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山来归绣重》渡生

20、叶娘（三）

　　叶娘在萧眠的别院就这么住了下来，因着叶娘的私心扯谎道自己并非长乐镇人士，只是一个漂泊江湖的孤女，一路南下阅览宁国风光的同时顺便求取生计，萧眠感叹叶娘身世孤苦于是就婉言讲叶娘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本自己也是准备去宁都办事，叶娘也欲去宁都一览都城景致，不若就和自己一道行走也方便照顾，不然叶娘一届女流何以抵抗江湖世道的险恶。叶娘乐得跟随，于是就这么以客人的身份留在了萧眠的身边。

　　在长乐镇呆了几日后萧眠就协叶娘继续东行前往宁都，水乡的奢靡熏了叶娘的眼，萧眠自幼长在占地为王的平南王府自是深谙此等纸醉金迷的乐趣，平日里萧眠每经过一些镇子都会忙碌一些事物叶娘自是不管，而一旦萧眠闲了下来就会带着叶娘游览秀丽山川，参加地方庙会，什么美食最精致，什么景色最迷人，什么玉器最无价，什么宝剑最锋利，萧眠仿佛就像一个百事通，天地万物都化为胸中的一滴墨水，这滴墨水是这么的黑，又是这么的浓，深深的滴入了叶娘的心。

　　“萧眠，你觉得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叶娘有时候也会问萧眠一些问题。

　　本在品着琉璃杯中碧色美酒笑意盈盈的萧眠却在瞬间冷了下来，这种冷不是这个翩翩贵公子身上常有的，萧眠往往像一尊玉佛，对着世间万物都是一众平等温暖而又祥和的，可是就在这个瞬间，叶娘敏锐的感觉到了萧眠还是凡人的一面，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萧眠心中有禅意但仍旧有着煞意，以前自己在观音的身旁侍奉的时候只在天帝的身上感受到过这么神奇的感觉。

　　“这人世间阿，最苦的就是求不得，所以说最珍贵的就是求得二字了。”半晌，萧眠才吐出这么几个字，而后就默默的喝着杯子里的夜光美酒再也不言语，仿佛陷入自己的无限回忆里。

　　看着萧眠有些落寞的眼神，叶娘的心里不知怎的也觉得很难受，这样子的萧眠是自己不熟悉的，更是自己无法碰触的。叶娘有些沮丧，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理萧眠很近，萧眠的身边甚至都没有近身的丫鬟或是侍女，只有自己日复一日陪着他，和他畅谈大地神州，祖国的山河秀丽和物产丰饶，和他说着天文地理，玩心起来还会一起和侍卫们玩失踪游戏，自己就是理萧眠最近的女人了；但是有的时候萧眠又是那么的远，萧眠有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是叶娘不方便知道的，而且萧眠的那么多神情里开心是属于叶娘的，忧伤却是他自己一个人不愿意分享的秘密。

　　“叶娘觉得呢，这人世间最重要的就是尽欢，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没有了这欢愉，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空虚与寂寞，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一把火烧尽人间腌臜的烦恼博自己一乐好呢。”叶娘眨巴着眼睛对着萧眠说道。

　　萧眠看了看叶娘单纯又热切的眼神，不自然的别了别脑袋，青丝在肩膀带起了一阵风，在夏夜冷的人心发凉。

　　“或许吧。”萧眠悠悠的叹道，摸了摸腰间的玉决，眼神深邃不知想到了什么。

　　叶娘知道自己沉醉在萧眠强烈的柔情深渊里在一步一步的沦陷，前方是深海，是深渊，是忘川，是茫然，同时也是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她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成为萧眠的唯一，这一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有最后一步了，萧眠看向叶娘的眼神里除了近乎完美的伪装的笑容，终于也有了活力的感情。有时候叶娘会发现萧眠会对着自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萧眠渐渐的会和叶娘说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这样的变化真是鸩毒呀，叶娘知道就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阿言”这个名字的呢？现在的叶娘已经无法回忆起来了，或许是在萧眠偶尔回忆平南王府的童年趣事，或许是萧眠一次又一次的静静抚摸自己腰间的玉决，又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反正这个名字是逐渐的成为自己的噩梦的。

