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下雪了

8、秋恨

　　困顿伴随着静默来临了，世界在困顿中幻化为虚无。
　　谢秋梦在某种奇异的力量的驱使下，摸索着冰凉的石壁，穿过一条长长的、狭窄的隧道，来到一处幽僻的世外桃源。
　　“哗哗”的流水声从山谷深处传来，青苔蔓岸，露珠点点，飞鸟啁啾。
　　谢秋梦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温润的气流进入她的肺腑，浑身上下沐浴般清爽，长长的秀发垂下来，在肩上随意的四散开去，几缕发梢贴在脸上，似情人怜惜的抚摸。她仿佛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飘荡，湿润的空气包围着她，没有着陆点，没有“数峰凄苦，商略黄昏雨”的感伤，惬意的沐浴在大自然的恩泽之中。
　　许久，她回味似得睁开眼睛，面对着这个旖旎的天堂般的世界，她感到一种从心底深处而来的莫大的满足。谢秋梦凭着感觉猜想，乌托邦也比不过这里吧！
　　她踏着轻盈的步伐，向山谷走去……
　　穿过阴暗的山谷，眼前突然间明朗起来，柳暗花明，满园馨香。
　　这是一座古老而典雅的院落，普普通通，给人一种归属感，从屋子里走出一男一女，谢秋梦惊呆了。
　　那是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偌，你看，我今天弄得豆子，你昨天不是说……”那个跟谢秋梦长相相同的女人走到院落中间的石凳边，坐下来，指着胸前箩筐里的豆子对男子说。
　　“这么好！”男子一脸温柔的看向女人，并不在意箩筐里满满的诱人的豆子，谢秋梦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来窥探一个跟自己拥有相同一张脸的另一个女人的人生。
　　女人幸福的笑洋溢在脸上，是的，她怎能不幸福，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个人。
　　可是，自以为是的评判别人的幸福与否又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一阵狂风吹来，女人躲闪不及，胸前满满一箩筐的豆子，四处滑落。谢秋梦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并没有被他们发现，或许，她不够显眼，又或许她根本就不存在。
　　一阵烟似的，冲进来两个人，大刀阔斧，凶神恶煞的奔向这一对男女，挥刀砍去……
　　刹那间，一地白豆子变成了闪亮的红豆子，石凳上片片血痕。短暂的时间内，这对幸福的男女就只剩下两具毫无意义的死尸。
　　在他们挥刀之时，谢秋梦看见一张恐怖的脸——那是阿超魔鬼般的面影。
　　“啊！”一声尖叫撕破了午夜的沉寂，久久回荡。
　　原来是一场梦。
　　谢秋梦急促的喘息着，痛苦的呼气声在空气里蔓延，充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阳台上一盆白花像被人丢弃的废纸。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住在隔壁的未然，闻声赶来。
　　谢秋梦满脸泪水，绝望般的凝视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要在自己刚刚得到一丝快乐之时又残忍的摆给她一桌伤痛，逼着她去吞咽。
　　未然当然不明白谢秋梦此时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以为秋梦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是，我做噩梦了，只是他缠了我那么久！”未然满脸疑惑，只得安慰道：
　　“好了，我…..”
　　没有等到他说完，谢秋梦一把抱住了未然，像得到了一颗救命稻草，死命的，紧紧地，仿佛一不留神它就会自己跑掉，她想，哪怕眼前这个人是豺狼虎豹，她也要牢牢的抓住他，来拯救自己。然而，只有在那时，只有在那时她才有那样的想法。
　　“谢秋梦，谢秋梦！”未然呼喊着她。
　　半晌，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那样子似得，她忽然又猛地推开他，用一种恐惧而期待的眼神看过去，她害怕眼前这个人会露出阿超鬼魅般可怖的面影。月光被无情的堵在玻璃窗外，似乎挤破脑袋也不能走进人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模模糊糊的睡着……

