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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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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长空在天不孤的医治下,伤口已慢慢好转,伤势虽然恢复,意识却一直有些消沉。千叶传奇自上次确认平安之后便不曾来过,日盲族素来事务并不繁忙,圣女此次被人所害,全族都在愤怒中叫嚣复仇,而千叶传奇,想来也是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的。在千竹屋养伤时,不止一次对着自己的影像出神,颈上狰狞的疤痕一再提醒他,那一剑不是错觉,也不曾容情,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期盼,而一想到桃花死去的样子,又开始憎恨这样无能又懦弱的自己。
这一日他坐在院中,对着满园翠竹发怔,有细雨落下来,却倦怠的不想躲避。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每一步似乎都带着韵律,像踏在人心上一般。天不孤执着红伞,立在他的身后,撑出一方静谧空间。
“大夫```”万古长空回神,出口的话又因天不孤似笑非笑的模样咽了回去。
“落雨了。”天不孤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淡淡的愁绪来,染着蔻丹的指尖落在万古长空的额上,沿着挺直的鼻梁一路若即若离的滑至唇角,最终停留在下颌轻蹭。“公子可愿吾为你遮去呢,这般英挺的面容,不该有这般愁容。”
被天不孤大胆的动作惊得一怔,万古长空转身避开天不孤的视线,自白皙的掌中接过竹伞,低头道:“起风了,我送大夫回去。”
天不孤轻笑几声,看万古长空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懒了玩笑心思,抬步向屋内行去,万古长空执着伞跟在后面,心绪又不知飞往何处了。然而撑伞的动作熟捻至极,曾经无数次,他也是这样微微落后半步,撑起半片晴空。
桌上的药碗已经微凉,万古长空将其端起一饮而尽,似乎药效发作时总是有些昏沉,连带着总是半梦半醒间忆起一些旧事。似乎嫌这样仍是不够一般,六情挥刃而向的瞬间总是不断的重复上演,混杂在断断续续的过往之中,直到终于受不了反复的凌迟而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万古长空抬手拭去额上汗水,愈发混乱的记忆让他一时未能回神,掌心附在酸涩的眼上闭目喘息。
方才的梦里,他忆起多年前的时光,那时他虽然地位卑贱,却有着最好的朋友与心爱的女人,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快活,连阳光都是那么暖那么温柔,烈酒都比平日醇美三分。
他带着一坛酒一路向约好的酒楼走去,步伐透着一股轻快,有满心的喜悦想要与他的好兄弟分享。昨天夜里,一夕梦乡的桃花开的那么艳丽繁茂,花瓣细雨一般落下来,他见到了桃花一般美丽的女子。她的眉眼楚楚动人,脸颊如同桃花一般带着浅浅的粉色,没有轻视身为叛民之后的他,对他轻轻柔柔的说话,如同花瓣拂过心尖一般甜美。他几乎完全沦陷在满目的桃花色中,不曾见过如此温柔美好的女子,他唤她桃花,便是见到女子分花拂叶而来时的怦然心动,乃至倾心至此。
明珠求瑕已然先到一步,端坐在柔软的锦缎上,面前摆着清透的白瓷茶杯,迎着光微微透明,显出一点温润的玉色来,内中琥珀色茶汤尚且热气蒸腾。明珠求瑕的指尖搭在杯沿,细腻的肌肤在白瓷映衬下透出羊脂一般的柔软色泽,被杯中雾气掩着竟也生生显出一点艳色。
“你来迟了。”明珠求瑕闭目似在养神,许是刀剑无名身上快活的气息实在明显,让明珠求瑕也生出一丝好奇来。
递出的酒杯再一次被拒绝,也丝毫没有影响刀剑无名的好心情,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同挚友分享他的快活。他说起昨夜的桃花,暖风,佳人,嘴角忍不住的上翘,眼神闪着明亮的光。
明珠求瑕并不是很能理解,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但并不妨碍他静静的听。那个女子让刀剑无名一扫之前的颓废,眼中都透出生机来,想来,喜欢一个人,定是一件快活的事。
刀剑无名将所知的一切美好词汇都恨不能形容桃花的美好,见明珠求瑕只是闭目饮茶,便觉得这样不足以感受他是否为自己开心。一时心中起了念头,便劝明珠饮起酒来。先是将酒坛用锦布仔细擦净了,又将明珠的白玉杯细细擦拭一遍,替他小心的斟了一杯酒送至面前的锦缎上。
明珠求瑕向来不饮酒,作为剑客,饮酒会让手不够稳。可作为男人,却也不是当真滴酒不曾沾过,只是由着他的性子,从不轻饮罢了。许是刀剑无名的唇角笑意太过欢快,表情也十分的热切,眼神也真挚诚恳的有些让人招架不住。索性不去看他,刀剑无名却是铁了心一般,温声好语的劝,什么酒的好处,饮过便知,今日我十分的快活,便想你也能同我一般。
最终明珠求瑕耐不住聒噪,先是斜斜歔了他一眼,伸手接了杯子,仰头便饮尽了。许是平日滴酒不沾的缘故,不消片刻,明珠求瑕素来有些苍白的脸颊透出一些艳色来,眼神虽是清醒锐利,但衬着恍如春风三月的淡粉眼角,将那分清冷也冲的淡了。
刀剑无名的眼中便只剩下沾着水迹而显得异常红润的薄唇,方才饮下的酒意开始上涌,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向染了酒意的脸颊探了过去。明珠求瑕似乎不曾注意他的举动,或者习惯了他的照顾一时并未作出反应。刀剑无名忽的清醒过来,在明珠单薄的肩上拍了拍。
“你若早早承认酒量,便不教你饮得这般急了,可还好吗?”
