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犯》喵陈陈

23、第一卷 黑桃21

　　果然，房间内的情形混乱了几秒钟，原本守着门预备突击的两名男警官，在看见甄珍突然被劫持后，登时面露错愕，又紧急将枪口转向了卓东平，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力踹开，碎成一地碎片。

　　两个手持冲锋的黑面罩匪徒冲了进来，全息瞄准镜的红色激光点在屋内快速扫了一圈，确认了情势后，跟门边两个刑警展开了对峙，但因为甄珍作为人质被挟持着，并没有人开火。

　　其中一名黑面罩劫匪，边端着枪边倒退到床边，冲卓东平威严喝道：“快走。”

　　卓东平冷哼一声，将枪口抵在甄珍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狠狠推了她一下，示意她抬脚朝前走，走到两名黑面罩匪徒身边时，声音不悦地说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我可是付过定金的！”

　　事态演变到这里，基本上全都清楚了。
　　甄珍的推测并没有错，这伙人是受雇于卓东平，前来劫他出逃的团伙，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卓东平一定犯下过比强/奸罪更严重的罪行，随着警方对他后续调查的深入，他必然会面临着比十几年有期徒刑更严酷的刑罚，才会令他急红了眼，选择铤而走险，殊死一搏。
　　而黑桃Q，一定是事先就知道了这件事，利用了和警方信息的不对称性，设下了这个圈套。

　　在卓东平的挟持，与两名黑面罩匪徒的拥簇护送下，甄珍被紧紧钳制着，走出了房间，朝走廊那端的楼梯口走去。
　　楼下楼上，激烈的枪响声不时四起，听上去态势极度不妙……
　　劫匪团伙的火力远远大于警方，再加上布防设控时，大多从防备黑桃Q的超能力入手，对于“突袭强攻”丝毫没有准备的安保小组，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

　　甄珍的大脑边飞速转动，边被推搡着走到了楼梯口……

　　就在此时，仅隔两步之遥——突然，一个沉重庞然的黑影，被从楼梯下猛地抛甩上来，“嘭！”的一声轰然巨响，重重砸在二楼墙壁上，震下一大片墙皮和粉尘，接着，那被砸得七窍流血，关节扭曲的黑衣匪徒沿着墙壁滑下一道血痕，口吐血沫，两眼一翻，瘫软地栽倒在了地面上。

　　甄珍只觉得身后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架枪声，冰冷冷的两只冲锋/枪，齐刷刷地对准了楼梯口，森然警戒！
　　先从转角出现的，是一点黑洞洞的枪口，随着那把枪枪身毕露，是一双沾满血污却沉着握枪的双手。

　　冷峻的面庞，锋利的眼神，韩忍紧紧握枪，从楼梯上缓步走了上来。
　　他身上的黑风衣和白衬衫已经千疮百孔，破破烂烂，脸上、发间，斑斑血迹糅杂着灰黑色的烟尘，脏污不堪，几乎辨不出原貌，但唯有一双明亮犀利的眸子，镇定迫视面前一切。

　　在看见甄珍被挟持的那一瞬间，韩忍的眼睛轻轻眯起了几分，咬住了后槽牙。

　　卓东平本以为楼下障碍已被扫清干净，此时突然又冒出一个浑身杀气腾腾的男警官，登时惊惧不已，动作粗暴地将一只手臂从身后狠狠勒住甄珍的脖子，一只手将枪口用力按在她的太阳穴上。

　　韩忍看见他的动作，双手握枪瞄准的姿势更肃穆了几分，声音低缓而冷酷地说道：“把她给我放开。”

　　甄珍从来没听过韩忍这样的音色，他的声音一直都是懒洋洋的，散漫不经心的，而此时，他慢吞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冷刃上最锋锐的一线，直直抵在人最薄弱的神经上，威慑力能穿透五脏六腑。

