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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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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乃文家里的阳台正对着左怜的咖啡店,中间无非隔着一两棵梧桐树,索性苏乃文家住的不高,这几年的梧桐树也越发高大,所以从阳台上看过去,咖啡店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么美好的清晨,季守站在阳台上享受新鲜空气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咖啡店的玻璃窗外趴着一个……一个巨大的白色的……腚?
什么东西?季守不寒而栗。
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咖啡店的常客,这个时间……是穿着运动服在晨跑吧。
季守面无表情,没关系,他理解的,是个人都有点怪癖的。大清早撅着腚偷窥人家咖啡店也算是一种习惯吧!
今天苏乃文起的很早,这件事让季守的神经异常紧绷,因为,苏乃文昨天睡的很晚!谁知道睡眠不足的苏乃文会干出点什么啊!
所以当苏乃文说会议地点转移到咖啡店的时候,季守一直谨慎地注意着小黑猫,生怕苏乃文突然一个生气,就把人家捏死了!
与阳台上轻松励志的气氛不同,这边的夜以猫咪的姿态低着头,他不敢看苏乃文。他害怕这个时候面对左怜,尽管怜平日里是那副温柔出水的样子,但他生气时候,夜还是会怕的。可能就是□□家族与生俱来的霸气,也可能是夜天生吃不定左怜……谁知道呢。
苏乃文还是很不义气地让季守把跟踪的事告诉了左少爷,事后,只事不关己,人畜无害地笑笑:“我是为他好。”,而现在,有一只黑猫正在心里懊悔为何从来没有学习过隐身术……
夜感觉自己要融化在怜的眼神中了,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在主人深了又深的眼眸中把头低了又低,几乎快要把头戳进地里的时候,门口传来清脆的铃铛碰撞声,门被推开了,进来了对比鲜明的两个人。
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白…黑衣短装,圆边儿帽,俩人青黑手腕处若隐若现地有朵青黑牡丹……
混那条道上的都知道,左氏老爷子的爱好,就是给自己一大家子手下,每人纹一朵青黑牡丹,然而只有极少人见过这朵花儿,一般人嚣想模仿来,但是见过的却一眼就能认出这左氏黑牡丹。
想必又该有什么事儿找左怜去了。
不耐烦地“啧”,难得地,左怜的笑脸不变,却是冷了几分,微眯的双眼瞟向那胖瘦组合,“何事?”两人虽然乍一看像是相声组合,但是亲近左氏的人都知道这两位,办起事来可是一把狠手!
然而左怜一声冷哼,两人都不经意地抖了抖,冷汗捂了一帽子,在帽檐下,两人遮住的眼睛极速交流。
“胖子,快点,老爷交代你的任务!”
“你放屁!老爷让我们两个来的!”
“嘿!你那天喝酒输给我还欠我一次呢!”
“我呸你个……”
“呵,你们来,是想当我这小咖啡店的门神?”那边眼神交流尚未结束,这边左怜已经不耐烦地开始散发冷气。
“少……少爷,老爷子让您……让您下个月回家一趟!”最后胖子无耻地把任务丢还给了老爷子。
身边的瘦子显然是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仗着他们家老头子的宠爱,就敢如此放肆,哼。
来人只是个传话而已,左怜随口应了一声之后,回眸不经意瞟了一眼苏乃文,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吧,只是这一细微举动被方才还不敢动弹的夜看见了。
自家主人总是那么在意小苏少爷!
“那么,”季守终于开口了,否则他这一整天都会有一种憋屈的感觉。
好歹他也曾是个王公贵族,活了这么大岁数,不发挥点作用地下的阎王知道了都不答应。
那边苏乃文只赏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表示他还是听得到季守讲话。随即又转过头对着街上转来转去,假装散步却探头探脑想要窥进来的大爷发呆。
季守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大爷,现在不开门,真的不开门,您为什么非要一脸渴望地往里看呢?这儿就是个修罗场啊!
