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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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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司幼神君先是做了个怪梦。
梦中的即谷山一如往昔。
司幼跑出屋子,发现天上落了雪。细雪一点点,轻轻洒洒,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一脚踩下,便陷进雪中。
“清河,清河。我醒了。”
喊罢,司幼便朝着河岸奔去。她身着白衣赤裳,身无他物,只有腰间松散地打了个结,衣襟大敞,光着脚在雪面留下一个个脚印。
即谷山的雪景让司幼心生喜悦,她一如往常地要与清河一同分享。便在这即谷山中寻找清河,不过一会,便看到一道身影立在岸边。
司幼慢下脚步。
她看到清河。看到细雪洒洒,落在清河身上。
雪消融于河中,水声轻轻流淌。
司幼伸出手,便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她看着清河的背影,又抬眼看着白茫一片的天际。雪越降越下,掌心的雪化为一片凉意。顺着落下的雪,司幼的视线又回到清河身上。那些细细的雪,先是缠在清河发间,后又好似成了一只只蚂蚁。它们攀在司幼心口,四处游走,却又引着司幼的视线,不叫她看往别处。
司幼心里念着清河的名字,却不敢出声惊扰她。心中一动,便用指尖拈住一片雪花。在神力的催动下,清河发间的细雪慢慢聚集到一起,幻化成司幼心中所想的模样。它们相聚相融,冰雪结出琼花绽放之态,肆意舒展,相辅相衬地别在清河发间。
“阿蛮。”
清河侧过身,琼花刹时在她发间绽开,顷刻后化为点点冰屑。鬓角的发丝被散开思的气劲扬起,又轻轻落回原处。
“你这是在做什么。”
司幼急忙跑到清河身侧,仰头看她,口中只道:“清河,清河。我记着你喜欢雪,落了雪的即谷山,可有让你心中多一丝欢喜?”
“即谷年年有雪,却已物是人非。”
司幼似懂非懂,心中对清河的话仍有不解,只道:“我一直陪着清河。”
说罢,她拉住清河的小指,轻轻摇晃。
“我看见这雪,心里便觉得欢喜。但也比不上看到清河的欢喜。我看着清河,就像是见着了世间最美的景色。”
清河低下头,司幼凝视着她,不一会便面色一红,松开勾着清河小指的手。司幼将双手被到身后,指尖缠着指尖,良久,才又大胆地看向清河。
“清河的声音是雪,眼睛是河。”
平缓的河水映出两人的身影。良久,却只听得见轻轻的水声。
“清河,清河。”司幼的声音多了几分急促。
清河弯下腰,整理着司幼的衣衫。
“你可还要说些什么。”
“还有着呢!”
司幼踢开脚下的雪块,碎雪正巧溅在清河的鞋面上。她偷偷看一眼清河,见对方没有发现后,才得意一笑,又道:“我以后再告诉你。”
清河起身,将司幼的手合在手中,道:“你小小年纪,却像那人间的俗人,只懂说些好话。”
不等司幼回话,清河已牵着她前走,只出一步,四周景色骤换,仍是有雪,却在一片林中。待司幼回过神来,已是坐在石凳之上。清河站在身侧,石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司幼一愣:“清河,这是做什么?”
“阿蛮,你该多学些正经东西。”
蘸了墨水的笔钻进司幼手中,司幼脸色一白,口中直喊着清河的名字。
清河在她身旁说道:“我便在这看你习字。你若写得不好,我便用这戒尺责罚你。”
司幼看了清河手中的戒尺,惊得心中一颤,便抖着手在纸上书写。笔下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她委屈地说道:“清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叫我做这样的事。”
“阿蛮,你该专心些。”
司幼瘪着嘴,却又一笔一划写起字来。写了几字,她便坐不住,时而动笔,时而瞄向清河,又一会,只觉着困倦,一笔一划已不知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再过片刻,已是昏昏欲睡。
“阿蛮。”
清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司幼刹时惊醒,手中的笔掉在纸上,墨迹染开一团。她看向清河,清河执着戒尺,正低头看字,她急欲拾起笔,才见满纸竟都写着清河、清河!
“你心里不想着其他,为何只想着我?”
司幼不知如何作答,心中正急,清河又道:“你将手伸出,我要罚你。”
“我要罚你。”
“我要罚你。”
“……”
“啊!”
“阿蛮殿下,快醒醒!殿下!”
“啊!”
司幼惊魂未定地醒来,才发觉方才不过幻梦一场,她的手中还紧握着笔杆,已是出了一手的冷汗。她将笔搁在砚台上,砚台中竟升起拳头大小的墨团,笔直地朝司幼冲撞而来。
“这、这!”
司幼侧头躲开,随即起身小心地盯着墨团。只见那墨团落回了桌上,露出一双极小的眼睛,连带着发出了抗议地声音:“殿下,你、你好狠的心!”
