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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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聂如沐拆了全身的石膏，穿着拖鞋在医院走廊慢慢地走着，医生说，小范围的活动可以促进骨骼生长，更快痊愈。现在才发现，原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路，是很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聂如沐试着原地跳了两下，不疼了。几个月前钻心的疼痛都变成了无法忘却的记忆留在了她的生命里，虽然不再影响行动，却永不会忘记。
“你别说，聂如沐那小孩还真惨。”护士们聊天的声音飘进耳朵。
“林天齐几乎天天都带着一群记者来作秀，之前还把女儿都带来了。好好的住院部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要我看啊，之前林天齐说要收养聂如沐，估计也是作秀，收养手续还没办了吧？这事估计就是空穴来风，搏媒体关注。”
“那聂家小孩怎么办？现在林天齐可是唯一一个提出收养意向的人，万一林天齐反悔，聂如沐出院后怎么办？”
“谁知道呢，所以我说这孩子太惨了，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现在还成了别人出名的工具。”
听到这一切的聂如沐默默地转过身，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回了病房。
爸爸妈妈，你们听到了吗？他们都在说我可怜，说林叔叔是在骗我。
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以后我只有一个人，至少我没有害怕，没有害怕成为别人的工具，没有害怕陌生的人和事，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在天上看着，看着我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
我会一直记得你们对我说的，要开开心心的，就算一个人，也要开开心心的。
这天林天齐刚把女儿送到片场，就收到了陈先生的短信：“一周后动手”。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收好手机再抬头，林葭萌已经拍完了第一场。她当童星已经快一年了，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一直在演配角，但至少是混进了娱乐圈，再过个几年，等发育长大，应该就能顺理成章地当上女一号了吧。
林天齐欣慰地退出片场，把陈先生的短信转发给罗四喜，顺便问了下准备情况。
罗四喜的电话是在几分钟后到的，接通后电话那头很安静，过了许久才有模模糊糊的的声音传来：“天齐，我们收手吧，太造孽了。”
林天齐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又喝酒了？有病么你？”他掏出根烟，“我跟上边的人说了，等你把聂如沐灭了，钱即刻到你账上。你信不过我，总该相信上头吧？”
“天齐，我们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啊？一开始只不过是不让聂朗青出风头而已，怎么就这样了？我还害了聂如沐，她这么小，一个亲人都没了，是我害死的，都是我！”
林天齐默默地听着罗四喜的醉言醉语，等电话那头平静些了才开口：“下周日晚上九点，我们一起到医院去，把聂家的小孩抱到顶楼丢下去，这一切就全结束了。懂了吗？另外，我会和你一起去。”
他陪着去当然不是为了看住罗四喜，而是他需要借着这件事，在最后的最后，再火一把。回家路上林天齐回想起一年前罗四喜刚加入他们的阵营，唯唯诺诺生怕做错事，战战兢兢却什么都不敢追问。这些年罗四喜对他和谢奎而言只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小棋子，而本应是风华正茂的社会新鲜人的当事人，却完全没有了自我，没有了梦想，没有了追求，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等做完这次，就和上头说让罗四喜走人吧，好好一个大学生都快被逼疯了。
动手前一天，林天齐陪着聂如沐做身体检查，聂如沐有些紧张地看着医生用听诊器在她身上按来按去。这些日子她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使不上力气，但一些基本的移动已经没有大碍，马上就可以出院看爸爸妈妈了吧？
医生放下听诊器，看着紧张的聂如沐笑了笑：“没有问题了，想出院随时都可以出院。只是回家后还是要注意休息，不可以贪玩啊。”
聂如沐低下头拽着床单，她已经没有家了啊。不过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明朗的模样：“是，肯定照顾好自己，谢谢医生。”
医生笑着摸了摸聂如沐的头，转身出去了。
林天齐俯下身子看着聂如沐：“下周一林叔叔来接你好不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顺便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只可惜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聂如沐想到之前一系列的人和事，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但还是勉强地点点头，今时今日，她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择吗？
出了医院，林天齐去老地方拿车，久未谋面的罗四喜站在马路对面，对着他扯了扯嘴角，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医院大楼。
“怎么？这里看得到聂如沐？”林天齐走过去和他一起抬头望。
罗四喜沉默了半响，慢慢开口：“这个医院的大楼造得真高，我数了数都有27层了吧？从最上面摔下来，死定了。”
林天齐扭头看向罗四喜，这段日子他憔悴了很多，明明不过23岁，头发竟然有些花白。
“我今天去了我爸爸的医院，把他的喉管给拔了。”罗四喜平静地开口，“他的病拖了快十年了，刚确诊的时候我还在读中学，家里穷，没有钱看病，我只能谎报年龄去卖血，当时我看着从我手臂里抽走的血慢慢充满血袋，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爸爸活下去。可是你看现在？我唯一能做的是让我爸爸死，而且死了还欠着一大笔的医药费，真是荒唐。”
