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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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筵结束时夜已经黑透，虽值壮年却被酒色掏空了身躯的杜鸿，睁着浮肿的眼，一手揽过琢玉，朝着华帐走去。先前热闹的大营，瞬时安静了下来。
像阿离这般的婢女，只能睡在外围。回到宿营处，阿离静静地躺在茅草垫上，头顶的月光宛如流水一样缓缓倾泄下来，绕过指尖，带着微凉的气息。独身一人离开家乡这么些年，她越来越想念宁州了，她怀念着九黎祠的阳光，那片繁茂的密林里，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巨大而古朴的石像静默地伫立着，阳光就好似一整块斑驳的水晶，将整片区域包裹住。只想一想，内心就安宁了几分。
阿离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宁州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然而一切终结在十四岁的那年。
那一日，阿离依旧如往日般去往九黎祠大殿，她喜欢那座古老的女娲石像，虽然雕刻并不精美，石像周身也因岁月漫长而爬满青苔，但她却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当她踏进大殿，婆婆看向她的温和的笑容里，染上了一层悲意。
婆婆朝着她招了招手，说道。
“阿离，过来。”
阿离走了过去，将身子软软地靠在婆婆的怀中，感受着那双已经粗糙却温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抚过自己的头。
“阿离，还记得婆婆给你的故事吗？”
午后的阳光在殿外缓缓散开成明亮的氤氲，阿离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就这样懒懒地靠着婆婆，听她讲遥远的传说。
“上古时候，所有种族都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直到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每一个种族都想消灭掉对方，独占这片土地。最后出现三位皇者，分散了这些种族。他们是……”
没有等婆婆说完，阿离打断了她的话。
“婆婆，我早知道了，他们是女娲，神农还有伏羲，你讲过很多次了。”
说完，阿离仰头看了看，却见婆婆那双慈爱的眼眸中，那抹悲凉愈加明显了。阿离看着，心里就慌了，她伸出手想要抚平婆婆蹙起的眉。
“而后天柱倾塌，妖神横行，洪水肆虐，女娲大神斩妖魔，补天缝，以精魂化作五颗灵珠。”
婆婆最后的话音像是一声叹息，久久回荡在神殿。那之后，阿离终于知道故事的后续。上古那场旷世大战结束，曾经属于万物众生的天地被分为六界，伏羲率仙神回归九天，地皇神农带领群妖前往他界，而人皇女娲连同五颗灵珠一起，化为封印，镇封六界通道。
“阿离，你可知晓，女娲便是你的先祖，而你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五颗灵珠，守护这片土地。如今北方之地，水灵珠封印力量已经减弱，到了担负你的责任的时候了。”
那一年是大晋元康六年，猛烈的寒冻席卷北方，鲜卑人离开他们的故土，占据了匈奴人曾经的领地，居住河西的南匈奴则向着中原内迁[注1]。还有西北之地的羌人氐人，也朝中土投去了他们贪婪的目光。
十三岁的少女离开了自小便居住的宁州，从此踏上一条不知归期的路。
“婆婆，我想你了，想回去了。”
月色如水，少女的心事只有她自己能够倾听。通往荥阳的野地里，仆僮长乐将他及白衣少年的马拴在了路旁的树边，等他走了回去，看见地上一堆少年费尽力气搬来的厚厚的木桩。王轩有些得意地站在一边。
“郎君，生火要找的是小一些细一些的枯枝，路边那些木桩，这么厚这么潮，怎么生火啊。”
长乐苦兮兮地看着王轩，王轩当即红了脸。
“谁…谁叫你不先说清楚……可恶，看我笑话。”
说着，王轩抽出囊袋敲了长乐的头一下，恶狠狠道。
“哼，快去捡。”
长乐捂着脑袋“哦”了一声后，又朝远处树林走去，走着走着听见身后不停传来“沙沙”的声响，他转过身看见王轩正紧紧跟在后面，有些疑惑地说。
“郎君您原地休息就是了，小奴一个人就可以了。”
“你敢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回琅琊去。”
还是那副恶狠狠的语气，长乐莫名地看了王轩一眼，想了想，问道。
“郎君，您不是害怕了吧。”
话音一落，少年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潮红，色厉内荏地大声替自己辩解着。
“谁怕了，我…我不过是担心你会不会出事，所以跟了上来，哼，居然敢歪解我的好心。”
脑袋又挨了一记，长乐摸了摸自己的头，委屈极了，本来自己就笨，被这样再打下去就更笨了。
二人沿着野地里的小径，慢慢朝着山脚的密林走去。夜色似乎在这一刻更加黯淡，即使在月光的照耀下，前方的树林依然如同墨涂般漆黑。万籁俱静的四野，连暮春的虫鸣都听不见，一步一步走下去，王轩觉得心都有些收紧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去，宁可冻一夜，也不要再继续走的时候，一阵低低的吟诵声从前方传来。如此荒芜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终究是好奇心胜过了害怕，王轩捂住长乐正要张开询问的嘴，拉着他小心翼翼地朝前挪着步子。他轻轻拨开阻挡的高草，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之上，两个裹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两端，只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暗哑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诡异而邪魅。
忽然一道妖艳的红光从其中一人脚下蔓延而出，光芒仿佛拥有生命，如同灵蛇一般在空地上游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这时吟诵声渐渐停了，其中一人睁开他的双眼，那一瞬，王轩只觉得像是毒蛇亮起了它血色的双瞳。他看不见眼前人嘴的开合，只听见嘶哑难听的声音随后响起。
“哼，找到她了，今日凭这灵蛇阵，那小姑[注2]还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