重新感受了一下左怜的冷气,季守几乎能看到黑猫头上的沉沉的阴郁气息,季守默。
转眼求助苏乃文时,对方还在看着玻璃窗外……
大爷,怨气都快溢出去了您就别看吧?季守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假装跑步已经在咖啡店外来回不下百趟的大爷……
等夜低头低得累了,稍一抬头,就看到了进入另一世界的两个人,和在门外踱来踱去的猥琐大爷,还有自家主人冰凉的微笑,吓得他赶紧沉了沉脑袋,胡须不自禁颤抖。
左怜的气也生够了,是时候收拾蠢猫的烂摊子了,无声地和苏乃文确认眼神。
苏乃文了然般点头,“没事,我会解决。”
学清医院的医院病房中,刚签过字的妇女疲惫地看一眼身边的女孩,女孩子穿着天蓝色连衣裙,乖巧地握着妇女的手,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眼底却是极尽全力的温柔。她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握住女人的手,她只是想起了昨天女人去到的一个冰冷的房间,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小孩子,她在被蒙上白床单之前,身边的女人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到医生强制性地把女人拉走,即使女人哭得很颓,也不放开……
负责照顾女人的小护士带着签好字的文件走了,临走前帮女人撤掉了身上的输液针头,走到病房门口还不忘朝女人同情地望一眼。
女人不再看身边的小姑娘,也没有看护士,只是出奇地望着白色床单上,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双手。身边的孩子跟自己女儿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裙子,一样的小手……不一样的只是这一个仿佛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紧握她的手,女孩甚至不会给她温度……
女人突然开口打破沉寂:“走吧。”
木然的小脸开始生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看见女人朝她微笑,眼里是看破生死的淡然……
“你知道吗,从前啊,有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强势到丈夫离开她,除了一个小孩什么也没有留下,她就是不肯落下一滴眼泪,”女人顿了一顿,伸手遮住眼睛,看了看刺眼的阳光,随后握着女孩子的手一紧,确保她还在之后才继续开始讲故事。
“她强势,强势到公司面临破产,两天两夜不合眼硬是撑起一片天,确保了一切才敢倒……可是后来啊,这女人终于忍受不了守着空旷的屋子了,问题是女人不喜欢小猫小狗也不喜欢小孩子,该怎么办呢……”人们看到一个精神萎靡的女人走在路上,双眼空洞麻木,眼眶下是黯淡与疲惫交织,虚弱到极点,身边却空无一人,然而僵尸样的手却中空握拳,仿佛手里有些什么……自言自语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路上,女人都在娓娓地讲述一个故事,讲到关键处,偏头看向小女孩,笑意盈盈地问些什么,小女孩仍是不带有什么表情的,感情都在眼神中读出。
女人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后来呀,上天送给她一份大礼。送来了一个男人……然后呢,这个女人就会笑了,那个小孩也开心了许多……”说道这里,女人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然后笑容渐渐扭曲……
“可是啊……有一天……男人不见了,小孩也不见了,”女人说得越来越慢,她无力地垂下头,杂乱毛躁的头发在她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么……”
“你……”欲言又止间再次抬头,女人的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恐怖至极,她疲倦不堪的面容映在小女孩清澈的双眸里。
女孩并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走进没有路灯的小巷,唯借远处人家的灯光看到两人模糊的轮廓。
“为什么……”女人喃喃问完这句话之后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样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她用力撑着小孩,把头埋进小孩胸前,面上是说不尽的狰狞。女孩的手搭在她胳膊上,能感觉到她在克制自己颤抖,是病发了呢,还是在心痛呢?小女孩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睁眼的时候只记得想要找到一个女人。她看到女人苍白的脸时又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心里有一种被堵塞的感觉,她用手拍了拍胸口,突然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这就是心痛。她看一眼努力克制痛苦的女人,小手捂在心口,俯身过去,轻轻抚着女人的背,嘴里喃喃:“Quod sum causa tuae viae. Ne me perdas illa die......”语气中似乎带着对小孩子才有的安慰口吻,女人怔了一下,目光渐渐清明起来,随即紧紧抱住小女孩:“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眼泪再也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
小女孩从前患有自闭症,她从来不会主动出门,甚至只是自己的房间门,在丈夫抛弃自己的第一年里,女人时常抱着小女孩唱这首歌,她不会拉丁语,会的只有这一首安魂曲……而小女孩……大概也把这首曲子印刻到了灵魂里……
顺着线索赶到这里的苏乃文站在远处,不言语,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犹豫一瞬,掐断了手中的丝线。只有身后的季守看到,丝线在断之前,闪了一阵鲜艳红光。女孩的身体开始发亮,她突然睁大了眼,轰!所有的一切潮水般涌进她的记忆。
她记起女人牵着她的小手温柔地笑,记起女人在她被邻居家的狗吓哭的时候轻轻抚她的背,记起那每一晚的安魂曲…也记起了,自己被关押起来时充斥全身的恐惧感,眼泪似乎在她眼中积蓄了很久,终于得到了解放……
“妈妈,”小女孩趴在女人肩头,声音颤抖,她感觉到自己在渐渐消失,泪水滚落,打湿地面,“谢谢你,好好的,再见。”女人抱空了,双眼紧闭,似乎想要锁住自己的泪水。直到那一声似乎远在天外的“再见”回响在她脑海,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抱住膝盖,嚎啕地像个孩子,那或许是她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了吧。
黑暗角落里,吹出几片红色的花瓣,根茎早已腐烂,下面的泥土中露出一段孩子森森的指骨……
苏乃文在咖啡馆里发着楞,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只黑猫,神情严肃地看着干净的少年:“听说,那个女人不久前死了,”苏乃文不动声色,“听说,女孩被警察挖出来的时候,指甲里残留着那些人的血迹……”
“嗯。”苏乃文终于做出一点反应,让夜的心里稍微松一口气。他可不想被苏乃文送回老宅里跟一群老妖怪修炼,他现在是左怜的保镖,是保镖就得好好呆在左怜身边!
其实苏乃文没有想这么多,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正出神想着不知道什么事的季守。
似乎感受到了苏乃文的目光,季守皱了皱眉,说出心中的疑惑:“我明明记得,那花是蓝色的…”
“呵,想必你高中时候没学好生物吧。”讽刺完一句,也不解释,苏乃文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季守提着刚做好的吐司,轻轻阖门,便听身后传来苍老的一声:“想必,您就是季先生了。”
季守轻皱一下眉头:“您是哪位?