　　这一天半下来，卓东平对韩忍本就有些忌惮，刚刚还看见他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从一楼扔上来，摔在墙上摔了个半死不活，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将甄珍勒得更紧了几分，退到两名劫匪身后，神情激动地吼道：“放开？你他妈的当我是个傻子吗？！你给我往后退，现在就往后退！不然我这就一枪毙了她！”

　　“毙了她？”韩忍冷哼一声，紧紧握着手里的枪步步紧逼，两名手持冲锋的黑面罩劫匪顿时全神戒备，“信不信你那边儿刚动手，我这边儿就把你脑浆子崩出来，看看咱俩谁更快？”

　　“……”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的。
　　卓东平冷汗如瀑，秃脑门上挂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被噎了半晌后，他倏然露出穷凶极恶的目光：“我他妈说真的！你给我退开，不然……不然这我就勒死她！”

　　卓东平狗急了跳墙，被逼得眼冒绿光，勒着甄珍脖子的手臂突然绞紧，甄珍那面条似的小身板哪经得住下这么重的手，顿时被勒得涨红了脸，却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手虚弱地抬起试图缓解窒息的痛苦。

　　韩忍面色一变，神情又凛冽几分，根本看不下去五秒钟，就深吸一口气，后撤一步，右手食指勾住扳机处，接着两手一抬，做出了标准的投降动作。

　　卓东平这边自然是得寸进尺，又将甄珍勒得双脚都快离地了，龇牙咧嘴地怒吼道：“不够！把枪丢地上，给我踢过来！”

　　韩忍面色凝重，只能立刻照做，将手里的枪朝地上一扔，抬脚踢到了一边。

　　卓东平见挡路的“凶神”终于缴械投降，这才将被勒得七晕八素的甄珍给松开，猖狂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活像一只捕食到了臭苍蝇的癞□□，伸手猛力推了一把面色苍白、不住咳嗽的甄珍，低声喝道：“赶紧走。”

　　甄珍一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尽快平复刚刚的窒息，边在左右挟持下，朝前踉跄走去。

　　韩忍在黑面罩匪徒的持枪逼迫下，退到了走廊墙边，双手举起，给他们让路，甄珍在走到他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瞥过眼眸朝他深深望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仅仅交往了几天的“朋友”能不能培养出默契，甄珍还是用尽了全部意念，让这一个眼神写满了信息。

　　但就在此时，这个对视倏然化作了一个电影慢镜头般，被缓缓拉长，随后突然发生的异变，在甄珍的眼睛里，成为了一个每个细枝末节都被放大到纤毫可见的清晰画面。

　　黑面罩劫匪之一，在劫持着甄珍从韩忍身畔走过时，突然从腿上的枪套中，取出了一只手/枪，随后的动作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她的眼底——

　　“砰砰砰！”三声利落至极的枪响，近距离的射击，毫无预兆的出手，霎那之间改写了一切！

　　甄珍面无表情的脸，所能表达出的最大惊恐，仅仅是瞪大了眼睛。

　　韩忍原本就血迹斑驳、脏污不堪的白衬衫上，在胸口处，骤然绽开了三朵妖艳至极的红花，中枪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怔忪，随即高大的身躯便无力地朝后瘫倒。

　　血，触目的鲜血，满眼都是血。
　　甄珍的耳朵一时间没了任何声音，无边无际的死寂填满了她的双耳，让她在这个时间被放慢了的世界里，脑中一片空白。
　　她应该是做出了什么动作，她或许伸出过双手，但立刻就被把她拽下楼去的劫匪所阻止；她兴许是开口呼喊了什么，一声低微到几不可闻的“韩队……”，但因为她的耳朵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她自己都听不到。

　　接下来，她被好几双手推搡着下了楼，穿过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的一楼大堂，踩着一地的狼藉与碎渣，跌跌撞撞走出了这栋招待所，站在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前，她脑海中仍不断闪回着刚刚看见的最后的画面——
　　韩忍整个人仰面倒去，贴着墙面，缓缓滑下，无力瘫软地坐在了地面上，头和双手都垂了下来，胸口三枪，枪枪致命，血流如注，从他胸前汩汩流下，在地板上摊开血泊。