　　晨光熹微，谢秋梦蹑手蹑脚的上班去了。
　　时候尚早，林佳月还没有来，店里客人很少，只见何天跟一个女人坐在桌旁聊着天。
　　那个女人有着漂亮的鹅蛋型脸，弯弯的睫毛，可爱而性感的唇。
　　那不是柔么？谢秋梦认出了她。来不及想太多她需要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何天！”一个女人从外面走来，她相貌平平，中等的、变形了的身躯随着脚步一扭一摆。柔极不情愿的走开了，在谢秋梦旁边，赏起花来。
　　“最近生意怎么样？”女人在桌旁坐下，问道。
　　何天并不急着回答，漫不经心的端起一杯咖啡，品了一口，看向秋梦那边，又扭过头，瞥了女人一眼，慢吞吞的说：
　　“还可以，老样子吧！”
　　“没关系，我们这个样子过活比别人好多了！”女人安慰似得说，伸手抓住何天的手腕。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拿下女人伸来的手，轻轻地“恩”了一下。
　　柔些许嫉妒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他俩，谢秋梦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一点儿。
　　“请问您需要什么？”谢秋梦对站在身旁的柔说道，现在她知道，柔已经记不得她了。
　　“哦，我随便看看。”柔慌乱的回答道。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我们随时为您服务！”一阵声音从柔的背后传来，是林佳月！她龇牙咧嘴的面向谢秋梦。
　　“谢谢！”柔回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你看，你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谢秋梦开玩笑似的责怪道。
　　“哪有？她本来就不是来买花的好不？”
　　林佳月把嘴巴嘟的高高的，反驳说。
　　“你怎么知道！”谢秋梦反问，知道她又在为自己开脱了。
　　“嘿嘿嘿！我已经观察她好久了！”一阵阴险的笑。
　　“是么？你不会是又要说人家怎么怎么样吧！”谢秋梦讥笑的说。
　　她甩出一句“我今天可没工夫！”满脸自豪的继续道：
　　“有一件大事等着我呢！”
　　“什么呀！”
　　“你猜？”
　　“装什么神秘！我也没功夫，忙着工作呢！”
　　“没情调！”
　　“今天晚上我要邀请我的众好友举行一场隆重的生日晚会！”
　　“你一定要去啊！”
　　“工作吧！”秋梦无奈的接待客人去了。

