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犯》喵陈陈

16、第一卷 黑桃14

　　落日西沉。
　　山林的剪影被染上了血红之色，俯瞰而去，密密层层的植被沐浴着炙热余晖，如燃烧的火海。而进了林子，视野已经影影绰绰，四下逐渐变暗。

　　警方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失踪了三天的女大学生邰钧怡。
　　西山风景区，一处隐蔽荒凉的山林内，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吊在一棵大树枝头，身上爬满了的蝇虫嗡嗡作响，离得老远，那浓郁得让人流泪的尸臭味就扑面而来。

　　韩忍用刑侦队递来的白手套捂住口鼻，还是被那味儿熏得睁不开眼。楚灵昭干脆远远地站在林子边缘，压根就没进来。只有甄珍好端端地站在尸体旁，脸上一丝异样的表情也没有。

　　刑侦队正忙碌着现场勘查，一身白大褂的女法医齐涩，小心仔细地检查完尸体，回头对着祝航飞一把拉下口罩，说道：“从现场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上吊自杀。死亡时间超过了48小时，具体还得等解剖确认。”

　　祝航飞被熏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五官整个皱在一起，他戴着手套的手，拎起一张被塞在透明物证袋里的白纸，递给韩忍：“应该就是自杀了，韩队长，你看看吧，这是死者留下的遗书。”

　　韩忍一手用手套捂住鼻子，一手拿起遗书低头看去。
　　邰钧怡的字体小而娟秀，但字里行间能看出她写下这些话时的心情十分绝望，有的字有些脱相，特别是提及父母的那段……
　　心情复杂地看完，韩忍叹了口气，转手将遗书递给了一旁的甄珍，甄珍小心翼翼地接过，读起这么沉重的内容，她面上仍未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昏暗的树林里，突然响起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邰钧怡的父母不顾警方劝阻，冲了上来，朝着被放下来、已经装入尸袋中的女儿扑去。

　　凄厉不绝的哭喊声，惊飞了一群立于枝头的乌鸦，它们嘶哑地“啊啊”叫着，齐齐飞入血色残阳的鲜红光影中。

　　从遗书上的内容可以知道，邰钧怡在被性侵之后，曾第一时间寻求过宿舍室友和辅导员的帮助。但辅导员随后就跟校领导暗自通了气，学校将此事压了下来，先是威逼，后是利诱，让整间宿舍集体倒戈。
　　而邰钧怡在“你为什么要报警呢？报警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这样的“劝慰”下，感受到了彻骨的绝望。
　　她在遗书中留下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如今已无人能知她当初写下时，怀揣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我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我的错，那天我是不是不该自己一个人去办公室，是不是不该穿那条蓝色的裙子？那天之后，所有窃窃私语的人，仿佛都在不怀好意地议论我，那些面目模糊的脸孔，仿佛都在对着我狞笑。”

　　一个曾经鲜活、充满朝气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邰钧怡甚至没有等到迟来的正义和声援，法医鉴定结果显示，她于25日——也就是周国庆遇害前一日自杀的，如果她晚一天再行动，就会看到周国庆被黑桃Q以法外制裁的方式杀死，也许那样，事情就会被改写……

　　“老大，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抓黑桃Q啊？”连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冲韩忍问道。

　　晚上，韩忍一行三人回到了特搜队办公室，邰钧怡自杀的后续事宜已经交由刑侦队处理，他们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仍是尽快抓住黑桃Q。

　　连静自从知道邰钧怡自杀了之后，少见的心情沉郁，表情木然。她这人平常神经大条得能跑火车，但对这类事向来义愤填膺，容易冲动，整个人简直就是一坨行走的“感情用事”，此时她还毫无立场地添上了后半句：“真不是我说，就周国庆这个老色鬼，黑桃Q杀得真是太好了……”

　　“你说的没错，那老色鬼的确死不足惜。”特搜队第二坨行走的“感情用事”——韩队长，正端着水杯，站在白板前，眼睛盯着上面写满了的字迹和照片说道。

　　一旁坐在桌边看书的楚灵昭，听见这俩人的话，淡淡抬眸翻了个白眼。

　　“不过，”韩忍转过身，将水杯放在桌面上，抬起一双眼带桃花的眸子，话锋一转，“连静同志，看看你身上的那身儿皮再说话。国家养着你给你饭吃，不是让你跟杀人犯站一边儿的，记着你是个警察，捍卫的是法律。”