明珠求瑕点点头,身体有些燥热,刀剑无名身上的酒气要浓郁的多,就像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味道一般,然而并没有让他觉得反感,明珠求瑕微微的有些无措。便皱了眉,摆出冷硬的表情道:“一身酒气,我要回去沐浴更衣。”
刀剑无名知道他素来洁癖严重,沾染一点气味里里外外的衣服不全换遍是不肯罢休的,又担心他渴睡贪凉,浸在水里久了染上风寒,便坚持要送他一程。
对于万古长空有些老妈子的性格,明珠也懒得反驳,那一点微薄的酒气让他坐立不安,便点了点头,率先起身出了茶馆。刀剑无名便一路跟着,看着他回到住处第一件事便是向后山行去,只得去屋里取了换洗衣物抱在怀里。
明珠求瑕平日仗着习武之人不惧寒暑,不论冬夏皆是在山后清泉中清洗,出水时也不顾尚在滴水的发丝,自顾自的换上衣服,柔滑华贵的素白丝缎披风上,便不断滚落水珠,既不会浸湿衣物,明珠求瑕便散着长发,由着它慢慢自行沥干。
刀剑无名叹了口气,抖开细软的布巾,将明珠求瑕暗紫的长发捧在掌心慢慢的擦干。没想过无缺公子私下虽然好洁成癖,行事却如同稚子一般随性,多年来身边也不见跟随侍童婢女,也不知道是如何将自己料理的纤尘不染。他哪知明珠挥金如土的过日子,衣衫脏了旧了,便直接丢弃,东西脏了坏了,也统统换了新的。凡是他觉的沾染污秽的物品,是死活不肯再碰的了。若说唯一容忍的,便是每每拭过目标咽喉的六情,纵使神兵不曾遗留血迹,明珠求瑕也是要用锦缎细细擦过,然后将锦帕丢弃。,
刀剑无名此时的心情依旧十分之好,看着明珠求瑕倚着花树休憩,头也一点一点的向下低,眼睛半闭着,透着朦朦胧胧的水光。漫山的桃花冷香将两人细细围绕,许是回了住处心神放松,刀剑无名只觉肩头微重,明珠已然睡着了。不愿再扰醒他,刀剑无名小心的调整姿势靠在树上,让明珠枕着他的胸膛,半边身子都被揽在怀里。明珠求瑕皱了皱眉,就这般睡的熟了,呼吸间带着微微酒意混在桃花香气里,勾的人心底柔软一片。
刀剑无名也跟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恍惚中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明珠求瑕中了毒,还要拖着病躯赶来赴约,看着明珠苍白的脸上不在乎的神色,自己心疼的一塌糊涂。百般询问方知道是中了日盲族的圆月无二,满心惶急便去闯阿虚夜殿,血池边端坐的却不是大祭司,而是一位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手执日轮,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很温和,却让人心底泛起凉意。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威严却不失清朗,他的嘴角勾起细小的弧度,对他说。
圣女已经死了,没有人再能给出五窍心血作为解药。
刀剑无名脑中空白一片,颤着声音发生何事。圣女死了```圣女是谁,为何他竟心痛至此。
“长空。”
黑衣男子用全然陌生的名字唤他,语气仍是不急不缓,甚至是悠闲的说:“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你那位好友,是因何中了毒呢?”
落语如同惊雷,刀剑无名仓惶退出,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一夕梦乡。明珠求瑕皱着眉仍在昏迷中,他定了定神,伸手去探明珠的脉,耳畔却听一声剑鸣,胸口乍然一痛。
回过神来却早已身处荒野之中,明珠求瑕的剑穿过他的胸膛,神情无悲无喜。而在他的背后,惊见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桃花的头颅离开躯体,血液高高的飞溅,地面泅出暗沉的黑色。
“——桃花!”
再一次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先是空荡荡的怀抱令他失神,接着便发现自己却是在一间竹屋内。
这是天不孤的千竹坞,不是浪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