林天齐拍了拍罗四喜的肩膀：“你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动手。”
罗四喜没再说话，低着头走了，他整个身体都蜷缩着，似乎在害怕着些什么。
林天齐摇了摇头，发动车从反方向离开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病房床边，目送林天齐离开的聂如沐，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又有些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林叔叔，是和那个坏人一伙的吗？
聂如沐很讨厌罗四喜。
一年前她参加《爸爸和我》，罗四喜是她的跟拍导演，印象里是个很沉默的小叔叔，却和爸爸打过好几次架，所有欺负她家人的人都是坏人，小小的聂如沐就是这么定义的。
她记得当时罗四喜在录节目的过程中，常常会让她做些她并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当她充满干劲地要去完成任务时，罗四喜会让她去和小狗小猫玩耍；比如她明明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很开心时，罗四喜会默默地把她拉开。
这些画面，摄像全部记录了下来，最后被剪进成片，昭告所有观众，聂如沐是一个多么没有责任感，不合群的孩子。
爸爸就是这样和罗四喜吵起来，打起来的，有次甚至还在录节目途中就要拉着她回家，当时一直温柔的爸爸红着脸梗着脖子抱着罗四喜，握紧了拳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玩孩子”；还说过“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带着如沐上这个节目”。
聂如沐慢慢爬上病床，她仍然不愿意相信，这几个月几乎每天都来陪着她的，有着温和笑容的林叔叔，会是别有用心的坏人。
终于到了动手的这天晚上。
林天齐在医院外的角落里找到了愈发憔悴和神经质的罗四喜，地上满是烟头，罗穿着件破破烂烂的t恤，黑眼圈很重，整个人不可遏制地发抖。
林天齐挑了挑眉毛：“来了？动手吧。”
罗四喜没有答话，只是又摸出根烟狠狠吸了几口，随后用手揉了揉脸颊，闷着头朝医院门口走去。
林天齐小跑几步走到罗四喜前面嘱咐道：“别乱来。”便先带着他到前台登记访客信息。
之前林天齐已经借口周日当天有通告，让院方同意了其在非探视时间，来为第二天即将出院的聂如沐收拾行装。
罗四喜看着林天齐写完最后一笔，主动去按了电梯。
等林天齐登记完走过来，他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别上去了，万一被捉住，你也要跟着我玩完。”说完还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声。
林天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答应：“怕什么，聂家的小女孩因为想不开坠楼，我们作为目击者没能阻止不是很正常，她反正也没有家人了，谁会追究？事情如果顺利，我还能再上一阵头条，不是两全其美吗？”
罗四喜咬咬嘴唇，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完美，就算查起来，人是我推的，牢是我坐的，你只不过是个赶不及救她的好叔叔，真是太完美了。”说完边摇着头边鼓起掌来。
林天齐靠着电梯没有吭声，罗四喜说的没错，这次他准备塑造的形象是没能来得及救好友遗孤的好人，一定会在媒体上再掀高潮的。
这种事怎么可以错过？
上到聂如沐病房的那层，罗四喜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天齐，我和你认识一年多了吧？真是不知不觉。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想和你们这群人混在一起，好几次我都想辞职了。做节目的时候我很羡慕石一，他可以尊崇本心地护着聂如沐，就算最后被你们害成这样，也比我这么窝窝囊囊地过日子好。可惜很多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知不知道聂朗青出发前一天，我去车行给车做手脚的时候，我全身都在发抖，当时觉得万一四条人命都断送在我手里，我怎么办？只是没想到，你们更加狠，竟然安排了大型货车来彻底消灭聂朗青，他哪里得罪你们了？不就是混得比你们好吗？至于吗？现在还要我杀了他唯一的女儿。我真是傻，竟然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进了你们的圈套。林天齐，你以后也不会有好结果你信吗？你想出名？我看你不出三年就会被娱乐圈淘汰，被组织淘汰，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林天齐冷冷地看着已经接近疯癫的罗四喜：“快做事吧，胡说八道什么呢？”说着便快步向前走去，谁知罗四喜根本不打算放过他，狠狠将他推在了墙上：“我诅咒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一辈子都过得如同蝼蚁，一辈子都不可能功成名就！林天齐，咱们地狱见！”
说完便转身向聂如沐的病房走去。
林天齐叹了口气，越来越没办法和一个疯子说话了。
突然，林天齐听到身后电梯门开关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眼电梯：“医生查房已经结束了吧？”不应该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楼层乘坐电梯才对。
罗四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仍然自顾自的疯言疯语道：“我们都该下地狱。爸爸等我，我马上就要来陪你了。”
林天齐无奈地将注意力放回罗四喜身上，生怕在事成之前出什么乱子。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聂如沐的病房是空的。
被子被卷成了人形的小团，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远远看过去就像个小孩。
病房里的东西都在，林天齐送的花，护士送的平板电脑，林葭萌送的玩具，唯独，那袋聂如沐折了很久的千纸鹤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