣之内，许多人都以为朕要从皇家宗亲中培养一个傀儡，做一个执掌朝堂的女主。也是，那么离经叛道的做法大概不会有多少人猜得到。”沁媛陈述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后来局势一面倒向朕，各藩王也看准时机投靠了朕。先皇名存实亡，眼看大势已去，朕便再次发动了宫变，将先皇困于泓苑殿，却未料让先皇自此逃了去。再也无踪迹。其实若非先皇的放手，朕也未必坐的上这个位置。对于先皇，无论是恨是爱，都不足以表达朕自己对于先皇的感情。”
　　“爱之深，责之切，虎毒尚且不食子，先皇已有恻隐之心。”祈煜温和清雅的声音响起，声音虽轻，却是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沁媛莞尔一笑道：“接着边境战乱，蟠龙靖安王萧奕率军前来，与景宣虚虚实实的打了几场。朝中文武慌成了一片，整日皱眉苦思对策，却不得所果。然后朕看准时机在百官面前立下毒誓，定在半个月内击退强敌。按照计划靖安王在与景宣打了几场后便后撤，边境捷报八百里加急送至都城魏璇，朝野为之轰动，皆言朕之功绩。趁此良机，蔡太傅与杜太傅联名上书，请朕登基为帝。方时朝野轰动，但真正敢反对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而百姓们虽不见的真愿对一个女帝下拜，但数年的颠沛流离已经磨灭完他们的意志。只要登上皇位的那个人能让他们过上安康的日子，他们便不会去理会坐在上面的那个人是男是女，而他们在朕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未来，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于是顺理成章的，朕在天冥十四年的时候登基，改国号为朝凰，年号为顺沁，定都魏璇。”
　　祈煜冰冷的手指触上沁媛的脸，沁媛有些迷蒙的睁开眼，回忆的苍凉在眼中退去，满目尽是柔和的幽情。
　　“朕登基后，蟠龙靖安王萧奕欲趁朕根基未稳，要夺我朝凰万里疆域，扩张它蟠龙国土，成就千古万代之业。朕早有防范，暨阳王迅速整军出征，抵御外敌入侵。虽仍被敌军攻下了许多城池，但暨阳王终究反劣势为优势，将敌人阻在了仙霞关外，总算守住了我朝凰的国土。之后几年，朕励精图治，整顿朝廷；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戒奢从简，虚怀纳谏……朝凰国力日渐强盛，然后正如承王所见，以如今朝凰的实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沁媛轻描淡写的将她数年来的生死沉浮尽数倒了出来，妄说其间艰险，先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丹青史书上只认同胜利者的言论。所以百姓们只知道，先皇薨逝，她登基即位，暨阳王率军抵御外敌，逃窜朝臣纷纷归朝。
　　“蟠龙靖安王萧奕偷鸡不成蚀把米，遭到蟠龙帝王的指责，不日便率军回了蟠龙。朕无力反击，只有派遣使者去蟠龙议和，自此边境那十几城便归入了蟠龙国土。”沁媛的嫣红嘴唇微微起阖，长长的睫毛在光影斑驳中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寂寥的神情下娇挺的鼻子似乎润了另一层光彩。
　　阳光丝屡斜射进来，沁媛的脸半明半暗，眼瞳隐在黑暗中，祈煜着魔似的俯下身来。
　　鼻尖的气息逐渐融合，沁媛缓缓闭上眼睛，心跳的频率逐渐加快，即使身处黑暗仍能清楚的感觉到祈煜身上淡淡的书墨气息。
　　寒风掠过枝头，绕了一圈卷落了几片枯叶，一个温润的吻落在颊边，那仿若丝绸般顺滑的轻拂夹杂再微凉的触感中无声无息的沁入肌肤。
　　沁媛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祈煜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然后轻轻将头靠在沁媛的肩膀上，自此如睡着般阖上了眼睛。
　　手抚摸殇祈煜长及腰身的黑鬓，沁媛背倚在软枕上，垂下脸，青丝挽了一地，犹如他们之间丝屡纠缠的爱恋。
　　静静的看着，沁媛手指抚过祈煜的脸颊，一滴泪水无声的坠落，滴到了祈煜的眼睑上。
　　祈煜似有所觉的馋了颤，那滴泪水顺着滑入了他的眼睛，微微湿润了他的睫毛。
　　“我们相遇的太晚……”沁媛俯下身来在祈煜耳边低声呢喃道，语调里隐约带着颤音，揽着祈煜腰间的手也不可自拔的颤抖着。
　　沁媛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衫，盖在祈煜身上，淡淡的继续说道：“也相恋的太迟……”
　　“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沁媛右手捂上自己哀伤弥漫的脸，喉咙里压抑着悲鸣。
　　一下下勾勒着祈煜细长的眉毛，沁媛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响起：“或许我们不能白头，但我们可以长久，直到沧海退尽，红颜不复青衫损。”
　　轻纱舞对阁台绕，红颜易损情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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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景宣知晓后，不愿让朕独自赴险，以死威胁朕。”——第六章《暗香迟暮》里面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