司幼惊奇地盯着墨团,又惊又乐,忍着笑道:“小慎,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不是殿下!我赶来叫醒您,您还将我打到这砚台里。”小慎一边诉苦,一边施法,顷刻间在桌上留下一团墨迹。
去了墨迹,小慎便现出原貌。她不过拳头大小,身穿白色精巧小衫,正气呼呼地看着司幼。
“殿下又在书房偷懒睡觉,我要告诉清河上仙!”
司幼想到方才的梦境,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坐回椅上,低声嘟囔:“小慎,你可真坏。”
“都怪殿下,总是在书房睡觉。您快些写,清河上仙已经过了揽月桥,正朝这来。”
司幼一听这话,赶忙执笔蘸墨,笔锋游转。忆起方才梦境,心又是突突直跳。
“小慎,清河今日如何?”
“回殿下,清河上仙一切安好。”小慎跳到司幼手旁,抚了抚身上的小衫,高声道:“上仙还夸我身上的衣服好看呢!”
司幼偏头瞧了小慎一眼,她又低头,笔锋一转,几滴墨水不偏不倚地朝小慎射去。小慎向上一跃,让墨水扑了个空,她落到司幼肩上,又蹦又跳,口中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您可真坏!”
“不过一句好话,瞧把你美的。小慎,你可真没出息。”司幼轻哼一声,又道,“这样的话我可听得多了,我在即谷山时……”
小慎高声道:“殿下又要说即谷山的事了!若是殿下带着我去即谷山,清河上仙也会喜爱我的!哎哟!”
小慎只觉身体猛地一轻,便腾在半空,眼前是巨大许多的司幼。她四肢胡乱扑腾着。司幼拎着她的衣服,提至眼前,看了几眼小慎挣扎的模样,眼中尽是得意,道:“小慎,你可还敢胡说?”
“不敢了不敢了!殿下,我的衣服都要给你弄坏了。”小慎双手扯着衣服,身体四下扭动着,挣脱不得,口中直嚷道:“清河上仙是殿下的,殿下的!”
司幼得意一笑,将小慎放回书桌,指尖点在小慎身旁,催促道:“你快去看看,清河到哪了。”
小慎一脸委屈地整理衣衫,耳旁又响起司幼的声音。
“小慎,你再不快些,本神君就……”
小慎一下逃得失了踪影。
书房又只剩下司幼。她坐直身体,有模有样地写了几字,又停笔望向窗外,撑着脑袋看了一会风景后,坐姿也开始变得不安分。
“殿下……”
一道白光疾驰而来,司幼一见,急忙端正坐姿,聚气凝神,她低头,笔下极为认真地出现一个“清”字。
“殿下……”是小慎小心翼翼的声音,“清河上仙她……”
“小慎,莫吵。”司幼笔下一顿,笔锋游转间又勾出一个“河”字,“本神君正在练字。”
“殿下,清河上仙走了。”
司幼停了笔。吸饱墨水的尖豪立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小慎身体一抖,小声道:“殿下,方才门口的侍卫告诉我,清河上仙经过宫门,却又走了。”
“这是为何?”司幼搁下笔,跳下椅子,跑到书房门口,偷偷探出头朝外看去。心里仍期待着清河能突然出现,来将她抓个正着。她问小慎道:“清河真的走了?”
小慎回道:“上仙许是有事……”
“有什么事比我更重要?”司幼垮下肩膀,声音中略带沮丧:“她刚还在梦中要我好好读书,这下怎么不来了?”
“这、这……”
司幼不解道:“小慎,她怎么见了你,却不见我呢?”
司幼心中觉得些许难过。自回到天宫,她已有许多日子不见清河。二人在即谷山之时,清河虽也行踪不定,但绕遍了即谷山的司幼总能找出她的身影,山中虽冷清,却也比不得现在的清河,这般若即若离。
“不写了、本神君不写了。”司幼挺直腰杆,冲着门口大声喊道。她眨了眨眼,等了一会,却是真的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司幼泄了气,小慎见她这幅模样,便停在她肩上,道:“殿下不要难过。”
“本神君才不会。”司幼哼了一声,道:“小慎,你将青酒仙找来。”
“殿下又想听故事了?”
“快去快去,本神君才不想对着这些讨厌的字。”
一道白光疾驰而出。待不见了小慎身影,司幼才兴致缺缺地往回走,她收拾了书桌,又提笔写了几字。
“你心里不想着其他,为何只想着我?”
司幼想起梦中的清河说了这般的话。她负气似的搁下笔,纸、笔、镇尺也都未收,便跳下椅子,离开了书房。
一滴浓墨落回砚中。
纸上留下的痕迹,尽是清河,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