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如宝》凤梨君123

1、如宝出嫁

　　万如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映出的喜字，心里感到一丝不安。
　　今天她卯时就已起身，那时天刚蒙蒙亮，家里还很安静，只她这个小院子里窸窸窣窣响起十全夫人进来的声音，那时她刚刚被丫鬟叫醒，洗脸的时候想到今天就是自己成亲的大日子了，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困意全消。洗完脸，又有丫鬟过来帮她换喜服，十全夫人在一边指点着，大红的衣衫一落下，如宝瞬间有了新娘子该有的喜气。紧接着，如宝便被按着坐在了梳妆镜的前面，由十全夫人看顾着丫鬟上装，而十全夫人本人则站到了如宝后面，一边细心地为她梳头，一边口中念着吉祥的话为她的婚姻幸福祈福。
　　出嫁，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如宝真真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想着过了今天，自己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从此不再是父母膝下的宝贝，要开始相夫教子、侍候公婆的新生活，如宝不禁感慨万千。那个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自己初到他家，不知人物，不谙规矩，就像闯入了一个新世界一般，他会不会体谅自己？疼惜自己？万一自己一进门就犯了错，不得丈夫喜爱怎么办？想到这，如宝内心一紧。她赶紧安慰自己，不，不会的，出嫁之前，母亲已经教会了自己为人处世和料理家务的方法，而且如宝自恃容貌上佳，不信会笼络不住丈夫的心。而且……那个人，那个人据说十分稳重老实，应该，应该会是个值得托付的丈夫吧。楚瑜……这个名字出现在心里的那一刹那，如宝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她不禁压抑住自己去想他，怕坏了脸上的妆，乱了身后的头发。
　　旁边的院子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如宝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起来了。母亲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吧。那么父亲应该会先和母亲一起来看自己，然后再去前面照应宾客。万如宝的父亲以前中过秀才，为人宽厚，在当地略有一些名望，可是再往下就考不中了，所以沿袭了祖上产业做起了茶叶生意，十几年下来积累了不少钱财，所以万家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这次给小女儿挑丈夫，选的也是城中殷实之家，是城中布商楚家的长子，今年十八岁，比如宝大了两岁，家中除了楚瑜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已有十三，再过两年也到了及笄出嫁的年龄，除此以外就只有楚家父母和一干奴婢了，算得上是人口稀少，不需要如宝太过为难家事。而楚家是城中最大布商，家中开有染坊，从别处收购的布匹可以自己印染然后在自家布庄卖出，中间过程可以省下不少钱财。这原是万家父母给大女儿选出的夫婿，想法子托人说了亲，把长女许配给楚家公子在他们看来是极好的，这样的条件女儿一定可以看上。可是当万如宝的姐姐万如珠得知这个消息后，竟是十分不愿，一瞬间悲伤过度直接晕倒，至今还在后院躺着，如今已有半年了。当时万家已和楚家定了婚约，万家父母一时之间差点愁白了头发，如宝便提议由自己代替姐姐嫁过去。如宝知道，这是父母为了女儿今后的人生尽力给女儿铺的路，不管是那个女儿，所以她当然要努力走下去，不能再让父母伤心了。毕竟有了之前姐姐的事情，父母的心已经不能再承受打击了。
　　想到自己的姐姐，如宝不禁黯然。姐姐的事情，父母不甚了解，自己却是知道的。如珠的心里已经有人了，所以才不愿嫁给一次也没有见过的楚瑜。然而……如珠爱上的人，却是一只狐妖。如宝很久以前就见到如珠经常露出魂不守舍的样子，有时对别人的话爱答不理、答非所问，或是终日坐在一处朝着一个地方痴痴地望着，后来如宝便知道，那是因为如珠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人妖殊途，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如宝有的时候会觉得，如珠是不是疯了。在如宝的印象里，女子嫁人总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数之言的，她会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样很好，正像她的父母一样，会过得很快乐。