　　“阿言……叶娘，今日我将去临江楼谈事情，你可要一同前往？”最近也不知道为何，这个被刻意遗忘很久的名字频繁的涌上来，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说的东西在这么久的时间里突然无意识说了出来让萧眠自己有些发愣，脸色在煞那间有些苍白，不过旋即就被自己很好的掩饰在了常见的笑容之下。

　　许是没有听见，又或许是刻意装作没有听见不让萧眠难堪，叶娘兴致勃勃的回答萧眠道：“你曾和我说过那家的芙蓉玉露糕和琉璃清明酒最是有名，久闻不得一尝终是憾事，那我今日就去见识见识！”
　　萧眠微笑的看着因为可以吃美食而有些雀跃的女子，脑海里却不时的蹦出那个一脸傲气对于坊间美食不屑一顾的艳丽身影，微微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回忆甩开，萧眠牵着叶娘上了临江楼的马车。

　　来到临江楼门口，自有殷勤的小二上前迎进萧眠和叶娘。

　　“二位客官里面请！不知道二位可有什么中意的？”小二哥擦着桌子和椅子快嘴的问道。

　　“不了，不知江公子可在？”萧眠看着小二油腻腻的抹布在桌椅上擦过有些皱眉。

　　小二瞬间就脸色放光，这种巴结更是比之前看到我们衣着华丽自然而然的巴结不一样，那是一种感觉无比光荣的巴结，似乎接待我们两个可以让他获得不少的利益。叶娘有些奇怪这所谓的江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了。

　　”哎呀！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是江公子的朋友，您且这边请，楼下这些腌臜的地方待不得，江公子在顶楼留有包间，您二位请先到包房休息和点茶水，小的速速遣人去回禀江公子。只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你就对他说萧眠找他就好。”

　　小二带着我们到了楼顶的唯一一个包间，说是包间其实不是那么的合适，因为这个三楼都被打通成为了一个整体，两面通窗，临江楼建在江水的“燕子洲”上，三面环水，开了两边的窗户，江风轻轻徐来，吹得人脑目清明神清气爽，大江潮涌和整个城镇的布局都一览无余，真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

　　“这临江楼倒是好地方，看了这么多七楼八楼的，也不是没见过鬼斧神工的又或者雕梁画柱的，唯有这临江楼颇得一时的意境，这临江尽情胸中捭阖倒是都在眼底了。”品着杯子里的琉璃清明酒叶娘不由得有感而发。

　　“这楼的确选址别趣，和那些黄鹤楼岳阳楼虽不能比肩，但在这近苏杭之地，能不仅乘了江南的媚气婉约又兼得北地的狂放不羁的确是很难得的。”萧眠也对临江楼发出赞叹。

　　叶娘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酒，在小小的琉璃杯中闪闪发亮，平日里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之类的喝的不知道有多少了，只知道那西域佳酿饮时配了琉璃杯别有一番风情，却不想这本地的私房酒酿也能有这么奇妙的口感，滑而不腻，回味无穷，甚至可以品出一点点的果香，但又不知道这种果子是什么果子。

　　萧眠饮了一口叶娘给他倒的美酒，闭目了许久，才睁开眼睛说道：“想来这酒里用的是暹罗进贡百味果了，入口的时候有自然粮食的芬芳，但是这芬芳中却带了一丝丝的酸味，而滑入喉中瞬间却觉得果香扑鼻，这个味道叶娘你定是不知的，这个是西南地区特有的果物，名为百味果，入口酸涩回味甘甜，芳香扑鼻，只不过这酿造时候的酒香浓郁盖住了果香，复而只能在回味的时候品出这个味道。”

　　啪啪啪，从楼梯处传来一阵的掌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着乌色玄衣青袍的年轻男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五官端正就如鬼斧神功的自然造化一般，与萧眠翩翩浊世公子不如玉容颜不同的，这个男子长相之中更带了几分阳刚气息，叶娘甚至隐隐感觉到了贵气，一干复杂感受无法用语言形容，总之不用看这个公子的下半身，估计绝对算的上是倾人城国的一类人了，民间也有俗称叫法——叫他“妖孽”再合适不过了。

　　为什么说不是下半身呢？因为呀——这公子是由人驼上来的。后面还有一个仆人背着一个银色的轮椅。

　　可惜了，可惜了，竟然人无完人，是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