　　生日是在一家ktv里度过的，霏凡、谢秋梦、还有她的几个好朋友。
　　谢秋梦壮着胆子，第一次喝的烂醉如泥。
　　“喂！秋梦你还好么？”林佳月醉意朦胧。
　　“没——事——啦！”谢秋梦唱戏似得说，又自个儿傻乎乎的笑起来：
　　“嘿嘿嘿！”
　　“起来啦！难道你想在这里过夜？”说完，林佳月看看四周又高声喊：
　　“霏凡，我爱你！”
　　蹲在林佳月身旁的霏凡咧嘴笑了。
　　“喂！小A你送一下秋梦嘛！笨蛋！我是在给你寻找机会知道不？”
　　“嘀铃铃，嘀铃铃……”秋梦独特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了。
　　“喂，我马上回去！我在华——胜！”
　　“秋梦，我走啦！明天见！”霏凡搀扶着林佳月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谢秋梦！我送你回去！”小A受到了鼓舞，殷勤起来。
　　“不——用——啦！我在等人！”谢秋梦婉言拒绝道。
　　“那好吧，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再——见！”谢秋梦有气无力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感到头昏脑涨，行动不受思想支配，只得小心翼翼的站在石阶上，等着他。
　　“你来啦！嘿嘿嘿！太好啦！”
　　她看见一辆熟悉的车驶过来，不等未然下车就急不可耐的说。
　　“赶快跟我回去。”未然风风火火的下了车，一下子把秋梦拖进车里。
　　“切，我要是不跟你走，你能怎么办！”
　　谢秋梦迷蒙着眼睛在未然跟前胡言乱语，声音极低 ，像耳根子后暧昧的低语。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车上。
　　“是你的力气大，还是我的？”未然开着车随意的答道。
　　“当然是——嘿嘿嘿”谢秋梦又独自傻乎乎的笑起来，片刻过后，她似乎进入了幸福的冥想当中，不再言语。
　　下雨了，雨点打在车子上发出很大的响音，伴随着黑夜，带来一路的凄迷。
　　谢秋梦似乎被雨声吵醒了，抬头望望窗外，又看看身边的未然，幸福的笑了，是的，那是她发自心底的幸福的笑。可是这种幸福似乎是她偷来的，根本就不属于她自己。也许不久之后，她就要离开他，踏上独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轨迹。此刻，她不知道家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她的激烈的争吵，谢秋雨无疑就是当年的谢秋梦，他只得默默地承受着他本不想有的苦涩的童年，像个人人玩弄的布偶，任意的被丢到哪里去，这个布偶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决定了的。
　　未然一声不吭，只顾开车。
　　“你会把我赶走么？”秋梦突然间问。
　　“赶走？为什么这样说？”未然扭过头来，不解的问，一脸严肃。
　　“我是说如果我做的事让你不高兴，你会赶我走么？”秋梦连忙解释道。
　　“那你就只挑我高兴的事做不就结了！”未然抿起嘴，笑了。
　　“可是我不知道做什么事可以令你高兴，而且，我不想取悦别人！”谢秋梦悲伤地理理秀发，醉意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忧郁。
　　“谁让你取悦我了？”未然正色严明的说。
　　……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溜走了，蓦然回首，恍然一梦。不觉间，离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往事依稀，过去的生活，遥远的仿佛天尽头的一颗星仔，只有在梦里，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回到从前，从前烦扰她的烟花，此时变得可爱起来。家中的梧桐树此刻开满了花儿了吧！谁又会在梧桐树下，等待一整夏手足无措的狂喜。

　　“你去哪？”
　　谢秋梦手拿提包正要开门，就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未然叫住了。
　　“上班啊，有事么？”秋梦问道。
　　“我送你！”他说着拿起车钥匙。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要天天当我的司机么？”秋梦转身要走，却一个不及防让他抢在了前面。
　　“哎！”秋梦只得乖乖的上车。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到了，未然下了车，向秋梦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就走了。
　　然而这一切恰巧被林佳月给瞅见了。
　　“秋梦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林佳月凭着热情开朗的性子，见面就问。
　　“不是，(ˇˇ)想～哪里去了？”秋梦有些尴尬，很是怕别人误会。
　　“就算不是，关系也一定很好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亲自开车送你。”
　　林佳月不依不饶，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那我找你就算找对人了。”
　　“什么？”秋梦不明白。
　　“我男朋友，霏凡，想跟他们公司合作一款项目，久久得不到同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故作难过之态，低下头，用眼珠子偷偷地瞄秋梦。
　　谁料，秋梦轻松的答道：“那就换一家呗！”
　　“不行啊，他老板指明是那家，还说是在考验他的实力。”她不肯罢休。
　　“佳月，我帮不了你！”秋梦不无遗憾地说。
　　“哼！这点小忙都不帮！一句话的事！”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努力说的极简单“一句话的事！”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没认识多久，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再说了，公司里的事都他说了算？”
　　“哎呀，我都打听过了，放心！你好歹试试嘛！”林佳月不肯放过一点点能够帮助霏凡的机会，仿佛那样，他就会更爱她。她抱住秋梦的一只胳膊，使劲的摇晃着，央求着：
　　“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一整天林佳月对秋梦又是夸赞又是献殷勤，拒绝是难上加难的事啦！