　　然而如珠却爱上了一个狐妖。如宝感到心很疼。尽管不能理解，但每当如珠开心的向她说有关他们的事情的时候，如宝也为自己这个姐姐感到开心。如珠也问过如宝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如宝想，那大概就是门当户对，踏实上进的那种人吧，他会是一个好丈夫，自己也会是一个好妻子，然后他们会生几个孩子，一起度过这一辈。楚瑜——这时这个名字便出现在如宝的心上。
　　“如宝。”听见有人唤自己，如宝一下子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原来是母亲推门进来了，父亲跟着母亲，一起进入了如宝的房间。如宝这时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礼乐已经奏响，外面一片喧嚣。万母走进房间，细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此时妆已初成，头也已经梳得差不多了，万如宝脸上匀着一层细粉，比平日里更显得白嫩一些，两颊擦了胭脂，透出红润的样子，此时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美好的不可方物，她的表情很是收敛，眉眼都微微低垂着，可是杏核样的眼睛却十分明亮，平白的就透出一种内敛的深情款款来，那正是少女美好娴静的姿态。万母一时间百感交集，上前握住了如宝的手，话还未出口，眼眶却先红了。如宝不禁也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轻轻地叫了声：“娘。”万母又唤了一声：“如宝”。万如宝的眼圈也红了。
　　看到女儿露出悲伤不舍的样子，万母强颜欢笑道：“如宝，今天真漂亮。娘以前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姑娘，可是今天这大红的嫁衣一穿，娘才发现，我们如宝啊，确实是长大了，长大了，娘的心里，开心……”嘴上这样说着，万母却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只是努力皱眉眯眼，想要控制泪水落下来。如宝如何不知道母亲所想，今日一别，就是他家媳妇，以后不能在经常回家，在父母膝下承欢，让她如何舍得，而且自己也没有兄弟，姐姐也不知前途如何，父母晚景实在凄凉。如宝的泪水也要落了下来：“娘，今日女儿出嫁，以后就不能常伴父母身侧，娘一定要注意身体，还有爹也是，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爹你的腰……”万母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忙阻止如宝继续说下去：“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呢。我和你父亲还有奴婢照料，能有什么事。而且楚家离咱们家又不远，你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看看的啊。你不要哭，万一哭化了妆可如何是好。今天是你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出了差错，我要我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万父原在一旁垂手站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万如宝，此时也说道：“楚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家财丰厚，不会亏待了你的。而且我与楚家父母也有些交情，给你定亲前也找人细细打探过，他们都是宽厚的人，你且放心。至于楚瑜，这小子也是……”听到父亲提到今天自己就要嫁的夫婿，如宝急忙出声制止：“爹！”看着如宝害羞的样子，万母笑了：“到底是大姑娘了，还会害羞了。”如宝不禁更加局促，叫了声：“娘！”此时万父也笑了：“女儿不高兴，我不说就是了。”此时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也都抿着嘴笑了起来，先前的压抑一扫而空。万父对万母说道：“惠娘，那我先去前头忙了，女儿就交给你了。”万母点了点头。万父转头看着女儿，最后叮嘱道：“如宝，你嫁了过去，毕竟就是人家的人了，以后别耍小孩心性，要勤奋持家，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千万不可心生怨念。”如宝点头道：“我知道的，爹，你放心。”万父点了点头，开门出去了。万母握着如宝的手，吩咐丫鬟道：“你们继续忙，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可不要马虎。”于是众人又忙碌起来，如宝也继续梳妆，万母一直握着她的手，一时无话。
