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盲點

7、【六】

　　【六】
　　最近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耳边总是有个声音一直唤着我的名了。我不得不静下心来念念佛经，那声音才会彻底消失，可我一停止，它又会响起。这让我着实烦恼。
　　可烦恼归烦恼，魔尊的事必须禀告佛主。一进入佛界，那纯正的佛气就萦绕四周，体内的浑浊之气顿除，我已许久没有这种全身都轻盈的感觉了。
　　我悠然散步至佛界正殿，这里还是如从前，佛主高坐主位，其下便是众弟子，一个个都面无表情，严肃极了，这也是我不太喜欢佛界的原因，实在是太过无趣。
　　观音毕竟是普度众生的救世佛，见到我便露出笑容，慈祥满面:“许久不见，汝可还好”我自是要回应的，给观音行了礼:“弟子一切都好，劳菩萨挂念。”观音满意点头。
　　我这才想起来佛界的目的，转身向佛主行礼:“弟子佛莲，有要事禀报。”佛主睁开紧闭的双眼，一如当年我初修成人形时见到的模样，无悲无喜，带着对人世的怜悯。“此事吾已知矣，汝无需担忧。”佛主只看了我一眼便又道:“汝欲何时归。”我听出了佛主语气的不善，可我真的不想回佛界。佛界确实是修炼的圣地，也是无数仙家向往的地方，可我更喜欢冥界，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而不是一个个无悲无喜的佛。
　　我跪在正殿，此时这里只有我与佛主二人，佛主仍旧端坐在主位，徐徐诵读着早已熟记于心的佛经，而我固执的跪着，不肯低头。良久，佛主轻轻叹息:“为情所控，君已矣欲。”我望向佛主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渺小，甚至是另一面的自己，双目赤红，神色癫狂，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见乎，是日之君，即使如此，亦不追悔”我虽有犹豫，但还是决定留在冥界，我相信我有能力控制自己，能在彻底疯魔前了结自己。佛主听罢遗憾的摇摇头:“好为之!”
　　回到忘川，我愣愣的看着忘川中那个双目赤红的倒影，眸中流露出的癫狂陌生得让人害怕，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就若恶鬼一般，却比恶鬼更可怕。这便是我日后的模样吗？我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一声一声的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知自己怎么了，我的意识渐渐散涣，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之间一名黑衣男子浮现在眼前，我努力的睁眼，可还是没能看清他的容貌。
　　当我恢复意识时，我竟站在了冥川，三生此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心里一紧忙问道:“三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三生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刚看见你一个人往冥川走，就喊了你一声，可你一直没理我，我只好跟来，刚刚你准备跨过封印我才意识到你可能是被迷惑了心智，将你拦了下来。”我瞳孔骤缩，抬头望向被封印在冥川中的魔尊。它依然还是毫无生气的模样，可我分明透过那副躯壳看到了一名黑衣男子，虽看不清容貌，但我感受到了他在对我笑，甚至在唤我的名。抓住三生袖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我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在佛主眼中看到的那副模样，害怕自己会亲手杀了三生他们，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本该属于魔族。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忘川，三生坐在我身旁，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阿莲，没事的。”我抱住三生，将头依偎在三生毫无温度甚至冰凉的怀中:“三生，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就亲手杀了我吧。”三生没有答复我，只是说了另外一件事:“左懿卿命数将至。”
　　再次来到左懿卿的家里，左懿卿的身体虽虚弱，脸色却不差，明显的回光返照。
　　左懿卿撑起身体，朝我们笑笑:“你们来了。”我来到床榻前坐下:“南若嫣呢？”提到南若嫣，左懿卿的情绪总是会受到影响，他低下头:“嫣儿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我转过头不再看左懿卿失落的神情。左懿卿自嘲了一声:“我知道我的命数早该绝，可嫣儿却逆天而行，为我续命。我知道过了今日我必会因忤逆天道而魂飞魄散，但我不会怪嫣儿，如果你们再见到嫣儿，记得告诉她我会在奈何桥旁等她。不过，等嫣儿到了奈何桥怕是会气我不守信用吧。”
　　直到左懿卿的魂魄飞散，我也没有告诉他，南若嫣的下场会与他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是没有遗憾的死去，就像他希望南若嫣能安心死去一般。
　　我一直坐在左懿卿身旁，他已经死去一天了，身体已经僵硬无比，毫无温度。我在等，等南若嫣回来，左懿卿说南若嫣连他也不认识了，这话是真的，可我相信，南若嫣只是一时失控，她总会回来的，对她而言，有左懿卿的地方才是归宿。
　　果然，两个时辰后，南若嫣浑身是血的回到左懿卿家。她在看见左懿卿冰冷的尸身时愣住了，颤抖着手将左懿卿抱入怀中，口中轻唤着左懿卿的名。她就这样哭得像个失去珍玩的孩子。“他说，他在奈何桥旁等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忍看南若嫣的表情，这一句谎言，可以轻易解决这件事情，可我还是心存不忍，不知是作为佛的悲悯多一些还是只是因情感而产生的不忍。
　　南若嫣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失了心智的她就像一个几岁的孩子，天真的问我:“阿卿真的说在奈何桥旁等我吗？”我闭上眼点头。南若嫣开心的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我就这样看着她陨落，看着她满怀希望的去一个她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见一个她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的眼前突然发黑，耳边再次响起那声音。身体突然发软，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夜倾云的侧脸。夜倾云察觉到了我已经清醒，朝我笑笑:“没事吧？”我警惕的看着他，生怕他知道了什么。他见我许久不曾说话，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的说:“其实你没有必要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又不会吃了你。”我望了望他，打算不理他。
　　沉默了半晌，倒是我受不了这诡异的寂静气氛开了口。“夜倾云，你说南若嫣若没有逆天而行，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夜倾云看了我一眼，又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若是南若嫣没有逆天而行，那么左懿卿就会入轮回道，但是南若嫣却是注定会灰飞烟灭的，左懿卿那么执着，他定会一直守在奈何桥旁等一个他永远也等不到的人。现在这样的结果，对他二人未偿不是好事。”我听闻愣神了半晌，随即也不得不叹息。
　　南若嫣之事就此告一段落，随着此事的结束，我耳边时不时响起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但我却没有松懈，有些事情还是要提早防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