　　那样近距离的射击，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意味着一个简单而不可撼动的事实。
　　死亡，绝对的死亡。
　　韩队死了。
　　因为她的无能和软弱……她先是错误地预判了情势，将安保小组的行动计划导了一个必然惨败的方向，又因为她体力上的弱势，没有反抗得了卓东平的擒拿，被他挟持住了，雪上加霜，累及全队……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刻，甄珍只觉得心脏遽然被揪紧，一种从没体会到的情绪席卷全身，将她从头到脚吞没在如坠冰窖的寒冷中。
　　终于蓦地回过神来时，一切声音重又灌入她的耳朵，她听见轻轻掠过荒凉郊区的夜风，招待所老楼里惊心动魄的砰砰枪响，还有卓东平近在咫尺的威逼恐吓，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竟然是眼泪。

　　没有任何功夫留给她去接受事实，甄珍刚刚恢复神智，颈后却突然被劫匪狠狠一劈，一阵晕眩袭来，她两腿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后，被卓东平动作粗暴地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时间十一点四十七分，距离国庆日零点，只剩下短短的十几分钟。
　　荒凉黑暗的郊区，仿佛被整座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遗忘在了此处，对于这栋破破烂烂的小招待所里发生的一切的险情，无人得知，无人侧目，更不会有人即刻赶来援手。

　　一辆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停在招待所门前，引擎开着，轰鸣作响。
　　尽管后座上一阵手忙脚乱的骚动，坐在驾驶位上，一个身材高挑、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手指仍在轻描淡写地，在方向盘上轻敲着，仿佛有一段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愉快旋律。

　　随着他那闲散惬意的举动，他颈后长长的褐色发梢，一下下扫过线条修长的脖颈，那碎发末梢没有经过精心修剪，随意的散着，却有种不加修饰却恰到好处的爽净利落。而他的耳垂上，两只浅金色的饰物也在随之轻轻晃动。

　　那竟是一对金色的小铃铛。

　　此时，把昏迷的甄珍塞进了车内，卓东平“砰！”的一声带上车门，所激荡起的一阵剧烈的空气波动，让静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耳上的铃铛飒飒地摇了摇，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响。

　　“哈哈哈……”刚坐进车内，卓东平就先是一阵猖狂的抚掌大笑，笑得面目扭曲，横肉抽搐后，他才猛然敛去笑意，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他妈的，一群蠢蛋警察，亏我还以为那个叫什么黑桃Q的，突然搞这么一出，把我转到这鬼地方重兵把守，会比看守所更难逃出去……结果呢？呵，全是他妈的吃公粮的废物！”

　　卓东平面露得意，神气十足，在床上瑟缩了两个晚上的死气荡然无存，如同枯木逢春，再次满脸红光。
　　只要再过两个小时，他坐上飞机潜逃出境，带着余生享用不尽的赃款，以及半辈子犯下的累累恶行，等那群蠢蛋警察把他查了个清清楚楚，他早已飞到了天高皇帝远的海岛上，谁都找不到他头上来了！

　　“这么一想，我还真得感谢那个叫黑桃Q的网友，”卓东平心情大好地说道，“这群傻逼警察竟然也相信？还黑桃Q？我他妈还方块Q呢，超能力那种鬼话竟然也有人信……”

　　卓东平劫后余生的一大堆感言，并没有引起驾驶座上男子的兴趣，他只慢条斯理地将副驾上放着的一只平板电脑拿起来，递给了后座上的卓东平，耳垂上一阵窸窣叮咚的铃铛声响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卓先生，开车之前请你先付清余款。”