　　傍晚，她竭力回绝未然来接她，无济于事，她喜欢那种幸福的感觉，然而，又不想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晚上，谢秋梦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坐在电视机旁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的是很久以前流行的动画片，一般人看了都是极厌恶的，舍不得多在上面停留一秒。其实，她什么也没看，脑海里回荡的只有林佳月让人持有与动画片相同情绪的撒娇声。
　　“你还有这爱好？”未然走过来，关上电视，嘲讽似得说。
　　“啊？”她猛地从沉思中醒来。
　　“说吧！”
　　“说什么？”秋梦不知所以然。
　　“又有什么事？又有什么事烦扰你了？”他接了一杯水，放在秋梦跟前，两个人对视着。
　　“我…….”秋梦结结巴巴，想说出来又没有勇气。
　　“说呀！”
　　“没什么！”她想放弃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未然嗔怪道。
　　“我朋友，林佳月说，她男朋友霏凡想跟你们公司合作一款项目，迟迟得不到同意，所以她就来求我了，想通过你……”秋梦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动，一股脑儿麻利的脱口而出，说到最后，停住了，她想他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又怕引起他的误会补充道：
　　“我保证！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跟她说过你，是今天你送我，凑巧被她看到的！”
　　“你怎么看？”她笑嘻嘻的接着说，随即感觉有些冒失了，身体僵硬起来。
　　“这个嘛！要我答应也容易，不过，我是要报偿的！”未然却是轻松的。
　　“你说说看，只要我能办到！”
　　“过几天呢，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只要你答应伴我女朋友，跟我一起去，我就答应。”
　　“好！”秋梦爽快的说，转念一想：
　　“嘿嘿嘿！我也有条件！”
　　“得寸进尺啊你！算了，什么条件？”
　　“可不可以再容我住几天！”秋梦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得问。
　　“你真没有自知之明，我又没打算撵你走！”未然夺走秋梦还未碰过的水杯，摆在自个儿跟前。
　　“反正，我是迟早要走的，等我…….”
　　她说到一半，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再没有说下去。
　　过了几天，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床上放着一件十分漂亮的连体裙，忍不住一试。
　　从房间里出来，她感觉很不适应，浑身怪怪的。
　　“不错！挺适合你的。”未然坐在沙发上欣赏似得摸着下巴。
　　谢秋梦不安起来，心怦怦的跳，一身的窘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不敢挪动位置，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这样子打量（至少她认为是）。
　　“你再转过来，我看看！”
　　未然的这一要求使得谢秋梦脸上泛起了潮红，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恨不得躲进房间里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走吧！”未然看她难为情的样子不再逗她。

　　“何经理，你好，你好，这是您的太太？好漂亮啊！”
　　一位外国人操着怪异的腔调过来问候。
　　“是的！”
　　秋梦(ˇˇ)想～，太太？难道我上当了？
　　“哦，何经理！好久不见！”
　　……
　　一阵寒暄过后，未然捏起自己的脸，提醒谢秋梦保持微笑。
　　“我去一下洗手间。”秋梦低声向未然说道。
　　“快点回来。”
　　谢秋梦悄悄的走开了，却发现自己笨到连个洗手间都找不到，于是，到处横冲直撞。
　　“未太太，未太太！”
　　谢秋梦径直往前走，不曾意识到后面的传来的尖锐的声音，也许是出于不习惯。
　　哪知，那个女人竟然追到了她的前面。
　　“你好啊！未太太。”那个女人的声音表面上显得很热情，实则透着一股阴冷，她说“未太太”三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似得。
　　“你好！”秋梦淡淡的说。
　　“于娜！”
　　“哎！”那个女人从头到脚，足足打量了谢秋梦几分钟之久，听有人喊，瞥了谢秋梦一眼，不屑一顾、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这是一场无声的女人间的较量。
　　……
　　聚会归来，谢秋梦向未然不停地抱怨：“好累啊！高跟鞋穿得有酸又疼！”
　　“你辛苦了！好好犒劳你一下，行么？”未然学起外国人来，怪腔怪调的说。
　　“怎么犒劳？”谢秋梦一阵兴奋。
　　“你想怎么犒劳？”
　　“我的要求不多，你就给我讲一下你的恋爱史吧！”
　　“恋爱史？这个可有点难度！”未然边笑边摇头。
　　“怎么？反悔啦！我今天可发现了一个你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