　　“哼…”连静蔫蔫儿地，给自己翻了个面，哼唧一声把嘴里的枣核吐了出来。

　　这时，办公室门外的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韩忍扭头望去，只见甄珍拎着一只双肩背包，从外面走了进来。
　　“韩队，邰钧怡留在现场的遗物，刑侦队检查完交给我们了。还有邰钧怡的室友、辅导员等人，已经全部被带到市局问话。”甄珍说。
　　听她汇报完，韩忍立刻站了起来，一手拎起外套，一手敲了敲桌面：“都给我哆嗦哆嗦，好好打起精神，今儿晚上查不出来线索，谁都不准回家！”

　　在队长的一声令下，工作效率堪比树懒的特搜队，这晚忙得如一只同急速旋转的大陀螺。

　　韩忍带着楚灵昭，去了对面市局的审讯室，审问邰钧怡的室友和辅导员，主要想查出有没有人曾把邰钧怡受害这件事散布到网络上去。
　　甄珍和连静留在办公室，负责检查邰钧怡的遗物，重点搜查她的手机和私人笔记本。
　　就连今天准点的下班的郝主任，也被安排了一项艰巨任务——去韩忍家，给来钱儿“大爷”喂狗粮，接着带它出去遛遛，挽救韩队长的小公寓于水火之中……

　　晚十点。
　　灯火通明的特搜队办公室内，弥漫着连静刚熬出来的浓郁中药味时，韩忍带着楚灵昭回来了，都不用人开口问，脸上就写满了“一无所获”的惫态。

　　“我们这边儿什么也没查出来，”韩忍刚进屋，就瘫进了椅子里，摸出了烟盒，磕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她们一个个都巴不得这事儿悄咪咪的，没人在网上散播过，你们这边儿呢？”

　　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甄珍，匆匆抬起头，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韩忍震得从椅子上又站起来了——
　　“韩队，找到了。”

　　韩忍叼着没来及点的香烟，快步走到甄珍跟前的一把椅子里坐下，朝她满屏快速滚动着代码的电脑望去：“怎么个情况？”

　　甄珍说：“我从邰钧怡的手机里，查到她经常登录一个名叫‘深夜游荡者’的Q/Q群。这个群里聚集了很多和她有类似经历，被猥亵、性侵过的女性受害者，她们会在群里倾吐自己的受害经历，互相安慰，宣泄愤怒。从记录上来看，邰钧怡在被性侵之后，曾在这个群里说过有关自己的事，并透露了个人真实信息。”

　　韩忍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人提过鹿新华吗？”
　　甄珍摇了摇头：“没有，目前仍旧没有任何鹿新华方面的证据。”
　　“群里一共多少人？”
　　“127个。一个个查出她们的ip地址并非难事，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我会争取在天亮之前全部查清。”说罢，甄珍继续对着电脑，以眼花缭乱的手速敲起键盘。

　　“你……”韩忍看着她浑身上下的劳模光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别累着。”
　　“韩队你可以放心，我有筛查顺序。”甄珍说着，将电脑页面一换，掉出一个界面，“这几个都是邰钧怡发言时，在线并且发表了可疑言论的ID，我先查这些。查出来后直接连上数据库，可以对她们的个人信息进行筛查，从而锁定目标。”

　　韩忍凑近看去，大多是一些宣泄愤怒的话——
　　“粤城政法？姓周的教授？呵呵，人肉他，把他的作案工具切碎了喂狗！”
　　“太恶心了，我只是被猥亵就很无法忍受了，心疼你，我要是你我就把畜生教授杀了！”
　　“他会消失的。”
　　“死死死！老色鬼不得好死！”
　　……

　　韩忍一条条看去，整整一大面，就在这时，坐在甄珍身旁的连静一副“甄珍吹”的脑残粉样子，将手中苦气缭绕的中药一搁：“头儿，甄珍太厉害了对吧？你们两个小傻瓜跑断腿，都不如人家坐在家里动动手指头，你看，破案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

　　“小傻瓜”的印章刚盖下来，韩忍还没出声，一边的楚灵昭先开腔了，冷冰冰哼了一声，摆着一张酷脸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不如我念给大家听听？”

　　说罢，他稍稍捏起嗓子，模仿连静的声音说道：“甄珍来了之后我队花的名头就没有了，她为什么腿那么长，脸那么小，看上去九十斤都没有，为什么胸那么大呢？得有C吧？哼哼好嫉妒。不知道她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我看甄珍跟老韩头儿挺般配的，反正他俩都找不着对象，不如内部消化了……”