　　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果然是付款页面，卓东平抬眸阴沉沉地扫了一眼驾驶座上这个戴着黑面具的男子。
　　虽然话少，惜字如金，沉默寡言，但是专业、可靠、行动力强，当初他找上门来，说知道自己的丑事，却要帮自己逃命时，那坚定而不容置喙的语气，立刻就得到了卓东平的信任。

　　这个姓“凌”的，大概是个“掮客”吧。
　　各求所需，是最可靠的。他要命，他要钱，这种欲望驱使下的利益关系，最为牢不可破，简单明了。
　　卓东平二话没说，十分豪爽，在电脑飞速按了一通，将他贪污得来的巨额赃款的三分之一，都尽数转入了这个帮他逃出生天的“小凌哥”的账上。

　　果然，收到了入账提示，驾驶座上的男子发出低低的一声轻笑，随即开口道：“卓先生请系好安全带，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

　　哦，还有一点，其实一直很让卓东平在意，这位神神秘秘的“小凌哥”的嗓音，实在太好听了，听着听着总是让人有那么一刻晃神。
　　喜滋滋地照做，系上了安全带，出租车缓缓发动，车前灯刺眼的白光划破了浓稠漆黑的夜色。

　　一路不急不缓的行驶，这辆毫不起眼的出租车终于驶入了霓虹璀璨的市区。
　　但开着开着，随着路两侧夜景的不断变换，卓东平心里越来越纳闷起来，再扫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色后，他突然觉得眼皮一跳：“不对呀小凌……你开错路了吧？去机场不走这儿啊。”

　　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的男子，声音温柔低迷，微带笑意道：“卓先生，其实我觉得……另外一条路更适合你。”

　　听到这句不知所谓的话，不知为何，卓东平遽然冷汗渗出，心脏狂跳。

　　车并没有在他的强烈惧意之下，拐弯调转，而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飚速直到一百二十码，在卓东平终于忍不住的大呼小叫声中，疾速朝着最繁华、最热闹的市中心急驰而去！

　　此时此刻，后视镜中映出的，那张戴着毫无花纹的黑色面具的男子，看上去再也不像那个将他带往新生的神祗，而是把他拉下十八层地狱的罗刹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
　　“砰！”，车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骤然撞向人潮熙攘、嘈杂喧闹的商业广场中央的喷泉池，在激起路人一串惊叫声后，猛然急刹，微微擦碰到了水池边缘后，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卓东平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滑落到肥硕的颊边，而他所见的人生最后的景象，让他骇然的惊叫悉数卡在喉咙眼，身下一股热流，当场小便失禁——

　　以喷水池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商厦led屏幕，齐刷刷地被点亮，上面的画面让他再也控制不住，面如白纸、抖如筛糠地伸出手，拼命去扒拉上了锁的车门！

　　屏幕上，是他自己那张被惊恐攫住每一个毛孔的脸，瞬间瞪大的眼珠，以及——
　　开车的男子快速走下了车，一把拉开了后排座的车门，将卓东平两腿发软的身体如猪狗般按住，手中黑漆漆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还没等他那声呼救喊出嗓子眼，巨大枪声在消/音器的作用下，只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咻！”。

　　卓东平的眉心，多了一个黑点，而他的后脑勺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冒着滚烫烟硝气的脑浆，稀里哗啦地涂满了他身后的座椅椅背。

　　与此同时，出租车车外，人潮四下逃窜，掀起一阵阵惊声尖叫，却被轰然炸开于天幕的烟花所淹没，一时间流光溢彩，绚烂缤纷，粤城上空被映得亮如白昼。

　　“轰！轰轰！”国庆日零点的烟火秀开始了。
　　“哗——”的一声，遥远漆黑的夜幕中，四散纷落的五彩流光，映亮了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将枪重新塞回胸前枪套中的面具男子，好整以暇地抬起了脚，缓步离开出租车时，朝身后洒下了一大把漫天飞舞的扑克牌……
　　牌面只有一个花色，罪恶与正义并蒂绽放，用鲜血浇灌而出的黑色之花——
　　黑桃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