　　万父出了如宝院门，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自己的母亲，便停下来给母亲请安。万老太太点点头道：“是刚从如宝丫头屋里出来，要到前头去吧？”万父点头称是。万老太太感慨道：“还觉得她是个一点点大的丫头，好像前几天还趴在我身上叫我太婆，怎么一转眼的就要出嫁了呢？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万父赶忙安慰道：“娘，如宝出嫁是好事，你不要过于伤感啊。如宝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万老太太道：“正是如此呢。我得赶紧去看看她，这出嫁的闺女，回一次家可就不容易喽！”顿了一下，万老太太又说：“可是这如宝都出嫁了，如珠却还昏迷不醒，这真是……唉……儿子啊，我还是要劝你，你还是纳个妾，生个男孩儿为好，不然以后咱们家可要冷清了，还有以后家里的那些生意，你要怎么办？惠娘虽然是个好的，可你也不能太顾着她，连孩子也不要了啊……”听到万老太太又把话题扯到这上头来，万父赶紧截住她：“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天是如宝出嫁的日子，你还是先去看看如宝吧！”万老太太回过神来：“对！对！今天啊，什么都没有我的如宝丫头重要。那我先过去了，你快去前面招呼宾客。”说完，万老太太便急急向着如宝的院子走去。
　　如宝的院子里如今分外忙碌。万老太太进了屋，本来脸上全是笑，在看到万母的那一瞬间眉毛却垮了下来，她先用种暧昧不明的语调对万母说道：“惠娘，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知道你心疼如宝丫头，可是后堂里各位夫人也差不多该来了，你还是要去招待一下为好。”万母听后虽然万般不舍，却还是低低应了声：“是。那我这就去看看，这边就先交给娘了。”万老太太点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万母看了如宝一眼，低着头出去了。
　　看着母亲出去，如宝心里有些无奈。万老太太走近如宝，在方才万母做的绣墩上坐下，如宝抬头，含羞带怯地叫了一声：“太婆。”万老太太紧紧抓了如宝的手，一边细细打量她，一边感慨万分地叫了一声：“如宝。”接着万老太太就笑了起来：“如宝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好，好啊！楚家家境殷实，今后嫁去了楚家，你也能过上好日子！”如宝忙娇嗔道：“太婆！”万老太太笑道：“怎么了？我们如宝这是害羞了么？说真的，这可真是万里挑一的人家，你可要好好珍惜，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你也算在楚家立住了脚，往后的日子就可以享清福喽！”如宝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抿唇低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不再说话。万老太太又嘱咐了如宝几句，便起身唤了身边的得力丫鬟翡翠，取了一只赤金八宝如意簪来：“如宝，你也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这簪子我给你准备好久了，你看上头的宝石，多漂亮！你带着它嫁过去，多长脸！”如宝看着这簪子，眼圈一红，她知道这是太婆疼惜自己，怕自己被人看轻，特意给自己备下的。万老太太亲手替如宝带上，高兴地连说了两个好字，便也去了后堂，和万母一起招待宾客。
　　万如宝坐在铜镜前，感觉自己头上沉甸甸的，脸上因施了许多脂粉也觉得有些黏腻。此时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花轿一来，炮竹一响，她就出嫁了。丫鬟们忙完了这边的事情，都去了后堂帮忙，只有十全夫人还默默站在她身后，等着一会儿扶她上花轿，而她的两个陪嫁丫鬟苏合和白芷正守在门外，等会儿也要随她出嫁了。远处的锣鼓唢呐声穿过一整个院子传过来，反而让万如宝觉得自己这里更显安静。
　　就要出嫁了啊。万如宝想着。可还是没什么真实的感觉。因为太安静了，万如宝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万如珠。姐姐是一个很温柔但也很执拗的人。以前每当看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诗句时，姐姐总是一脸很向往的神色。万如珠给万如宝说过许多次，她也要追求这样的感情。而万如宝看着这样的姐姐总是会觉得心里很不安。和一个人白头偕老，如果是一个男人这样想，那或许他是可以办成的，比如自己的父亲，如果母亲有儿子的话。而如果一个女子这样期望，她又能怎么办呢？如果没有儿子，那么给丈夫纳妾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丈夫想要别的女人，那她也应该成全丈夫避免的一个善妒的名声才是，这才是长久的办法，不然还要怎么样呢？万如宝有信心做好这一切，她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媳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姐姐吧，这两句诗一直萦绕在万如宝心头，反反复复……
　　“噼里啪啦……”鞭炮的声音吓了万如宝一跳。十全夫人利索的给万如宝盖上了红盖头，然后塞给她一个苹果，接着扶着她走出了房门。在一片喧嚣之中，万如宝努力稳定心神，嫁进了楚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