　　“啊！臭小子你干嘛把人家的心里话又说出来？你找死吗？！”连静嗷呜一声，冲着楚灵昭扑了上去。

　　刚把烟点着的韩忍，突然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老色女，你的想法就这么不能见人吗？知道不能见人你还这么想，真无聊……”
　　“嗷！楚灵昭，你给我等着，过几天老娘就要来大姨妈了！把你偷摸摸在房间里看毛片的画面全都看个清清楚楚！”
　　“谁像你似的那么下流，你在说你自己吧？女流氓。”
　　……

　　韩忍望着办公室这“严肃活泼”的工作气氛，一时间头疼欲裂，伸手捂住了额头。

　　那边两人正打闹着，这边的甄珍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抬起头，用唱歌儿似的声音回答道：“连静同事，谢谢您对我高度赞许。看得出您很想了解我的身体，其实我可以给出详细资料——我的腿长98公分，并没有很长，在正常人标准范围内。脸的比例我没有具体量过，但应该也是正常数值。罩杯并没有C，只是B。迄今为止从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对于韩队，我们一直是上下级的健康关系，于今日下午五点三十七分，发展成为‘朋友’。我很期待日后跟韩队的交往，可以更加亲密，至于有没有可能发展成为‘恋爱关系’，我对此还不清楚。”

　　韩忍：“……”
　　连静和楚灵昭停下了打闹：“……”

　　甄珍一定也有超能力吧？
　　她的超能力绝对就是“把天聊死”啊有木有？！

　　听到甄珍的话说完，韩忍突然站起来，匆忙之间把手里刚点的烟捻灭了，一抬头，脸表情十分天真无邪地说道：“哎对，我突然想起来，你们都还没吃饭呢吧？今儿晚上我请客，给大家叫外卖。”
　　说完，韩队长一阵风似的，摸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刚关上，被连静揪着衣领的楚灵昭就露出有些作呕的表情：“那个白痴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连静瞪大眼：“不是吧……他那么臭不要脸的人，还会害羞？关键是队长刚才说什么，他要请客？我的天哪，我怕不是在做梦？还是噩梦！”

　　一边兼顾着手上的操作，甄珍还有能力插嘴发问：“楚顾问，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您可以解答吗？您的能力为什么对韩队是无效的？”

　　楚灵昭听她这么问，微微一愣，扭过头：“你能看出来？”

　　甄珍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因为刚才您揣测了韩队的心里活动，而且从之前您对韩队的态度来看，似乎对他有所忌惮。”

　　“我才没有对那个白痴有所忌惮，他……”楚灵昭眯起眼辩解道。

　　“甄珍，居然被你发现了！”连静打断了楚灵昭，凑到甄珍耳边，“我们老大的秘密……咱们队里每个人都有超能力你是知道的，对吧？就连郝主任，他都能猜扑克牌的花色。只有头儿，谁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是啥，但我们每个人的能力都对他没用！小楚子听不见他的心声，我看老大的视角只能看见一片黑，就连我来大姨妈能力最强的时候，也什么都看不见。”

　　“的确，上次在网吧，黑桃Q的声音对所有人都有迷惑性，但对韩队是无效的。”甄珍说，“这样看来，韩队的超能力就是一切超能力对他都无效？”

　　连静耸耸肩，摊开手：“那谁知道呢？我觉得不可能那么简单，他只有这种能力的话怎么当上这队长的？他当初可是直接从‘上头’空降下来的，一来就是副局长级别的官儿……”

　　楚灵昭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将兜帽拉下来遮脸，打算睡死过去：“哼，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个草包。”

　　话音刚落，办公室刚刚关上的门猛然被推开，韩忍叼着烟走了进来，眯着眼睛，声音含混道：“你说谁是个草包呢？”

　　连静赶紧不嫌乱地凑上去，促狭地笑道：“哎呦头儿，你刚才怕不是害羞了？老脸滚热啊？”
　　“行了，没工夫胡闹了。”韩忍推开她，少见地将严肃神色挂上脸，“市局刚才来电话，他们从交通录像里查到了鹿新华前段时间曾出现在爱宠一条街附近，他们挨个对那里的宠物医院进行了排查，刚刚查到了嫌疑人，令狐湘……”

　　“女，25岁，‘有宠’宠物医院医生，家住在昌平区星河路西子湾小区，” 韩忍话没说完，对着电脑正忙的甄珍接上了后半句，随即她缓缓抬起头，镜片划过一道锐利的闪光，“韩队，我这边也找她了——黑桃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